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悠忘恩负义妄图加害季重莲的消息在一天之内便传遍了整个总兵府衙门,结果是他们夫妻灰溜溜地走人,沿途还不时被人扔臭鸡蛋和烂菜叶,那模样是狼狈到了极点,至于声名也算是跌进了谷底。
季重莲本来没有这样的打算,却不想竟是这样的结局,更没料到那个始作俑者眼下竟已是昏睡不醒了。
瑛虹最终还是被毕焰给偷偷送了回来,不过那时已将近黄昏,天色昏暗让人不好分辨,但到了高楼上,众人见到这样的场景也不免吃惊了一场。
季重莲轻轻拨动着眼前浮着茶叶碎末的粉蓝瓷蛊,若有所思地道:“这俩人竟然走到了一起,倒真是稀奇……”
她可没忘记毕焰的一番小心叮咛,似乎对瑛虹这丫头很是上心一般,还特意解释了瑛虹不是故意说破他们在梁城的种种,实在是沈心悠太过惹人怨怒,如此种种,倒真是让人不得不另眼相看。
琉璃小心翼翼地看了季重莲一眼,这才道:“只怕是偶然遇上了,不过瑛虹也是晕得蹊跷……夫人不会为这事责罚她吧?”
季重莲乐了,“敢情这丫头就是怕我罚她,索性就晕了过去?”
“这个……”琉璃倒真不好接话了,只能勉强扯了扯唇角,试探道:“夫人不会真罚她吧?想必她也是气不过,您知道瑛虹的性子……”
“得了,就罚她一个月的月例银子,再饿她两顿饭,自个儿也该清醒清醒了!”
季重莲这样一说,琉璃心中只是一喜,这样的惩罚可不算重,但也算是给瑛虹提个醒了,这丫头脾气就是爆了些,经常管不住自己的嘴。
倒是毕大人……平日里虽然看着是副嬉笑的模样,可她们却不敢近身,人看着是漂亮,可那气势也不简单,指不定瑛虹就是被他给吓晕的也不一定。
“可见着霜姐儿他们了?”
季重莲踱步到窗边,楼下很是清静,月亮的清辉渐渐浸染开来。
琉璃道:“大人回府后带霜姐儿去看她的小马驹,筝姐儿与木家两位少爷也跟着一起去了,只怕还要一会儿的功夫才能回呢。”
“这丫头……”季重莲笑着摇了摇头,又转头问道:“安叶与红英可在他们身边?”
琉璃笑着答道:“红英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安叶抱着筝姐儿,夫人尽可放心!”
夜里哄了霜姐儿与筝姐儿入睡,裴衍又洗浴一番后这才回房,屋中点着一盏昏黄的灯火,虽然光线不亮,却让人感觉到温暖,哪里像他在这里的无数个日夜,孤枕难眠。
“回来了!”
木门被人从外推开,季重莲已是笑着迎了上去,接过裴衍的外袍,顺道给他理了理有些湿润的发尾。
“还没睡呢?”
裴衍笑着握了季重莲的手,“霜姐儿可喜欢那头小马驹了,筝姐儿还央着我离开时给元哥儿也捎上一匹,我都答应了,回头你们离去时带上几匹小马,今后筝姐儿想骑了也省事。”
季重莲笑着点了点头,轻轻倚在裴衍的肩头,双手环过了他精壮的腰安心地靠着。
半晌后,才低声道:“今儿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裴衍怔了怔,随即缓缓点头,“听说了,不过是小事,你别放在心上。”
季重莲叹了一声,“听说刘吏目是个老实人,你也别让他太难做了,如今这般……都怪瑛虹嘴快,我已是罚了她了!”
言下之意便是让裴衍不要追究瑛虹的过失,她到底是护短的,比起沈心悠来她肯定是要护着自己的人。
裴衍哪能听不出季重莲话中的意思,无声地笑了笑,双手用力将她又箍紧了些,“眼下既然这般了,我索性将刘吏目再调远些,让他们夫妻远离这些是非纠葛岂不更好?”
