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祜禄瑾玉回到自己屋子里,终是落下泪来。
因为暖阁离自己屋子不远,她不敢放声哭泣,只是扭曲着面容,死死咬着嘴唇,放任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的坠落下来。
她站在屋子正中,环顾一周,这间屋子很小,一张床,一个梳妆台,几个柜子便没什么空间了,比起年馨瑶的屋子实在简陋。
凭什么,究竟凭什么?凭什么她们能如此好命,而自己就要被这样羞辱,却毫无办法。
她生来就无法选择,选不了自己的阿玛,选不了自己的夫君,就连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也不能选。
这屋子里放着的每一个物件都是年馨瑶给她的,包括首饰盒里那些精美的饰品。说来她承宠也有一段时间了,可除了逢年过节府内例行的赏赐,王爷私下什么也没送过。
前些日子,耿语宁见她旗头上的点翠,还心生羡慕,以为她跟着年馨瑶沾了不少的光。可只有她自己知道,王爷送来的东西都是直接进了年馨瑶的小库房。年馨瑶兴致来了,才会拣出几个送给她,以示姐妹之情。
凭什么?
她望着那些精美的物件,竟觉得异常刺眼,恨不得通通摔个粉碎。
可是她不能,一来动静太大,二来她根本没有发脾气的权利。
完颜流姝有些话说得是没错的,一个上不了玉碟的妾,际遇也就比奴才好那么一点。
不,她不要再这样,就像个奴才一样的活下去。她要争,争更多的宠爱,争侧福晋的名分,也许将来福晋死了,她还有机会坐上继福晋的位置。
钮祜禄瑾玉脸上的泪渍未干,却已经开始笑了。那笑容咬牙切齿,狰狞可怕,仿若魔鬼现世。
她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的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铜镜里倒映出来的自己,轻言道:“既然你们不仁,就休怪我无义。”
她叫了红菱进来,吩咐道:“这次福晋动了气,怕是短时间不能外出了,与张大夫联络之事便交给你。”
“是。”红菱顺从地答应着。
她抚着额头暗自思索,突然问道:“上次让你去问的药,是不是真的有?”
一提到那药,红菱顿时紧张起来,瞪大了双眼望着自家小姐就是不开口。
钮祜禄瑾玉等了一会没听见回复,忍不住转头望去,见红菱神色慌乱,奇道:“怎么了?没有便没有,你慌什么。”
“小……小姐。”红菱吞了吞口水,最终还是将她知道的说了出来。“张大夫说这药是有的,全看小姐是要让……那位一时不得怀孕,还是终身不得怀孕。这两种药方不一样,价钱也不一样。”
这倒值得好好想想。
钮祜禄瑾玉沉默下来,手里拿着根玉钗把玩着。这根玉钗是她自己的陪嫁,是出嫁时,额娘亲手插在她发髻上的,成色说不上好,却是来自额娘的眷恋。
额娘这一生,虽是嫡妻,却因为性情软弱,吃了妾室不少的亏。偏偏儿子不争气,更不得阿玛的心。听说自她出嫁,身体便每况愈下,怕是没多少时日了。
她不能像额娘那样,要么不做,要么,就狠到底。
钮祜禄瑾玉下定决心,盯着还在惶恐的红菱:“若她生了儿子,自然是比我的尊贵,好事也轮不到我的儿子。既然如此,不如一劳永逸。”
红菱年纪也不大,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这一刻被钮祜禄瑾玉的狠戾吓得瑟瑟发抖,当即跪了下来。
“奴婢……奴婢不敢。”
“不敢?我现在是个什么境地,你应该很清楚。若不争,这偌大的王府永远不会有我的一席之地。你瞧瞧隔壁,丫头太监婆子一大堆,而我只有你,什么脏活累活都要你干。”钮祜禄瑾玉见红菱的神色也有些唏嘘,蹲下来搂着她接着道:“你是我的家生丫头,从小一块儿长大,我就当你是妹妹一样。帮帮我,好吗?”
