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筠亭亲自登门逐星小筑,前一晚下了一夜雨,晨起,齐满满窝在乾熠的怀里,懒得动一下。
乾熠低头吻她长长的睫毛,齐满满伸手摸他冒出胡渣的下巴,然后由他的下巴往下,她闭着眼睛,手指沿着他的脖颈往下,肩胛骨上的伤痕,然后是胸口的那道长疤。
那是上一次与西凉对战时留下的,乾熠不肯说到底是怎么受的伤,齐满满也不会傻到非要他说,叫来乾熠身边的亲卫,略略问几句,就知道了乾熠的全过程。
攻打西凉主城的时候,西凉王以承顺公主为人质,逼迫乾熠不能强行攻城,虽说乾熠对着姐姐没有感情,可是,到底是乾熠的亲姐姐,大易军打着仁义的旗号,乾熠再怎么样都不能做出不顾亲姐姐性命的事情来。
故而乾熠绕行深山,想要给西凉人一个出其不意,却不想西凉人收到线报,提前埋伏,乾熠中了埋伏,受了重伤,当时随军的大夫都说危险的很。
这小将是跟着乾熠打仗的,一路生生死死,对齐满满没有太多的感情,敬重也只因着她是王爷的王妃,说起话来也就没有随影那么委婉,“王爷当时发着高烧依旧不休息,末将几个人一同上手,将他打晕了都没让他睡一个时辰。那会子,王爷心心念念的就是王妃生产的日子快到了,要速战速决。”
随影恨不得掐他,齐满满却是没有哭。时过境迁,她是心疼乾熠,但时间过了这么久,何必在去提起,徒添悲伤呢。
所以,齐满满从不在乾熠面前提起这伤处,像是没见到一般。
“安乐都不赖床了。”乾熠抓起齐满满摸索着他胸口的手,放在唇边细细的吻。刚刚醒来的声音,沙沙哑哑的,美酒一般的醉人。
齐满满才不管他笑话她不如安乐,因着怕主屋里的药物有残留,他们现在移到逐星小筑另一处住着,这地方说起来,齐满满还是很喜欢的,湖中的一栋小楼,叫做烟雨阁。只有一条小径通往湖边,四周都是碧青的湖水,南诏的气候又好,荷花开得怒放,此地也比外面凉爽很多,只不过有利也有弊,这地方湿气重,所以齐满满让奶娘带着安乐,没有住在这里,而是住在离这里并不远的卧室里。
下了一夜的雨,雨滴滴滴答答的拍打在湖水上,多少去掉了一些炎热,齐满满便窝在乾熠怀里不怎么乐意动了。
这会乾熠笑话她,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直接将头埋在乾熠的胸口,彻底连头都不抬了。
守在外面的随影急的直冒汗,这可怎么好,眼看就到时辰了,难道南诏太子来,要跟人家说,我家主子还腻歪在床上呢,这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么。
随影急的抓耳挠腮,齐满满突然从乾熠胸口抬头,眨着眼睛俏皮的说道:“我是不是要装装样子啊,你不是跟人家说,我命悬一线么。”
乾熠对上她的眼睛,伸手拍了拍他的头,“我看你是闲了,想卧床不起是吧,我成全你。”
齐满满猛地坐起身来,暗骂自己就是贱骨头,好好的不起床,非得被他这么逼起来,不过贱骨头就贱骨头吧,这可比真的卧床不起好多了,睿王殿下在某事上,那绝对是有足够的实力,当然也下得了狠手,根本不会因为她的求饶,就放过她。
要见一国太子,齐满满精心的选了件淡紫色的紫霞云缎衫,配上睿王殿下一贯的紫袍,夫妻倒是穿的很和谐,走出烟雨阁,齐满满就看到被奶娘搀扶着一摇三摆走过来的安乐,脚下步伐加快,急急的就想去抱安乐,可是她快,睿王比她更快,安乐这个小没良心的,也是直直扑入乾熠的怀里。
齐满满无语的看着父女俩相亲相爱,乾熠扭头看她,“你的手伤还没好,不要抱她。”
她当时只是怕安乐中了毒,指尖的血根本不够解她的毒,所以才一时发狠割破了手腕,虽然看着可怕,其实真的只是一道口子,齐满满再怎么心狠也不会对自己下太重的手不是,可是这点小伤,生生被睿王殿下当成大伤在对待。
齐满满也是无话可说。
空山新雨后,安乐对南诏的天气其实也是不习惯的,现在总算凉快了些,活泼的小姑娘完全撒开了欢,在乾熠怀里老实了一会儿,就扑腾着要下地。
小径上铺着青石板,乾熠夹着女儿的腋下,带着她一跳一跳的在石板上穿梭,安乐开心无比,笑的又大声又欢喜,齐满满跟在弓着腰的乾熠身后,他的身材高大,这会子这么弓着腰扶着女儿玩,耐心又纵容的样子。
封筠亭依旧是竹青色的衣袍,面料比之以前华丽许多,到底是身份不同了些,手中撑着南诏特产的万骨伞,烟雨迷雾中,遗世独立而立。
齐满满总是疑惑的,慕琰清就算是冷漠疏离,身上也总是带着不用质疑的霸气。乾熠更不用说,金娇玉贵长大的皇子,自是一派皇家的气派,加之这几年经历的种种,身上的煞气加重,是个让人一看就不容小窥的上位者。而苍鹄,虽然齐满满只见过一面,可是北冰人身上特有的铁血性质,以及北国过复杂的环境,让齐满满对苍鹄的印象,全是危险。
只有封筠亭。
身上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戾气,温和的真的像是屹立的青竹,清俊淡雅,站在那里,便是一处风景。
“总想不出他算计人会是什么样子?”远远的看到已经来了的封筠亭,齐满满对着乾熠说。
乾熠勾了勾唇,没有告诉齐满满这封筠亭的手段,也是个狠辣的主儿,只说:“治理经济是个人物。”
齐满满听出他的话音,认真的问他:“比之顺王如何?”
