乾熠冷冷的勾唇,这宫里女人的心思啊,可真是细密的很。
走进内室,林若兰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看到乾熠来挣扎着要起身给乾熠行礼,乾熠自然不在乎这些虚礼,抬手免了她的礼。
身后大太监极有眼力见的在离床很远的地方给乾熠置了绣凳,然后恭敬的退下候着。
林若兰这一次是遭了大难,六个月的肚子,可不是简单的小产那么简单,险些没去掉半条命去,要不是乾熠特地送来的百年老蔘吊着林若兰的一口气,她活不下来。
乾熠自然不会让林若兰这么容易的死,她活着比她死了可有用太多了。
“身子怎么样?”乾熠淡淡的问。
林若兰双眼通红的看着乾熠,一身龙袍的乾熠是林若兰从未见过的,她每次见到的乾熠都是穿着常服的样子,甚至于连绣着龙的衣服都不曾。
乾熠已是君临天下,身上的王者气度自然不是一般人可比的,加之乾熠长相英武,更是曾经指挥过千军万马的武将,他金戈铁马的坐在那里,林若兰看着,只觉得痴了去。
转眼又觉得难过,虚弱的说:“都是臣妾无能,竟然没有守护好孩子。”
已经成型的男胎,就这么没了,林若兰就算在怎么心硬如铁,到底还是女人,多少还是会觉得心痛,但更多的,是可惜。
若是有了这个孩子,她就能稳稳的将皇后挤下位,这宫里,再也无人能骑到她的头上。
乾熠嗯了一声,并不想多说这个问题。
林若兰以为乾熠也是难过的,毕竟这也是他的孩子不是吗?林若兰心念直转,想着这会正是皇帝怜惜她的时候,她必要抓住时机,为自己搏得更多的东西,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有了,在可惜也没有用,但是手里的权势,她是决不能在交回到皇后手里的。
林若兰抽泣着,无比委屈的说:“臣妾能得皇上怜惜,已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可是孩子却是无辜的。臣妾请求皇上,让臣妾自己调查此事,看是谁下手害了孩儿。”
乾熠原本是有几分心软的,人家好好的女孩子现在成了这副样子,虽然这个孩子不是乾熠下手害的,但是到底也有不闻不问的意思,是默许的。
原想着林若兰要是就此安静下来,就让她养好身体继续生活下去就是,况且随云对林若兰也是有诸多的不忍心。
却没想到,这林若兰是这等坚毅的女子,刚刚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回来就想着算计人。
乾熠当机立断,“好!”
林若兰眼睛一亮,简直激动的热泪盈眶,果然皇上是真心爱她的,她已经没有了孩子,皇上还是没有收回后宫的宫务,依旧让她掌着后宫。
这是怎般的深情厚义!
要说之前林若兰有三分真心,现在怕是就有七分了。
林若兰欣喜过后,马上心眼就转到了其他几位妃子身上,她小产,那几位妃子绝对脱不了干系,林若兰的手掌俯在小腹上,心里暗暗发誓,孩子,你等着,母妃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乾熠看着林若兰的脸色几变,慢慢变得残酷阴寒,心里对她的想法了然,这可是个好由头。
有了彻查流产之事的起因,这皇贵妃在后宫兴风作浪只是时间问题。
当晚,乾熠回到凤仪宫,抱着齐满满好一会儿没说话。
齐满满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哄着:“怎么了?是不是又有什么烦心事?”
乾熠把头往她的脖颈间埋得更深,久久才说:“今天看到皇贵妃的脸,让我想起我母后。”
齐满满不说话了。
乾熠的母亲曾经小产过三个孩子,乾熠是第四个,所以乾熠现在说想起母后,不是说想起先皇后。而是想起来乾熠小时候的宫阙,先帝后宫妃子众多,光是皇子成活下来的就有十六个,加上那些夭亡的,规模可见一般,那时的宫廷内斗,比现在的可残酷的不止一星半点。
可能是勾起了他儿时不好的记忆,齐满满软软的拍着他,甚至还逗着他,“别这样啦,跟我们没有关系的吗?我们就等着看戏就好了啊。”
她的语气简直就是哄安宁般轻松,乾熠侧头在她的雪白的脖颈上小小的咬了一口。听到她的惊呼,这才直起身来,直直看着她的眼睛,不知为何突然问:“你要永远如此,别变,好吗?”
齐满满被他咬的疼了,皱着眉头道:“不好,这世上哪有不变的人。”
乾熠听了顿时沉了脸。
看,就连乾熠也变了,他现在听不得任何人对他说任何反对的话,他已经习惯了发号施令。
只是对着齐满满,他才将脾气压抑下来。
齐满满踮起脚尖,吻吻他的下巴,“我只能保证爱你永远不变,其他的,不好说。”
乾熠这才笑起来,只这一条,就足够了。
两人甜言蜜语,但是到底没忘了正事,乾熠交代齐满满,“过段时间等林氏缓过来,这宫里怕是要不太平一阵,你跟安宁一定要当心。”
齐满满严肃的点点头,“终于还是要来了啊。”
这宫里众人强力维持的平静终于要到头了,那些暗涌就要变成明浪,乘风破浪而来。
林若兰在床上只休息了一个月就已经风风火火的开始清算,处死杖毙的奴才下人无数,便是各宫的娘娘也是人心惶惶。
就是前朝的老臣听到林若兰的所作所为也是频频皱眉。
荣国公这几日愁得头发都白了,回家给两个儿子痛心疾首道:“这若兰难道是我前世欠了她的,她这般肆意行事,难道是想把满朝文武都得罪完吗?!”
