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重莲不知道这一次西凉王一行会在上京城停留多久,可她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是真让石勇就这样离开了,恐怕她会遗憾终生。
所以与石勇分别回到将军府后,她立马便写了封加急的信件让人送往丹阳,无论如何都要亲手交到季明惠的手中。
信中季重莲自然不敢明言石勇活着这件事,但也隐晦地暗示了一二,相信聪慧如她的大姑母,应该能够明白其中的意味。
“真没想到石少爷真的还在人世,这也是造化弄人!”
采秋知道这事也是一脸的感叹,当年她到季家做事时自然也见过石勇,更加清楚他对季重莲的心意。
没想到一过这么多年,他不仅没有死,还在西凉娶妻生子了。
季重莲点了点头,又慎重地叮嘱了采秋一番,“府里就只有你、我,还有安叶知道这事,我不希望第四个人再知晓,要以大表哥的安危为重。”
采秋点头道:“是,奴婢谁也不会说的。”
季重莲笑了笑,“也不知道大表哥的儿子长什么模样,若是大姑母知道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孙子,心里还不知道多高兴呢!”
采秋笑着说道:“大姑太太好人有好报,奴婢也希望他们能够一家团圆。”
“你回头再帮我给钱府下张帖子,请苏姐姐过来一聚。”
季重莲食指轻扣在桌上,面露沉思,“这事只怕我不得不瞒着苏姐姐了,少一个人知道,大表哥也能少一分危险。”
“夫人考虑得周全,就算钱夫人知道了也不会怪罪您的。”
采秋略微一福身,道:“奴婢这就让人送帖子去钱府。”说着便转身退下了。
今日见到了石勇,算是多年的遗憾和缺失得到了圆满,季重莲心中的畅快与舒心无法言说,她坐了一会儿实在有些坐不住便带着琉璃一道去看孩子们。
安叶正在对霜姐儿授课,耳提面命地指出她基本功中的种种不足,而筝姐儿与元哥儿正在净房里沐浴。
看着霜姐儿一脸认真的模样,季重莲也不想打扰她们,转身便进了净房里。
一阵水汽氤氲中还不时听到两个孩子的咿呀细语,带着几分兴奋的意味,季重莲也来了兴致,只撸高了袖子,又让琉璃拿了两根围裙各自系在身上,绕过花木隔扇进了浴室。
筝姐儿与元哥儿坐在浴桶里,两个奶娘各蹲在一边,伸手支撑着两个孩子靠坐在浴桶边上,竹叶与竹青拿着柔软的棉布给两个孩子轻轻擦洗着身子。
季重莲笑着接过竹青手中的棉布,“我来给孩子们洗澡。”
竹青竹叶忙站起来退到了一旁,琉璃笑着蹲在了季重莲身旁。
筝姐儿见着母亲来了,眨着一双大眼睛安静地笑着,只是唇角微微勾起,很是愉悦的模样。
元哥儿翘起了两只小肥脚,胖胖的手指划着水,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季重莲拿着棉布掬了水轻轻浇到两个孩子身上,细细地擦拭着他们的身子,动作很是认真。
“孩子还太小,他们的皮肤很柔嫩,所以用清水洗澡即可,不像咱们大人还要用香胰子才能洗去身上的油腻和脏污。”
季重莲一边洗着一边说道:“不过他们很容易出汗,所以天气暖和起来应该每天都给他们洗澡,只要保持干净了才不容易被细……才不容易生病。”
两个奶娘听得很是认真,其中一个点头道:“从前冬天里生的孩子都不让给洗澡,说是要捂冬,这不一个冬天过完了,是没有伤风感冒的,却给孩子捂出了一身的痱子,还有湿诊啥的,一听夫人说才知道里面竟然有这些讲究。”
季重莲笑了笑,“带大一个孩子不容易,今后你们多注意就是。”
古代的孩子夭折率实在是太高了,就连从前沈氏也是折了个女儿后才有了她和季崇宇,所以好好保护自己的孩子,让他们都健康地长大,也是个不容易的活计。
回头给筝姐儿与元哥儿洗完了澡后,又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抹了点脂膏在脸上,立时便成了两个唇红齿白的小娃娃。
竹叶与竹青小心翼翼地给两个孩子绞干了头发,再穿上了棉布袜子,便由得他们在炕头上与季重莲玩乐了。
五个月的孩子了,虽然还不会自己坐立,但也能在炕头上翻转了,不过还是要大人搭上一把力气。
元哥儿倒是玩得不亦乐乎。
筝姐儿揪着季重莲的小手指一副很是依恋的模样,不过玩久了就要逮住她的手指往嘴里送去。
季重莲赶忙收回了手,又刮了刮筝姐儿的鼻头,笑道:“小淘气,手是不能拿来吃的!”
