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菱被关进了暗房,就是之前关过晓月和晓慧的那一间,晓月还在这里吊死了自己。
她缩着身体,死死得抵靠在一面墙上,不敢抬头,生怕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晓月之死,她是罪魁祸首,是她去拉拢晓慧为钮祜禄瑾玉所用,是她对自家主子提议从晓月入手,就连那包草乌也是她亲手从张大夫那里拿来,送到晓慧手中。
钮祜禄瑾玉做过的任何一件事,她都脱不了干系,无论瑾玉这回是胜是败,都不会轻易放过她。
她很害怕,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暗房里,稍有点动静就能令她惊惶许久。
终于是遭报应了,没想到自己也有朝一日会受晓月曾经受过的苦楚。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她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腹中许久未食已经有些饿了,此时困顿与饥饿交替的折磨着她,精神有些恍惚。
这间暗房一直是府中用于审问犯错的奴才的,只有一扇门是通往外界的通道。但是她知道,这个暗房的一个角落里有个小洞,似乎是老鼠咬穿的,平时被柴堆杂物遮挡着,不易被发现。这是除了门以外唯一与外界有所连通的地方。
当初她就是蹲在这个小洞旁威逼暗房里的晓慧杀了晓月嫁祸福晋,以换取自己的生机。而现在,这个小洞却不能带给她自由。
正回忆着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掩藏小洞的那个柴堆忽然动了一下,像是被人从外面捅了捅,露出了被遮挡住的洞口。
一道月光射了进来,红菱惊恐的张望着,就听见小洞里传来了一个女孩的声音。
“红菱姐吗,我是香之啊,庶福晋让我来瞧瞧你。”
红菱当然认得香之,忙爬了过去,凑近洞口小声回应道:“香之,香之,我在这里。”
外面的香之似乎叹息了一声,问道:“庶福晋找不到你,四处打听,也不知道你犯了什么事,竟然被关进了暗房。我方才去前门瞧了瞧,好些侍卫守在那里。红菱姐,究竟怎么一回事?”
红菱心肝一颤,不敢实话实说,但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呐呐敷衍道:“误会,一场误会而已,待总管查明就会放我出来。”
她等了一会,小洞外面的声音忽然就没了,也不知道香之去了哪里,总之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红菱心慌意乱,忙趴下身体,努力在小洞口往外张望。外面一片漆黑,她什么也看不清,连个轮廓都没有。
就在她心灰意冷地坐起身时,小洞里又传来了动静,竟然有一包东西被塞了进来。
“红菱姐,我去拿了些点心,你先将就着吃一点应付下,待总管查明放你出来,咱们再吃顿好的压压惊。”
红菱接过那个油纸包,拆开一看,都是她平素爱吃的那些。
她的心里有一丝感动,知道这是钮祜禄瑾玉的意思,又凑到洞口问道:“庶福晋她……有没有什么话对我说?”
“庶福晋她说,让你好自为之。”这话刚落音,就听见一阵悉索声,香之的声音传来,充满了慌乱:“红菱姐,又有一队侍卫过来了,我先走了。”
红菱道别的话还未说出来,外面就已经恢复了宁静。
她瞪着小洞呆了半响,这才重新用柴堆掩好小洞,摸着黑,拿起点心吃了起来。
她饿了许久,吃得有些急,一块才咽下,另一块就塞进嘴。
突然,暗房的门被人从外悄然拉开,又一抹月光从外面透了进来,甚是诡异。红菱慌忙将包着点心的油纸包藏在身下,拍打掉嘴角的点心渣子,捂着自己的嘴,往角落里又缩了缩,连喘息声都轻了下来。
她听见外面传来轻轻的对话声,在这样寂静的房里,清晰的传到她耳中。
“快一点,别让其他人发现了。”
“我知道了,你烦不烦啊!”
“哼!”
然后,一道人影从门外闪了进来,手里提着一只小灯笼。
随着房门的关闭,小灯笼中昏暗的烛光顿时亮了起来,红菱也因此看清楚了来人。
正是害她被关在这里的罪魁祸首——吕湘云。
她收到的那张纸条和那包魅药,正是吕湘云给她的,主意也是吕湘云给她出的,却没想到将她害成这样。果然青涟阁里没有好人,她家小姐的决定是正确的。
面对红菱的怒视,吕湘云笑了笑,问道:“在这里待着可还安好?”