能进宫的女子,那个是简单的,就是那些宫女,也是此前未被选上的秀女,哪一个不是家里的宝贝疙瘩,林若兰这般想杀谁就杀谁,这几日上朝,荣国公都快被朝臣的眼光射成筛子了。
林桦之与林枫之也是头疼,这简直把他们这些大男人都吓到了,林若兰在家中时只不过是有些手段心计,谁能想到她竟是这般冷血无情之辈。
杀起人来,就是他们这些男人都自叹不如。
林枫之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冷漠的说:“不行的话,就让她消失吧。咱们家实在不需要这样的助力。”
现在的林若兰哪里是助力,简直就是猪队友。
荣国公府现在这个时候已经钟鸣鼎食,本该藏拙的,却被林若兰推至风头浪尖。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林家,谁家没点污糟事,被人放在完全透明的情况下盯着看,谁也说不上下一步会不会有什么事。
荣国公府听小儿子说要杀一个后宫宠妃口气竟然简单的好像打杀一个奴婢一般。
心尖一抖,想要劝两句不可年少轻狂的话,谁知大儿子林桦之竟然点头附和,“是该如此。”
荣国公到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只得回去跟荣国公夫人哀叹,他是真的老了。
几日后,为皇贵妃试毒的宫女一命呜呼。
林若兰也可能是有些产后忧郁,这段时间疑神疑鬼,觉得身边的每个人都是要来害她的,她花了大力气想要查出是谁害了她的儿子,却只是找出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喽啰。
贤妃,德妃,慧妃,还有那个南诏的敏妃,一个个滑不溜手,根本查不出她们的半点不妥。
林若兰怎么能甘心,她失去了儿子,身子也亏了,太医说以后她可能都不会有孕。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最后一个宿敌都没有扯倒,林若兰不甘心!
而且最近,皇帝已经有了宠爱慧妃的苗头,连着半月都在慧妃处歇着。
这皇贵妃处,皇帝只说让皇贵妃好好的养身子,至于侍寝,连牌子都撤了,谁不知道这一遭皇贵妃身子大亏,就是侍候皇上也怀不上了。
皇家是多么重视子嗣的地方,一个怀不上孕的后妃,是没有在侍候皇帝的资格的。
林若兰更加恨,恨这后宫里的每一个女人,是她们把她害成如今这般样子的,都是她们呢!
今日试毒侍女的死,更是将林若兰的怨恨推上了一个高点,林若兰二话不说带着人就去了慧妃处。
根本不用任何证据,找了太监来就将慧妃打了板子。
堂堂后宫四妃,被当众打了板子,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事。
但是后宫的太监,也没有多问,直接打了。
乾熠身边的总管太监早都吩咐过,这段时间皇贵妃会发疯,做些出格的事情出来,他们只管照做。
宫里的太监,个个都能成精。
一听这话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怕是皇帝早已厌弃了这位皇贵妃,只等着找到她的把柄呢。
慧妃无辜被打,第二日,慧妃的父亲跪求皇帝为女儿做主。直言,君子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后宫不正不足以平天下。
这话说得已经很重了,乾熠二话没说,下令彻查。
结果就是皇贵妃怀疑慧妃给她下毒完全没有任何证据,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慧妃这一遭是无妄之灾。
宁乐帝当庭大怒,将皇贵妃撤去封号,打入冷宫。
满朝百官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有女儿在后宫的,简直就差烧香了,自家的女儿终于保住了。
连荣国公府都对这个决策没有异意。
晚上乾熠去了慧妃处以示慰问。
慧妃疼的脸皮都在抽搐,咬着牙对乾熠爆料,“皇上有所不知,林桦之的妻子,原是林枫之的心上人,怎奈最后被哥哥横刀夺爱,这些年林枫之没有成亲,全是为了那个女子。”
慧妃是恨极了,入宫前,她原是要配给林枫之为妻的,四大国公府联姻,在正常不过。慧妃在闺中时也经常去林府,跟林若兰也算是有些情意。
尤其后来她知道自己会嫁给林枫之,更是对林若兰这个唯一一个还没有出嫁的小姨子有几分讨好。
没想到进了宫,林若兰竟然第一个拿她开刀。
她刚刚获得皇帝的宠爱,这一伤就是十天半个月不能与皇上亲近,这让她如何能不恨。
林若兰已经去了冷宫,慧妃报复不了,但是林家,哼哼,慧妃没打算放过他们。
当然当年林枫之拒婚,也是慧妃心中的一根刺,要不是气的失去理智,她是不会说出这个秘密的。毕竟对皇帝说出她曾经差点定亲的话,她又不是疯了,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乾熠对慧妃说的话倒是上了心,能让林氏兄弟产生分裂的事,他太乐意干了。
乾熠回去便让暗卫调查,原来林桦之的妻子是林家与另一家氏族朱家指腹为婚的夫妻,小时候这位朱小姐就经常去林家小住。
这一来二去就与明显活泼一些的林枫之有了感情。
但是婚约已定,这位朱姑娘还是成了林家的大少夫人。
可没想到这林枫之是个痴情的,娶不到这位朱姑娘,竟然多年不娶,成日里流连青楼楚馆。
乾熠心里盘算着,笑着好不阴险。
于此同时的冷宫里,一个黑影闪了进去。
林若兰虚弱的躺在冰冷的床板上,她的身体本就没有完全恢复,这冷宫里又寒又冷,她的身体根本受不住。
贴身的两个丫头,也都弃她而去,林若兰进宫的时候没有要从小服侍自己的丫鬟,而是要了两个荣国公配给她的,说是能教她一些宫中规矩。
现在可倒好,跑的比谁都快。
随云看着如死人一般躺在床上的林若兰,心口还是一酸。
林若兰虽然体弱,但是对黑影的身形还是一眼就分辨了出来,急忙喊道:“皇上。”
随云近日没有易容,露出他的本来面目。他没有乾熠长的那般深刻俊美,但也长的敦实可靠。
他走近林若兰。
林若兰看清他的脸,惊呼道:“你是谁?”