带筝姐儿的奶娘姓张,她笑着在一旁凑趣道:“筝姐儿很是乖巧了,奴婢难得碰到个孩子像她这般,果真是有大家闺秀的典范。”
季重莲笑了笑,这么小的孩子也能显出大家闺秀的典范吗?这位张奶娘也太能掰了,虽然知道这只是恭维的话,可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听着也很是舒心。
果然在一个母亲的眼里,自己的孩子总是最好的。
袁奶娘也笑道:“元哥儿活泼,人家说男孩子活泼些才聪明,夫人这胎不是龙凤双生嘛,筝姐儿与元哥儿长大了定是能成龙成凤的,奴婢可要先在这里恭喜夫人了!”说着掩唇笑了起来。
“你们都说得好。”
季重莲笑着点头,又捏了捏元哥儿胖胖的小脸蛋,头也没回地道:“回头都到琉璃那里领赏去!”
“谢夫人!”
众人对视一眼,眸中都含着激动的笑意,他们遇到的这个东家可就是个大方的,这在将军府里带上一年的孩子,不说平日里的月例银子,就是夫人平日里给他们的打赏,只怕今后就是不用做了,也能够一家人吃好些年了。
苏小婉收到了请帖,倒是像一阵风似地来到了将军府。
看着她走路风风火火的模样,哪里像是个身怀有孕的,季重莲吓得快走几步上前接住了她,嗔怪道:“苏姐姐就是再急也要顾着肚子里的孩子,若是在我这有个什么万一,钱大人可是不会放过我的。”
“我这身子健康着呢,出不了什么岔子。”
苏小婉笑着拉了季重莲坐下,又挥退了左右,兴奋而又神秘地问道:“如何?见着人了吗?他是不是石勇?”
季重莲面上一滞,却是缓缓摇了摇头,叹声道:“只能说人有相似,他不是我大表哥。”
“真的不是吗?”
苏小婉一脸惋惜的模样,“可是他长得那么像,我还以为……”
“这件事情就这样打住吧,他在西凉有家有妻儿,我不想因为咱们的胡乱猜测影响到他的正常生活,再说了,就算是看在他与我大表哥长得那么相像的份上,我也希望他们一家人能够永远幸福!”
季重莲拍了拍苏小婉的手背,心里虽然有一丝愧疚,但这个秘密她却是打定主意不说破了。
苏小婉点了点头,“你能看得开最好。”
“还要谢谢苏姐姐为了这事来回奔波。”
季重莲笑着向苏小婉道谢,她却是哈哈一笑,道:“若是真想谢谢我,回头再让你家大人从甘肃捎些好东西过来,让咱们也跟着尝尝鲜!”
季重莲笑着应了下来,俩人又聊了一会儿,苏小婉也不敢出门久了怕家里人惦记,这便起身告辞了。
皇上勤政,这五月才过半,新进的一批进士的任命便下来了。
季宁被放了余姚做知县,地处江浙一带也算是离老家近些,裴氏连房子也省得买了,若是觉得两相奔波不算远,一大家子便可以直接过去住旧宅,或是住在季宁的任上也行。
季崇宇倒是不出所有人的意料顺利考中了庶吉士,但因为出了皇后那事,季重莲也一再告诫过他,让他凡事低调,切勿引起别人的注意。
就连那一众想为季崇宇说媒的夫人都被季重莲一一推了回去,为了应证她对皇后所说季崇宇不宜早婚的事,这些是必须要做的。
季崇宇倒是能够理解季重莲的做法,心中也存着感激,只道:“我本就不想与皇家有什么牵联,这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前朝也不是没这样的事,姐姐做得对,咱们还是谨慎些来得好,只是皇后娘娘那边……”担忧地看向季重莲,“姐姐就这样抹了皇后娘娘的面子,她会不会为难于你?”