已经好久没人提过这个名字了,顺王生前的好也罢坏也罢,都随着他的逝去而消失,现在的易国人,只知道睿王手里握着易国的军队与财政。
对于那个曾经的顺王,大家都选择性的忘记了。
“棋逢对手。”乾熠将安乐抱起来。
打算去见客,齐满满对乾熠这种抱着女儿见客人的习惯已经开始免疫,也不再多说什么。
只是低头想着乾熠的话,治军与理财都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而且在齐满满看来,理财比治军更加难。
治军可以后天练习,就像齐家那些天资不高的儿子,齐满满的哥哥,被齐德胜丢去军营,与兵将同吃同住,多参加实战,有过几次的失败经验,慢慢的总能摸出一些门路,虽成不了千古名将,但是安守一方安宁,还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理财却要靠天赋,更要靠眼界,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两条的,天生愚笨的人根本算不清楚经商中的算计,利害关系。眼界窄的人,心胸必不开阔,斤斤计较的人是挣不了大钱的。
能做到这两条的人,已是不易,但是顺王、封筠亭还身在皇室之中,还要面对宫中的算计,兄弟的排除异己,这简直是难上加难。
齐满满心底里,对封筠亭不得不再次高看一眼。
封筠亭撑着伞站在雨雾中,从小径上迎面走来的一家三口可真是赏心悦目,男的高大威武,女的倾国倾城,而那个小娃娃,更是漂亮的像是画里的人。
封筠亭跟乾熠岁数差不多,但是至今依旧没有娶妻。
不是不想娶,而是总想着找个合心意的,南诏皇帝又宠着封筠亭,自是不愿意委屈儿子的,在南诏皇帝眼里,封筠亭这个儿子,自然是哪哪儿都好,完美无缺的儿子,自然要找个完美无缺的女人。
封筠亭自己倒是无所谓,他长这么大,见到过的献殷勤的女人,如过江之卿,多如牛毛。
看上他的相貌的,手里权势的,身后地位的,不计其数,但封筠亭心气高,觉得那些凡人俗品,看多了都碍眼。
齐满满么,封筠亭两年前见过,有些好感,但是要说一往情深,那是无稽之谈。
他欣赏乾熠这个对手,很多年前他就看好乾熠,并不把文华帝,顺王等人放在眼里,不健全的生长环境,极易让人的性格出现极大的缺憾。
文华帝、顺王都是这样的人,心胸不够开阔,想事情过于极端,即便有些手段,封筠亭也觉得那根本不够看。
事实如他预料的那样,乾熠果然成了大易之主,虽然说没有称帝,但是权利已经到达了顶峰。
要那个虚名,不过是徒添烦恼罢了。
封筠亭看着一家三口和乐的场面,心里多少是有些舒服的,封筠亭心里总是认为,成大事者要绝了七情六欲,人的欲望多了,牵挂多了,自然就有了不舍,有了不舍就狠不下心,这样怎么能成大事。
可是看乾熠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样子,封筠亭都开始怀疑自己的世界观了。
此时齐满满抬头对着封筠亭笑了笑,封筠亭后背有些僵,心里暗骂,狐狸精。
两年不见,齐满满长得更加明媚动人,那双眼睛灵动极了,加上乾熠的疼宠,身上的那股子清冷气都没有了,整个人如三月桃花,妩媚的妖娆着。
封筠亭见过的女人多,但是多柔软,南诏的女子以温柔取胜,齐满满的身材比南诏的女子要高挑一些,将门虎女,身上多少带着一股子英姿飒爽的英气,可是站在乾熠身边,又是一副将所有锐气都收敛,全心依赖的模样。
那画面太美,封筠亭不敢看。
正心中附白,那对贤伉俪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见过太子。”齐满满的声音清甜。
乾熠与封筠亭也只是互相点头示意,安乐刚才玩开了,这会见封筠亭手里撑着伞,小身子一歪,头伸到伞下看了看。
她现在不会在随便去要别人的东西了,但是喜欢的东西还是会说。
小胖手举起,撑开五指摊平手掌举过头顶,眼巴巴的看着乾熠。
乾熠低头亲亲安乐的小鼻子,“安乐喜欢?”
啊,安乐喊了一声,倒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可是乾熠还是懂了般的点头,“回头父王给你弄一把来。”
齐满满觉得安乐这样见什么要什么的可真是不怎么好,出言制止道:“王爷你别这么纵着她,惯坏了将来可就嫁不出去了。”
这是实话啊,上辈子齐满满也不是没见过太过跋扈的女子嫁人后,最后会死的有多惨。
乾熠一点都不以为意,眉头挑的高高的,“本王也没打算让她嫁!”
养一辈子又如何,乾熠是一点都没想过要让他女儿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