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礼没想到教训儿子还反被儿子揭了短,偏偏刘靖南说的是事实,他没法反驳,想发火又没底气发,气得脸都青了,憋了半天才道:“……咱们刘家现在是什么处境,你又不是不知道,人人喊打,处处受排挤,要不是陛下保着我的爵位,我早就没有立足之地了,哪来那么大本事给你安排官职?”
“家里现在本就不宽裕,还得时时靠你在宫里的妹妹用陛下给的赏赐接济,别人的娘家都是给女儿撑腰,咱们却差点成为你妹妹和二殿下的拖累,你还好意思要这要那?”
说起在宫里步步维艰的女儿,刘庆礼心头发酸,愈发看儿子不爽,越骂越来劲:“当年朝堂上一闹,闹得陛下三个月没去萃华宫,还转头就立了大皇子为太子,彻底堵死了二殿下的路。那之后你妹妹不知用了多少手段,才慢慢哄得陛下回心转意。”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转机,陛下起了让二殿下和太子一起到文华殿读书的心思,正在朝上和周民青那帮老东西们争呢,你倒好,捅出这么端祸事来。这要让他们知道二殿下的舅舅在外面惹了赌债,陛下还怎么好意思给二殿下争?你这不是打陛下的脸吗!”
大夏朝有一套完整的培养储君的方法,皇长子到了年纪就该被立为太子,而后到文华殿读书,以大儒为师,接受和诸皇子不同的正统储君教育,为将来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做准备。
除太子之外的其余诸皇子,按理说应当和京中勋贵子弟一样,去国子监就读。但景丰帝毕竟还是偏爱次子,又因立了大皇子为储,心中对刘贵妃有所亏欠,想弥补他们母子,便想要在群臣面前为次子争得去文华殿读书的机会。
就算没能成为太子,只要接受了储君教育,也能算作“储君备选人”了,将来若是太子李晋泽犯了错或是出了意外,二皇子李晋澈就随时有上位的机会。
由于大夏历史上也有诸皇子和太子一起在文华殿读书的先例,故而群臣虽然反对,却并不是很激烈。眼看景丰帝就要说服百官了,若是这个节骨眼又传出二皇子母家的负面消息,群臣怕是又要闹起来。
见刘庆礼气得厉害,幕僚姜杨站出来道:“侯爷息怒,当务之急还是要早日还上世子的赌债,尽快将此事压下去,莫要影响二殿下到文华殿读书的事情。”
刘庆礼缓缓吐出一口气,压下胸中的火,去问跪在地上的儿子刘靖南:“你到底欠了多少钱?”
刘靖南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不敢看父亲的眼睛,小声道:“前前后后,大概……五百两吧……”
“五百两?那还好,不算特别多。”这个数额尚在刘庆礼接受范围之内,他微微松了口气,“咱们家所有的现银大概有六百多两,先全部拿出来,把赌债还上再说。在这个季度铺子的盈利收上来之前,你花钱就给我省着点,别大手大脚的,听见没有?”
刘靖南却是没应声,只把头埋得更低,半晌才道:“刚开始……是五百两,但那赌坊太黑了,只要没有第一时间把钱还上,他们就利滚利滚利……现在,差不多已经六千多两了……”
“六千多两?逆子!你怎么不把你的命也赌了去!”
刘庆礼雷霆大怒,脸色瞬间由红转青,盛怒之下,一脚踏在刘靖南胸膛上,将儿子踹到在地,吼道:“六千两,你把我整个宣阳候府卖了都没有六千两!干脆,我现在就亲手剐了你送到赌坊去,死你一个人,总好过让我整个刘家破败衰亡!”
说着,刘庆礼便揪起儿子的衣裳,要将他往外拖。刘靖南吓得涕泗横流,抱着父亲的腿哭嚎:“父亲、父亲饶了我吧父亲!关键那赌坊知道我是宣阳侯世子,您就算杀了我也没用,他们还会找到咱们家来的啊!”
刘庆礼气得眼睛发红,一把将刘靖南丢在地上:“那你说怎么办!我这个侯爵是陛下赏的,不是靠军功挣来的!你以为我们有那些老勋爵那么厚的底子吗?”
“十年前我还在工部当书写小吏,也就是你妹妹得了宠,咱们家才渐渐阔起来。咱们家有多少底蕴,你应当很清楚,砸锅卖铁顶多凑个三千两,剩下的三千两怎么办?靠你去大街上讨饭讨来吗!”
刘靖南抽抽噎噎,缩着脖子道:“儿子觉得……也不是非得要还这赌债……毕竟咱们是宣阳侯府,二殿下的母家,背靠贵妃娘娘,我就不信他们还敢暴力逼债。咱们就拖着不还,他们能怎么样?还不是要咽下这个哑巴亏。”
刘庆礼怒道:“你想得美!要真有你说得那么容易就好了!能在京城里开黑赌坊的人,你以为是简单的?人家背后是什么势力你清楚?但凡人家想要弄死你,明的暗的方法多的是,你怕是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人家甚至都不需要做别的,只用将此事宣扬出去,你我就没好果子吃了!万一某日朝会之时,御史一道折子上到御前,当着大庭广众参我教子无方、约束不力,顺便再捅几件陈年旧事出来,你觉得陛下会保你我?”
刘靖南陡然慌了神:“爹,那、那怎么办?要不咱们进宫,去求贵妃娘娘,让她把名下产业变卖了换成钱,先还了赌债,日后再赎回来?”
刘庆礼眉头紧皱,道:“贵妃娘娘虽然名下是有些产业,可那都是陛下给的,她只是坐收盈利而已,真正的所有权还握在陛下手里,只怕你前脚卖了,后脚飞鱼卫就找上门来了。”
“那……岂不是,没有回转之地了?”
得知亲妹妹这条路也走不通,刘靖南面色灰败,颓然地瘫在地上。
刘庆礼神色凝重,沉声道:“总之,先把能凑的钱都凑出来,实在凑不上的,咱们就只好去找陛下,将此事全盘托出。私下里告诉他此事,总好过在朝堂上公然闹出来。”
“或许到时候陛下能看在娘娘和二殿下的面儿上,再帮咱们家一把。”
刘靖南惶然道:“要是陛下不帮怎么办?退一步说,就算他帮了,那岂不是二殿下进文华殿读书的事也没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