季重莲抿唇一笑,还是裴衍最懂她的心。
而事情最后的结果是刘吏目被调往了甘肃最偏远的一个县城,从那里走到首府兰州要翻过好几座大山,连马车都通不了,只能徒步而行,来回一次至少都需要大半个月的功夫。
沈心悠作为家眷自然也要随行在左右,自此以后季重莲再也没有见过她。
关于瑛虹与浣紫的终身大事季重莲也与裴衍商量过,让他看看身边的人有没有适龄的不错的青年,让她可以参考一番,但最后怎么样还是要问过这两个丫头的意见。
只是瑛虹最近神秘得紧,虽然已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可那少女怀春的模样还是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季重莲估摸着这是好事近了,其实她并不反对自由恋爱,这总比盲婚哑嫁来得好,再说甘肃的民风又比较开放,没有上京城里那般束手束脚。
虽然是这样,但她却又怕瑛虹这丫头拿捏不准反被人骗了,这一天才特意唤了她到跟前说话。
瑛虹起初还像平常一般,只是见季重莲一脸慎重的模样脸上的笑意也不由收敛了几分,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叫婢子来不知是为了何事?”
“瑛虹,”季重莲一脸认真地看向她,目光渐渐变得柔和了起来,“我还记得你当初来到咱们府里时的模样,一晃眼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当时浣紫与琉璃都是签的死契,唯有瑛虹签了五年的生契,听说她父母等着她出府后回去嫁人,可后来她又自主将生契改作了死契,这一呆又是许多年的光景。
忆往昔,瑛虹也渐渐红了眼,“夫人,婢子能在您身边侍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婢子脾气不好,性子也毛躁,若不是夫人宽容,只怕眼下已经……”
瑛虹垂下了目光,细数她犯过的错真是数不胜数,她都觉着汗颜,夫人得有多好的耐心才没将她扫地出门,或是施以严惩,想想连她自己都有些过意不去。
“好了,过去的就不多说了,”季重莲笑着摆了摆手,看向瑛虹的目光蕴着几许深意,“说说如今吧,你们几个跟了我有几年了,除了琉璃打定了主意不嫁人,你与浣紫我都会与你们找个好婆家,眼下你可是有中意的了?”
“夫人,婢子……”
瑛虹的脸噌地一下便红了个通透,整个人也有些扭捏了起来,只咬着唇害羞地垂了目光。
“我也将浣紫招来问过,连她都不知道你最近的动向,”季重莲说到这里面色一敛,语重心长地道:“你们都是我身边的人,虽是主仆,但情同姐妹,我把你当妹妹,就是不想你走错了路,若是真地遇到了良人还好,若是有其他人诓了你,我也定不会饶了他!”
季重莲话语铿锵掷地有声,震得瑛虹唰地一下抬起了头来,有些结巴道:“夫人……您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你说呢?”季重莲没看气地看了瑛虹一眼,“就你那一脸春心萌动的样子,傻子才看不出来!”
“婢子……”
瑛虹赶忙捂紧了脸,一脸羞涩的模样,想了片刻后才下定决心跪在了季重莲跟前,“夫人,婢子的确是心里有人了,但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和夫人说……”
季重莲点了点头,一手端过粉彩莲叶纹的瓷蛊抿了一口,“你且说说,我帮你斟酌一番。”
瑛虹有些忐忑地看了季重莲一眼,这才小声道:“婢子心里的人是……是毕大人!”
“咔”的一声,季重莲手中的瓷蛊顿在了桌上,茶水溢了出来,琉璃赶忙拿了抹布来擦,却也是一脸惊诧,这的确是个震撼的消息,没想到这俩人真地不声不响地就互定终生了。
季重莲沉下了脸色,也顾不得抖抖被沾湿的袖口,语气甚是严厉,“毕大人家虽然是商贾出身,可他如今也是朝廷在职的官员,以他的身份怎么能娶你做正房?”就算毕焰同意,毕家的人也不会答应。
季重莲原本是想让浣紫与琉璃嫁个平常人家,做正室怎么也比做妾强啊!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毕焰竟然会与瑛虹……他那样的人品与样貌什么女人找不到,偏偏找了瑛虹,莫不是闹着玩的?