随云自然什么都不能说,只开口问她:“你可愿跟我过一辈子?”
这是随云冒着杀头的危险去跟乾熠求的,他想,若是林若兰愿意,他宁可被消去全身武功,带着林若兰隐居起来。
这毕竟是他的女人,他不能眼看着她这样死去而不管。
林若兰当然认得他的声音,那日乾熠本人去她宫里虽然只说了两句话,但是林若兰还是觉得乾熠的声音与平时跟她缠绵恩爱的那个男人不一样。
可是这样的怀疑太过荒谬了,如果跟她交颈相缠的不是皇上,那还能是谁。
试问,皇上的女人,还有什么人敢动。
但是这个时候见到随云,林若兰心中的怀疑渐渐肯定,她直直的盯着随云问道:“你能带走我?”
随云点头,乾熠是答应了他的。
但前提是,林若兰同意。
“你凭什么带走我?”林若兰问。
随云想了想,他只是暗卫,父母兄弟什么都没有,只能老实的说:“凭我。我哪怕去给人做苦力,都会将你好好的养着的。”
这是随云想过的最坏的打算,没有了差事与武功。
他能拿来养林若兰的,只有一身的力气。
可就是如此,他也没有想过不管她。
林若兰轻蔑的笑,从随云的回答她大概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可笑,她们这一起子女人斗的你死我活,其实,她们都被乾熠给骗了。
他根本谁都不要,只要他的皇后。
这时,林若兰才想起她堂姐林若晴跟她说过的话,皇后跟皇上乃是少年夫妻,这些年风光血影里一同走过,哪里是会因为她们这些小姑娘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就能掩盖的。
林若兰当时不信,只觉得林若晴是诓骗她。
这世上的男人,哪有不贪恋美色之人,只是没想到皇上竟是如此痴情之人。
想起她与皇帝唯一的一次见面,林若兰深深的痴迷,那一身龙气,巍峨挺立的男人才值得她为之付出一生。
而不是她眼前的这个奴才!
“你滚吧!”林若兰冷冷是说。
她就是死在这冷宫里,那也还是乾熠的女人,是宁乐帝的后妃。
若是跟了这个男人走,那就是一个奴才的女人,能活下来能怎么样。
她林若兰心高气傲了一辈子,到死也不能落了面子,她要尊贵的死,不要平淡的活着。
随云吃惊的看着林若兰那像是看到了苍蝇臭虫一般的表情,说话都有些结巴。
“你......你之前不是说过,欢喜我的吗?”
那些夜夜夜夜的欢好中,她曾无数次的说过爱他,他起初并不相信的。
可是后来,林若兰说就爱他寡言的性子,爱他身上一道道的伤疤,更爱他雄壮的身体。
怎么现在都变了呢?
林若兰想起曾经与这个男人发生过的一切,简直恶心的要吐出来。
她当即闭上了眼,嫌弃道:“一个奴才还敢来与我提欢喜!”
随云跌跌撞撞的离开。
第二日,乾熠看到照常当值的随云,就知道是个什么结果。
他身边的暗卫啊,还是心不够狠。
林若兰这样的女子,心中何来情爱,她要的是站在最高的地方,肆意的过她想要的生活,将所有人控制在脚下。
这样的女人,乾熠见得太多了。
若是他说放弃皇位要去隐居,齐满满大概会乐得蹦起来。
可是后宫的那些女人,是不会有一个跟着他走的。
这就是人与人的差别,齐满满爱的是他这个人,而后宫的那些女人,爱的是他身下的这个位置。
至于这个位置上坐的是谁,她们并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