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胤禛气冲冲地离开青涟阁,躲在角落中的红菱对身边的人点了点头,悄然回到了玉榕居。
此时元寿已经被乳娘带下去安睡,钮祜禄瑾玉独自一人坐在黑暗的房间中等待她的归来。
见红菱进门,瑾玉马上迎了上去。
“如何?”
红菱附在她耳旁,小声说道:“果然不出庶福晋所料,只是没想到她如此舍得,竟将西厢房烧了从而引出那只荷包。若非扶柳察觉,从凌嬷嬷那里偷了出来,今日这事,庶福晋可有得受了。王爷十分的生气,直接将荷包甩在侧福晋身上,拂袖而去。”
钮祜禄瑾玉心底还在后怕,面上却是一副轻蔑的模样。
“她身边的人到底是老了,晓月和晓慧死后也无人可用,竟然想如此设计将我套进去,哪里那么容易?”
“只是现下她已经知道了那些事,以后该如何是好?”红菱略为担忧。
当日扶柳拿了荷包来,紧急做了处置,却没有细想这后续之事,如今总算是敷衍过去了,日后如何相处,成了当务之急的事情。
钮祜禄瑾玉走到门边,遥望着青涟阁的方向,咬了咬嘴唇,狠下心道:“如今她没了证据,王爷又气她胡作非为,她想动我也绝非易事。别忘了,我手上还有最重要的一个砝码,就是元寿。我有孩子,她没有,将来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所以,她知道了便知道了,有何干系。”
红菱还是担心,但现在已经无路可走,唯有期盼钮祜禄瑾玉晋侧福晋的旨意快些下来,至少与年馨瑶平起平坐后,底气也能足一些。
这一夜,表面略胜一筹的瑾玉也同年馨瑶一样无眠到天亮。
她紧拽着被子,窝在里面瑟瑟发抖。
如果扶柳不是红菱的同乡,如果两人私交不密,如果扶柳没有从下等丫头提上去贴身伺候年馨瑶,那么这次的事发,她这辈子就算完了。
她根基不深,位份不高,绝不会像李心莲那样好运。更何况李心莲如今下场凄凉,而她残害皇嗣致死,这罪名可比诅咒大多了,胤禛直接杖毙了她都不为过。
幸亏老天护佑,让她逃过一劫。
天空渐渐吐白,而她的内心也神奇地慢慢安定下来。
她是有野心的女人,绝不会满足永远站在年馨瑶背后,做她的好姐妹。她要走到她前面去,要站在高于她的位置,那么,决裂就是必经的过程。
决裂就决裂吧,她也倦了那些讨好年馨瑶、伪装善良的日子,如此一来,倒觉得轻松不少。
她慢慢放松手指,唇边含着一丝残忍的微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安然睡去。
而青涟阁中,年馨瑶则是坐了一整夜,无论凌嬷嬷怎么劝都不肯上床安寝。
“侧福晋,眼瞧着天都快亮了,您好歹歇一会,否则白日怎么会有精神处理事务。”
年馨瑶白着一张脸惨然道:“还需要处理什么事务,只怕天一亮,王爷的旨意就下来了,也将我锁在此处,到时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凌嬷嬷叹了口气,心知她气恼王爷,说的都是些丧气的话。
“侧福晋何须如此悲观,王爷虽然生气,可奴婢瞧着并无怪罪侧福晋的意思。昨夜高无庸差人来传消息,还让侧福晋放宽心呢!”
“宽心?我如何能宽心。”年馨瑶放在桌上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因用力过猛而全身微微颤抖。
她想了一夜都想不明白,钮祜禄瑾玉为何要害她,还是这个女人本性就是如此,只要挡在她前面的人通通都要除掉,六亲不认。
是了,就连稚子都不放过的人,又怎么会有人性可言呢?
是她自己瞎了眼,竟将她当做可以依靠的姐妹。
“还请侧福晋尽快振作起来,当务之急,是要将这院里的可疑人清肃干净,再不可让人利用了。”
年馨瑶闭上眼,满面疲倦。她觉得好累,从没有过的累,甚至想就这样倒下去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她面前的这个世界与她心中所向往的背道而驰,并越行越远。她悲哀的发现,枉她费尽心机做出违背她意愿违背良心的事,但还是没有办法报仇。
还未等她振作,就见乌喇那拉舒兰带着兰芝嬷嬷匆匆而来。
“给福晋请安。”
年馨瑶听见凌嬷嬷的话,忙睁开眼睛,想站起身来,却仿佛被定在原处,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乌喇那拉舒兰见她如此,也不计较,免了她的行礼,坐在了她的对面。
自胤禛拂袖而去,年馨瑶便一滴眼泪也没掉过。此时看见舒兰关切的目光,泪水反而止不住的往外流。
“福晋,妾……”她想说什么,却一直泣不成声。
凌嬷嬷接过话将昨日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转述给乌喇那拉舒兰听,并将那只被掉了包的荷包呈上去给她瞧。
舒兰明了前因后果,也是叹息了一声:“真是白白浪费了这大好的机会。”
她瞧见年馨瑶哭得委屈,却也不好言相劝,反而冷言道:“这也是给你个教训,瞧瞧人家这手段,虽不高明,却屡试不爽。你连你屋里的人都管束不好,一个个都背叛你,你还有什么脸在这里哭?”