“这你倒不用担心。”
季重莲笑着摇了摇头,“只要你姐夫的地位稳固,皇后娘娘就不会动我,再说从前咱们在梁城时还算有些交情,这一次也不过是……”感叹地摇了摇头,又拍了拍季崇宇的肩膀,“姐姐就怕耽误了你的亲事。”
季崇宇摇头笑道:“我年纪也不大,就算晚个几年成亲也正常,姐姐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好,我明白的。”
季重莲只能笑着点头,也为季崇宇的知事明理豁达通透感到欣慰,不纠结于眼前的利益,将眼光放得长远才是智者所为。
余姚那边的上任期限很紧,收到任命文书之后裴氏就开始收拾整理行装,预计三日后就要启程。
季重莲自然也帮着准备了一应物品,就怕他们在余姚那边缺了什么少了什么,也没个照应的人。
离开的前一日,裴氏带着两个孩子过来郑重地与季重莲辞行。
季重莲让琉璃做了些可口的小点心,招呼着两个孩子到隔壁的花厅里坐坐,这才拉着裴氏的手进了内室。
内室的黄花梨木圆桌上放着一个雕着缠枝花纹描了金漆的黑匣子,季重莲拿了起来递到裴氏手中,“姐姐与姐夫要离开上京城了,我也没什么好准备的,这些姐姐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裴氏看了一眼季重莲,伸手打开了黑匣子,只见里面放着一摞银票,她随手一翻,竟然全是百两的银票,不由诧异道:“怎么有那么多的银票?不,我不能收!”
季重莲笑着拉了裴氏坐下,“平日里阿衍也会给我些家用,还有铺子里的营生,慢慢地就攒起来了,给姐姐的只是一部分,也不是全部,你放心收下就是!”
“不行,就算这是仪程,你也给的太多了!”
裴氏扣下了盖子,将黑匣子重新推到了季重莲跟前,语重心长地说道:“眼下阿衍又不在你身边,你一个人要照看着三个孩子,多点银子傍身也是好的。”
季重莲掩唇一笑,只眸中划过一丝感动,“姐姐放心就是,孩子们那一份我都留得好好的,这些银子就是给你们的,”眼见裴氏又要推拒,赶忙摆手道:“姐姐先听我说完,余姚那个地方到底是怎么样的咱们都不知道,姐夫又是新官上任,过去要打点的地方就多了,我还只怕这些银子不够呢,到时候姐姐可就要掏自己的腰包给补上了!”说着便笑了起来。
“若是姐姐再推拒,那就是没把我当作一家人,若是阿衍知道,定会怪罪我的!”
季重莲佯装有些生气地噘了嘴,“难道在姐姐心目中,咱们的情谊还比不过这些身外之物?”
裴氏深深地看了季重莲一眼,最终无奈地一叹,“你这张巧嘴,我说不过你,姐姐收下就是。”
裴氏当年出嫁的时候正是裴家最落魄之时,虽然还能靠着家底过活,但到底在嫁妆上裴母是省了又省的,再加上季宁那闲云野鹤的性子,与他二哥分家时也没捞到多少油水,真正值钱的东西早被他二嫂,也就是陆氏给藏起来了。
俩夫妻不计较,就算只分得了一个小宅院一个庄子并些良田也乐得自在逍遥。
可如今季宁做官了却是不同,官场上的门道虽然季重莲没有摸个透彻,但到底知道钱能通神,再说水至清则无鱼,手上有钱办事也容易得多。
季重莲只是不想裴氏一家人过得辛苦。
“这就对了。”
季重莲笑着拍了拍裴氏的手,又给她倒了杯清茶递了过去,“若是姐姐在余姚呆得乏闷了,尽可以带着孩子上京城来住上一阵子,你知道他们男人一忙起来可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咱们女人在一起还能自己找些乐子。”
“好。”
裴氏笑着应下,俩人又聊了一会儿孩子的事,眼看着天色不早她便起身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