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齐沣之前,齐满满在心里纠结忐忑了很久,一行人没有直接进雍州城,而是先去了距雍州城有一段距离的雍州大营,这里的守将是齐寿。
齐满满以为见到齐沣,她会激动,会审视,会表现出很多种的情绪,却不想真的到了此刻,她是如此的感恩。
齐沣的样子完全继承了齐家男儿的特色,高大宽厚的身姿,并不俊朗但忠诚的脸颊,齐满满抬眼看着,心中涌出的是浓浓的感恩,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想到的场景,也是从来没有奢望过的事。
齐家的人,终于还是有一个活下来的。
齐沣脸上被大大的疤痕占据,他的容貌长相比之乾熠、慕琰清根本就不是一个等次,就算是比上自己的这个小妹妹,也是不够看。现在又添了新伤,疤痕从他的眉头一直延续到下巴,整个左脸几乎没有一片好肉,看起来有些可怖。
齐德胜早期找的那些女人,容貌上其实是不注重的。咳咳,注重什么,当然是注重生养,好生养的女人次啊是齐德胜喜欢的。
对女人的鉴赏能力有了质的飞跃,那还是在齐德胜见过了慕琰清的母亲,红鸾之后。
“妹妹。”齐沣笑的憨厚的很,在他们这些子女中,齐满满的地位超然,不仅仅是因为齐德胜宠她,更是因为这些齐家的男儿们都宠她,谁叫家里就这么一个女孩子呢。
他的笑容一出,齐满满心里最后一点的怀疑也散了,眼前的人是她的七哥,绝不会错,齐家的男人,想要冒名顶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而齐满满也不是好糊弄的人,跟她一起长大的哥哥们,她记得他们所有人的样子。
齐满满很自然的伸出手抱住齐沣粗壮的腰,闻着齐沣身上那种家人特有的温暖味道,心里默念,还好,老天爷不是这般的残酷。
齐德胜前半生就为了争地盘,抢女人,生孩子,到最后连一丝血脉都没有留下,实在是一件令人唏嘘的事。
齐满满身后不远处的乾熠与慕琰清同时摸了摸鼻子,齐满满对齐沣亲近,他们根本就没有反对的理由,可看着心里还是觉得闷闷的。
慕琰清还好些,他现在觉得自己亏欠齐家良多,再者说,齐沣是齐满满的亲哥哥,比他这个冒牌的哥哥要货真价实的多,他们亲近,慕琰清也是开心的,先前他在齐府中留的时间并不多,对齐家的男子也不怎么熟悉,齐沣,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也不能怪他啊,齐德胜的儿子实在是太多,加上还有在战场上收留的孤儿,亲儿子,义子,部将之子,那时候的齐家最不缺的就是儿子。
不像现在,有这么一颗沧海遗珠,就能闹得这般天翻地覆。
乾熠沉着脸,他对齐沣审视更多,旁人不知道,但他是清楚的,当年他与南诏一战,本来属于出兵时的统领是齐沣,可以说齐沣的带兵能力不输于他这个睿王。
要不是那时候齐德胜顺了他父皇的意,上书示弱,没有将齐沣推出去,现在大易的战神还不知是何人呢。
这就是乾熠的心结,也是他,最初的敌意。
安乐拉着齐满满的裙子,小小声的叫着:“母妃。”
齐满满这才低头抱起她,献宝一般的给齐沣看,“七哥,你看看,这是我的女儿,像不像我小时候。”
齐沣看到齐满满手里的小女孩,那女孩子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齐沣抬手摸了摸脸上的疤痕,不自在的说:“莫要吓着孩子,抱走吧。”
他脸上的伤痕是有些狰狞恐怖,但是安乐好像并不怕,齐满满也不想让毁了容貌的齐沣伤心,拉着安乐的小手对安乐说:“安乐宝贝,叫舅舅。”
这才是名副其实的舅舅,你的舅舅。
安乐对舅舅这个称呼很有好感,立马脆生生的叫道:“舅舅!”