年馨瑶停住了哭声,诧异地望着乌喇那拉舒兰。
“此事我不会帮你,你自己处理。王爷那边瞧着情绪还好,并无收回你府内大权的意思。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王爷为何恼你,还不是因为你紧逼李氏,一次又一次。王爷虽然在内宅待的时间不多,但有些事一做再做,想不被发现都难。如今被人反摆一道,王爷本不会轻信,但有了之前的事做铺垫,即便是不信也要小惩大诫的。”
说完这些话,她起身走到门口,张望了一眼被烧成废墟一般的西厢房,啧啧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看着乌喇那拉舒兰和兰芝嬷嬷的身影消失,年馨瑶这才缓过神来。
凌嬷嬷瞧她脸色铁青,忙又劝道:“福晋的话虽然难听,但也是有道理的,侧福晋莫要生气。”
“不,我不生气,她的话句句带刺,却刺得很好。”
年馨瑶用力撑着桌子站起来,只觉得腿脚已经麻木得不是自己的了。
“嬷嬷你说的没错,当务之急是要肃清青涟阁里的人。但是,还有件事却是顶顶重要的,必须马上去做。”
凌嬷嬷疑道:“是什么?”
“请罪。”
年馨瑶挪动着僵硬的腿,换了一身素服,又将头上珠钗一一褪下,只梳了个整齐的发髻。
“嬷嬷,随我去书房,我要跪在那里等王爷回来。”
凌嬷嬷大惊:“那怎么行,王爷才上朝不久,今日何时回府都不知道。您的身子虚弱,昨夜又一夜未眠,如何撑得住?”
谁知,年馨瑶头也不回,冷了脸道:“我就是要如此,若等到王爷回来,我还是精神抖擞的,又如何能激起王爷心疼呢?事到如今,唯有先稳住王爷,方能继续筹谋。”
因为凌嬷嬷不能进书房,年馨瑶便独自在书房内跪着,心下已无委屈与愤恨,只剩一片平静。
福晋说的没错,是她自己粗心大意,怎能怪别人趁虚而入?是她眼不识人,是她不够缜密,是她自以为是。
她需要更加坚强才是。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她跪在书房内的身形丝毫没有改变。负责书房的丫头躲在远处惶惶不安,陪在门外的凌嬷嬷也是满脸焦急。
“侧福晋,是奴婢错了,没有保管好东西,让人有可乘之机。侧福晋,您这样惩罚您自己,奴婢……奴婢陪您一起。”说着,凌嬷嬷也跪了下来。
屋内传来年馨瑶的声音:“嬷嬷,瑶儿如今只有你一个依靠了,你若跪出个三长两短,瑶儿就再无可靠之人。”
凌嬷嬷哽咽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嬷嬷,起来吧,算是给瑶儿留一条后路。”
凌嬷嬷的心更是难受,却不得不听年馨瑶的话扶着门框站起来。
“好,奴婢听侧福晋的,奴婢要好好活下去,永远都做侧福晋的依靠。”
“谢谢嬷嬷。”年馨瑶的声音仿佛带着笑意。
也不知是公事繁忙还是胤禛不愿回来想那些糟心的事,直到掌灯时分,才姗姗回府。
年馨瑶一日食水未进,已经有些熬不住,人恍恍惚惚的,仅靠意志坚持着。
起先她还劝凌嬷嬷回去休息,但到后来,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凌嬷嬷求了书房的丫头进去扶住她,这才避免了她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胤禛回府后,心情依然不佳,他之前在十三阿哥胤祥府里喝了不少酒,根本没有打算再去书房,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准备安寝。
高无庸伺候他宽衣洗漱上了床,这才出门,听徒弟们说说这一天府内所发生的事情。
当得知年馨瑶在书房跪了整整一天,不禁为她担心起来。
可是,他也知道王爷这次真的很生气,只怕现在去跟他说,反而更加激怒了他。
为今之计,还是他亲自跑一趟,好好劝了年侧福晋回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