想到这里她更是火大,若是毕焰敢玩弄瑛虹的感情,看她怎么不饶他!
“婢子自然是知道的。”
相对于季重莲的激动,此刻的瑛虹倒是缓缓平静了下来,想着那个男人更是一脸的爱慕与崇拜,连眼神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毕大人家世如何,人品如何婢子都知道,他的样貌更是婢子见过最俊美的人,每次面对着他时都会让人觉得自惭形秽,可是婢子却也忘不了他……”
“夫人,婢子是真心爱慕毕大人,请夫人成全!”
瑛虹重重地给季重莲磕了个头,双手伏在地上没有起身,就这样等着她的回答。
在这一刻她突然变得勇敢了起来,那个她原以为遥不可及的男人,就像天边的星辰一样永远让人仰望和追逐的男人,她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给予她承诺,无可否认的,在那一刻她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被融化了,只要能呆在他身边,什么样的身份她又怎么会介意?
再说,她本来就是一个奴婢,能够被他所喜那已是一种天大的奢侈。
季重莲默了默,缓声道:“这事……他怎么说?”
“毕大人说他会去向大人提这事……纳了婢子为妾!”
瑛虹说这话是亦是一脸地羞怯,不难看出那一脸幸福小女人的模样,至少这是你情我愿之事,没有谁逼迫了谁!
季重莲叹了一声,“你当真愿意给他做妾?”
毕焰的人品样貌摆在那里,确实,凭瑛虹的身份地位能给他做妾在外人看来也是天大的幸运了。
“婢子愿意!”
瑛虹激动地双眼泛红,“求夫人成全!”
“罢了,”季重莲摆了摆手,“这事等着他与大人谈了之后再作定夺,怎么样我也不能让你吃了亏去!”
许是瑛虹给毕焰传了口讯,当天他便向裴衍提了这事。
裴衍也是一脸惊讶,回头和季重莲商量这事,夫妻俩琢磨了一宿,季重莲自然是提出了种种毕焰需要达到的要求,其中一项就是除了瑛虹这个妾室之外再不能纳其他妾室姨娘。
没想到毕焰听了之后一口便答应了,女人对他来说多了也是烦躁,他又到哪里再寻一个像瑛虹这么对他脾胃的女子?
至此,毕焰与瑛虹的事情算是说定了,等着他向家里去了信后,年后便要纳了瑛虹。
只怕这信一回去,毕家便要开始张罗着为他娶正妻了,就算成了亲后能够陪他远戍甘肃的也只能是妾室,想到这一点季重莲心中稍安。
正妻与妾室不在一处,至少瑛虹的日子不会那么为难。
再说浣紫那厢,季重莲最后从那一大堆后选人里挑了裴衍的亲卫队长杨凡,杨凡从样貌到人品都不差,也让浣紫瞧了一次,她也极是满意。
浣紫为人沉稳,若不是真心地认同想来也不会点这个头,她也知道季重莲是不会勉强她的,一切都随他们自个儿的意。
其实浣紫会记得杨凡,也是他时不时地在自己面前晃悠着,却又不敢直面和她对话,这样的情景发生了几回,她才知道了他到底是谁。
而季重莲之所以为浣紫选择了杨凡,也是听说那一次裴衍回上京城时这小子偶然见了浣紫一面,对她温婉的模样记忆犹新,一心想讨个这样的媳妇,如今一听裴衍提起立马便抢先挤了上来。
这样的喜欢就算能够持续上几年,那对浣紫也是好的,爱情到了最后终会转化成亲情,谁家夫妻不是这样过来的。
还好杨凡家世简单,家里只有他与兄长,兄长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娶妻后已是分出去单过了,小俩口成亲后也不可能住在乡下,就在总兵衙门附近赁了个小院子。
浣紫成亲后还会继续在季重莲跟前当差,而杨凡的差使也不会落下,直到季重莲离开甘肃时或许才会有一些调整。
瑛虹与浣紫的亲事定了,季重莲也彻底放下心来。
而琉璃也在某一天自梳了妇人发髻,以示她不嫁的决心,季重莲虽然很无奈却也知道多劝无意,便也由得她了。
跟在自己身边,不管将来如何她们也能做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