她从一旁拿出一个食盒,里面是一些精致的菜肴。
“饿了吧,快吃点东西。”
红菱将脸一偏,冷哼了一声:“谁要吃你的东西,下没下毒都不知道。”
吕湘云像是早知道她会如此,也不气恼,只是将食盒的盖子又重新盖上,再没有劝过她半句。
“你说,你这样害我究竟想要干什么?”
吕湘云依旧笑嘻嘻的:“我害你?我是救你才是。你那个主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要了你的命,你在这暗房中关着,起码生命无虞。”
“我呸,庶福晋不会害我的,我家小姐一向待我像妹妹一般,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哦,是吗?那她为何不肯救你妹妹,为何要把你家里人都控制起来?”
红菱张着嘴,瞪着眼睛望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原来,关于她的一切都已经不是秘密,就连她所有的顾忌都查得一清二楚。
“那又如何?”
“你真是冥顽不灵,愚蠢至极。本来侧福晋说你一定不会按照纸条上写的徐徐为之,我还不相信,现在我信了,你的一举一动已经被侧福晋看透了,真是无趣。”
红菱又是一惊,“你说什么?”
“你这个笨蛋,侧福晋想救你。现在你们家主子腾不出手来对付你,对付你妹妹,等明日家宴一结束,你们一家不管是意外还是如何,总之是死定了。侧福晋先是让扶柳佯装失踪,又将你设计入暗房,这都是为了保全你们姐妹俩的性命。至于你的家人,侧福晋的大哥已经将他们暗中保护起来,不会给那个恶毒的女人一丝一毫的机会。”
吕湘云说得急切,像是在赶时间一般。
红菱对她的话十分疑惑,“年侧福晋为何要救我?还有我全家?”
“侧福晋说瞧见你和扶柳就仿佛瞧见了晓月和晓慧,这两个丫头对她来说是永远都没法忘怀的遗憾。虽然晓慧害了她,但她不过是受人所制,不得已为之。你也一样,你不过是听从了你家主子的意思,你也是没有办法。侧福晋念及幼时与你相识一场,所以费尽心思保你全家性命。”
“真的吗?扶柳在哪里?”
“扶柳哪里都没去,就好好的在青涟阁里待着。”
红菱眼珠子一转,坦言道:“什么念旧情的话就不用说了,年侧福晋是想让我倒戈,说出庶福晋的罪证而已。”
吕湘云甚是惊讶:“咦,你也有头脑清醒的这一天啊!”
红菱被她这话气得半死,只觉得气血上涌,一时忍不住,咳出一口血来。
“哎哟,你怎么吐血了,不会真被我气的吧?”
红菱也是非常惊恐,望着手中的鲜血,缓不过神来。
“不对,我的话哪有那么大的杀伤力,能气到你吐血?你方才吃了什么吗?”
红菱茫然地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了那一包点心,不自觉将油纸包拿了出来。
吕湘云一见也是奇了:“这包东西怎么来的?谁给你的?外面那些侍卫?”
“不是,是……是香之。”红菱说着,又吐出一口血来,人也有些摇摇欲坠。
吕湘云忙上前扶住她,心里已经明白。
“你还真是傻瓜,你瞧,她就是这样不肯放过你,没想到在暗房都保护不了你。”
红菱腹中剧痛,已经没有力气反驳。她不愿相信这些点心里有毒,不敢相信她陪伴多年的小姐会真的置于她死地。是香之,一定是香之自作主张,一定是。
这样想着想着,她的双眼浸出一大片泪花来。
她再怎么骗自己,都是没有用的,就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这一切不是钮祜禄瑾玉所为。
她的小姐从来就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也不是顾念旧情之人,她心狠手辣,只在乎自己,任何人的性命在她眼中都如草芥一般。
方才,她有什么好感动的?那些她爱吃的点心,就如同裹着毒药的蜜糖,迷惑了她的警觉性。
她能感觉到她的生命在一点一点的流逝,不禁咧嘴笑了起来。
她笑得很大声,嘴角淌着血,已经有些疯癫。
吕湘云望着她,心里也为她感到一丝悲哀,所有被钮祜禄瑾玉当做棋子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包括红菱亦是如此。
“下辈子若是还投胎做人,记住了,多长几个心眼,莫再这样傻了。”
吕湘云的手突然被红菱死死拽住,就见她眼露恨意,强忍着痛苦,一字一句地说道:“年侧福晋若想握住她谋害皇嗣和王爷侧妃的证据,只需去天宁寺附近找那个一直替她诊治的大夫张富,那些草乌便是从张富那里得来的。还有……张富为她调制魅药……使她体带异香,魅惑王爷。还有……还有……元寿……元寿他……”
红菱的话还未说完,手上的力气一松,已然断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