红菱“哇”得一声哭了起来,却又怕被屋外的人听见,马上消声,呜呜哽咽着。
“小姐……我苦命的小姐。”
待她情绪平稳,两人扶持着站了起来,瑾玉拿起帕子为红菱拭去脸上的泪痕。
“咱们命苦什么也靠不上,那也没关系,咱们就靠自己。不但要活下去,还要活得好,不能再被人小瞧了去。她如今如此得宠,有没有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就凭着她们家的家世,王爷也要一生都宠着她。而我不同,我唯一的希望就在这肚子里,若是生不下小阿哥,根本没有翻身的机会。红菱,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还能有什么办法?若是让她一直怀不上倒还好,若是怀上了再费尽心思除掉,岂不是罪孽更重?红菱,在这王府里,我没有别的依靠,只能依靠你了,求你帮帮我。”
这一番话感人肺腑,说得她自己都落下泪来。
红菱终于被打动,毅然抹干眼泪,道:“小姐,你放心,奴婢也只有你一个可以依靠,往后只要是小姐的吩咐,奴婢一定做到。”
钮祜禄瑾玉笑了,“你寻个机会过去,跟张大夫说,我要那种永绝后患,又神不知鬼不觉的药。”
红菱依言,退了下去。
当钮祜禄瑾玉再出现在年馨瑶面前时,已是笑颜盈盈。
完颜流姝用过午膳便走了,年馨瑶还在为瑾玉的反常担忧,想去她屋里探视,却被红菱告知她在休息,便也没有进去打扰,只是吩咐晓慧温着饭菜等她起来再用。
现下见她面色如常,也放心了大半,忙吩咐晓月和晓慧将饭菜端了上来。
“姐姐胃口不错,看来已经恢复了。方才可是吓坏我了。”
钮祜禄瑾玉漱了口,接过帕子搽干净嘴,这才回道:“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一时闷得慌,在屋里躺了会已经好多了。”
年馨瑶忽然将丫头们挥退,这才小声问道:“姐姐与十四福晋可是之前便相识的?”
“是,未出阁前见过几次,她家世不错,人也骄傲。”钮祜禄瑾玉并未否认,实话实说,只不过两人之间的纠葛却是不会说出来。她相信,完颜流姝也不会说,那毕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我瞧着她似乎对你挺不错的,你与她也有什么渊源吗?”
年馨瑶忙摇头:“第一次见是刚嫁过来时去宫中谢恩,十四福晋为人热情,其他福晋对我不屑一顾,她却对我很好。再说她是王爷亲弟弟的福晋,这情分自然是不一样的。”
情分?只怕她接近你并不是为了什么情分。
钮祜禄瑾玉笑了笑,没有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随意与年馨瑶聊了起来。
这天晚上,年馨瑶月事在身,胤禛便又在瑾玉的屋子里歇下了。
红菱端着水盆进门,与正在服侍胤禛脱衣的高无庸撞在了一起,一盆水全数泼在了高无庸身上。红菱吓得慌忙跪了下来,嘴里不住地求饶。
还未等高无庸说什么,胤禛已经冷下脸来:“做事情如何毛手毛脚的。”
钮祜禄瑾玉也不敢为红菱求情,只是轻言道:“妾没有管教好奴婢,让王爷受惊了。不若今日妾陪王爷回房可好?这里,到底是太狭窄了。”
胤禛环顾整间屋子,也觉得的确是小了些,便问高无庸:“青涟阁就没有再大些的屋子了吗?”
“回王爷,青涟阁只有主屋一间,是年主子所居,其他便没有同样大的屋子了。”
“那别处可还有空着的院子?”胤禛漫不经心地接着问道。
高无庸仔细一思索,回道:“离青涟阁不远倒还有个院子,不是太大,却很别致,只不过已经荒废多时,若要住人,必须修整一番才行。”
胤禛挥了挥手,“找人去弄吧。”
他也没挪步,继续脱了外衣,在床榻上坐下。
红菱已经拿了块抹布回来,正在擦拭地上的水渍,高无庸则下去换衣裳。
钮祜禄瑾玉心中大喜却没表现出来,毕竟胤禛没有明说那个院子是要给她住的。
“王爷,还是在这里歇着吗?”她明知故问。
胤禛瞧着红菱退下,这才一把搂过她,道:“你和瑶儿同居一院的确不太方便,待那边院子收拾妥当,你便搬过去吧。”
瑾玉大惊,“可是,当初年侧福晋要妾过来一同居住,是存了结伴解闷的心思,妾也觉得高兴。若是搬了,年侧福晋怕是要不开心了。”
“瑶儿不会如此,你原本同格格们同住一院,她也是想让你清净些才向福晋提议,现在你有自己的院子,离这里又不远,她该为你高兴才是。”
“是,谢王爷赏赐。”钮祜禄瑾玉盈盈拜倒,暗自吁了一口气,今晚的戏算是没白演。
两人躺下,她伏在胤禛胸前,右手轻柔地在他身上画着圈,加上身上散发出来的诱人香气,不一会便令胤禛心猿意马起来。
可她偏不让他如意,一边躲闪着,一边娇笑道:“王爷,那个院子可有名字?”
胤禛的脸埋在她的发间,含糊道:“像是没有,既然你住便叫玉榕居吧。”
床前的烛火晃了晃,终是灭了。黑暗中传来一阵轻喘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