齐沣一愣,随即展颜一笑,“嗯。”
齐沣的情况跟齐满满想的并不一样,他脸上的疤痕据齐沣讲是逃出北冰时留下的,这点齐满满信,但是旁人信不信就不好说了。
当晚的家宴后,齐满满挥退了所有人,她想与齐沣单独谈谈。
谁知谈话还没开始,齐沣就说:“屋顶有人。”
齐满满一惊,他们现在住在军队大营里,这帐篷虽然坚固,但是上面直起一个成年人也是不那么容易的。
来人想来必是轻功非凡。
齐沣到底是武将而不是武林中人,武功他会的都是上阵杀敌的招式,对付这种梁上君子,他也没有办法。
能分辨出有人,不过是靠着一双灵敏的耳朵。
“梁上之人,可否下来一见。”暗的不成,就只能走明路,齐满满大喝一声。
不多时,帐篷门口就出现了一身紫袍的乾熠,齐满满还真没想到堂堂睿王殿下,竟然能干出偷听的这种事,不过转念也能理解,他必是放心不下自己的。
齐沣对乾熠并没有好感,在他进来的时候,他身上的肌肉就开始绷紧。
齐满满不是看不出来的,这样的情况下,齐沣怎么可能跟她说实话,齐满满只得从乾熠这里入手。
“你出去吧,就近找人守着就好啦,我跟七哥想单独说会话。”齐满满拉着乾熠。
乾熠低头看她,她在冲着他使眼色,他明白她的意思,可这齐沣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乾熠还没有确定,实在不放心放着她单独面对他。
“快走啦!”齐满满急得跺脚。
没办法,乾熠只得离开。
好不容易劝走了乾熠,齐满满有些难为情的对上齐沣,“七哥。”
齐沣脸上已经没了笑容,“那时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看样子一点都不假。”
“七哥,你何必这样说。一听你还活着,我就马不停蹄的赶来雍州,哪里是你说的那样。”齐满满能察觉到齐沣身上突然变了的气息。
齐沣回答的更加讽刺,“来看我的?看我是不是假的,看我是不是北冰的细作,你的那位夫君怕是连怎么杀我都想好了吧。”
齐满满是没有想到一向憨厚耿直的七哥能说出这般刻薄的话来,虽然他说的不假,但是说出来凭的是伤人。
齐满满也知这会子再说什么兄妹之情只会让对方把话说的更加难听,故而也不再说那些特属于女子心中的情感,而是单刀直入的问:“那么七哥,你来告诉我,你是不是假的,是不是北冰的细作?”
齐沣看向一脸冷静的齐满满,这才是真的笑了出来,他的这位好妹妹,从小就早慧的令人惊叹,更被齐德胜视为珍宝,被整个齐家千宠万娇的长大。
齐沣从来就不敢小瞧他的这个妹妹,此时亦然。
他说:“我是齐沣,但却也不是过去的齐沣。北冰,我齐家人从不会做出与北冰人有意的事,但在那之前,我得活下去。”
齐满满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齐沣显然也不想解释,只问向齐满满:“若是我终有一日与睿王为敌,你会跟着谁呢?”
齐满满瞳孔一缩,简直不可置信的看向齐沣,他的话让她心惊。
齐沣倒是坦然,“易家,有什么值得我们好好去效忠的。父亲当年也就是傻,还把你赔了进去。你嫁后,父亲身体一下子差了许多,谁人不知这是他思念于你。可是易家又是怎么回报我们的,当年雍州被围,父亲写信给朝廷请求支援,西北当时恰逢冬季,储备粮食本就不多,北冰人一围城,更是举步艰难。可是朝廷是怎么恢复的,他们根本就没有管我们的死活。父亲也是明白他们这是想看着北冰人与我齐家军自相残杀,无论谁赢谁负,与他们都是有益。”齐沣沉声说着当年,脸上的疤痕泛起了红色,在盈盈的灯光下,显得是如此的可怕。
齐满满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当年还是文华帝的江山,顺王、睿王甚至是十王,都有份。
他们不希望齐家继续壮大下去,所以不给齐家任何支援,这并不难猜,可是今天听到这些话从齐沣的嘴巴里说不出来,齐满满还是觉得心伤。
“七哥,这些都过去了。”齐满满只能这么说,这些都过去,至少还有你活着不是吗?
齐沣讽刺一笑,“想不到,我的妹妹也有这么自欺欺人的一天,齐家一百多口子人都在看着你呢,你可真是我们齐家的好女儿。这一年多,齐家军被睿王改制,甚至彻底废除了齐家军的称号。新吸收进来的兵士不许在自称自己是齐家军,更禁止在军中提起齐家,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你对得起爹爹吗?他那样的疼爱你,你却帮着仇人来消灭他多年来的心血。”
声声斥责,齐满满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她并不知道乾熠的这些举措,但是也想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他不想再让西北军姓齐。
齐沣看着齐满满一点血色都没有了的脸,错开了眼,不得不把话说的更加明白,“你若还是齐家的女儿,就该保住齐家军替父报仇。你要是忘恩负义猪狗不如,觉得自己只是那睿王的王妃,那我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齐满满心里五味杂陈,到了此时才明白,之前她所担心的齐沣或是中毒,或是被北冰控制都是错的。
真实的齐沣,已经被当年的惨剧刺激的走向了另外一条路,一条注定艰难的路。
而齐沣选的这条路,让齐满满不知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