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婴洛刚要说话,只听院里一阵脚步声。
香如挑了帘子进来,身后却是跟着大夫人杨氏的贴身丫鬟秋灵。
“给大小姐请安。”秋灵进屋先行了礼,全身都透着一股灵气。
“大夫人特让奴婢将这些个送来,说今儿过小年,各房的姨娘和姑娘们都来热闹热闹,老夫人喜欢的紧,请您赶快过去呢。”
说着她将托盘里的衣饰放下,“奴婢还有其他事就不打扰大小姐了。”
“知道了,去忙你的吧。”夏婴洛慢条斯理的起得身来。
一边香如打了水来伺候她重新梳妆,但夏婴洛仍是慢吞吞的样子,翻弄着秋灵送来的东西,急的香如只能喊晓云进来帮忙。
“你这丫头急什么!”夏婴洛的头发被香如拉的生痛不由得皱起眉头。
“全是奴婢的不是。”香如手忙脚乱的为她打理着头发,眼睛却又在盯着晓云从托盘里挑选出来的首饰。
“这么大的场合要是去晚了大夫人又好责怪小姐您了……”
“怕什么,反正我已是去的最晚的一个了。”夏婴洛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右眉骨上红色的凤痕显得分外夺目。
“可是秋灵才离了院子,应该还来得及。”
夏婴洛轻笑,“才离了院子?怕是所有人都到齐了大夫人才故意使人来叫我。
我们北院本就离正堂最远,无论咱们急与不急我都会被她责骂。”
“那可怎么办才好!”香如急的脸色发白。
“这些衣服,你怎么看?”夏婴洛却是笑着问起了晓云。
“这些……居然全是二小姐的旧衣服!”晓云眼珠子立即便瞪了起来。
“这大夫人明明是想故意拿捏咱们小姐,她就是看不得小姐过的舒心。”
“也真是难为她这一番心意了。”
夏婴洛目光如水,平静的犹如一眼清泉,波澜不惊,“既然她不想让我舒舒服服的过小年,那我也不能让她太过清静了。”
说着她用手挑起一件二妹夏初蓝的旧衣,一抹轻笑从她的唇边滑过。
夏婴洛克意挑了件有污迹的旧衣,又故意使香如将袖口磨的起了毛边,这才穿到身上。
香如有些不解,可自家小姐都没说什么,她更是不敢多言。
夏婴洛深知这夏府之中本是没有她的一席之地,光看这北院里的摆设便能看得出。
而自己的衣服春去冬来也就那么两身可以见客。之前杨氏也曾故意送她旧衣穿却也没挑在这节骨眼上。
而眼下这明摆着是因早上在老夫人面前出了风头,被她记恨上,特意使了个坏让她在所有人面前丢人显眼。
夏婴洛穿了旧衣,带着香如直接穿了花园,也不挑那空地走,却专踩那到处是雪的地方,一路走来弄的衣裙尽湿。
正堂内此时正是一派热闹,地上火盆烧的正旺,大夫人杨氏,二姨娘罗氏都在逗老太太高兴,
就连平日极少出来的四姨娘和六姨娘也在坐。
二妹夏初蓝穿着一件烟葱翠的花纹锦长衣,外罩镜花绫披帛,笑颜如花的听三妹夏如月低声说着什么。
门旁的椅子上缩手缩脚的坐着夏婴洛的四妹——夏莹莹。
说来这夏幕天年轻的时候,长的也算是英俊潇洒,可是他的几房夫人却生了一堆的丫头,连一个儿子都没有。
夏莹莹是四姨娘的女儿,两岁多时便交到大夫人杨氏院里,可偏偏这丫头生来胆小又爱哭,最得夏初蓝厌烦。
在两人年幼时曾发生过一次口角,这四妹便被夏初蓝推倒跌进了火盆,烧伤了脸,至此经常闭门不出。
杨氏正陪着笑与老太太说着话,抬头见夏婴洛进来便马上变了脸。
“咱们家大姑娘可真是难请啊,我们这些人都只能白白的陪在这里等着,如换了平时倒也算了。
都怪我这个当母亲的没管教好你,可今儿是小年,你这架子倒是不小!”
杨氏声音里带着份厉色,一边的四姨娘吓的一口茶口没咽下去,呛在嗓子里却不敢咳,憋的满脸通红。
六姨娘膝下无子,平日里一心向佛,并不介入这后宅的纷乱,此时正手捻佛珠,低垂着眼睛,盯着脚尖。
但是夏婴洛知道,能活生生的坐在这里的都不是些简单的人物,能挺过这后宅的大风大浪,那是因为她们个个都有自保的手段。
夏初蓝却在一边幸灾乐祸的望着,嘴角带着讽刺之意,“幸好母亲派了丫鬟去请你,不然大家可都得饿着肚子等到半夜呢。”
老夫人脸上也有丝不悦,四妹夏莹莹吓的更是连头也不敢抬。
夏幕天表情严肃的坐在老夫人身边,眼神中带着些许失望。
早上他这大姑娘还给自己长了脸面,出了主意,怎么晚上就又犯了糊涂?
来的晚了不说,居然让这一屋子人等她一个。
夏婴洛先是给老太太请了安,又向夏幕天、杨氏和几位姨娘问安。
“母亲教训的是,来晚了,是婴洛的不是。”
老夫人撂了茶碗,瞅了一眼夏婴洛。
“今儿可是小年,来的如此之晚真是不懂事,不过要是有什么原因你可说与祖母听听?”
这明着是指责,暗着却是打算高抬轻放。
杨氏一听立即冷哼一声,“她能有什么原因,这后宅的里里外外哪样不是我帮着操办着的。
不就是白天得了点脸,现在连架子也拿起来了,这要是真帮着老爷办成了事,这府里还装不下你了!”
杨氏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便是绝不轻易放手,再加上这几日夏初蓝不断的在她面前说她长姐的不是。
虽是没敢把打了她脸的事说出去,可这挑拨的话却是没少说。
这时二姨娘罗氏却轻抚茶盖,“姐姐,今儿过节,您可先消消气,都是自家人,教训两句就算了,当心大姑娘面子薄……”
罗氏的话仿佛无心,却让杨氏想起上次夏婴洛因拒婚被她送上听雪崖悔过之事。
这明着是劝大夫人,暗着却是让所有人感觉大夫人处处想要逼死夏府长女,好给自己女儿腾地方。
一边老太太投来的眼神更让杨氏的脸上觉得难堪。
老太太最是看重这年节上的吉利二字,这要是再把大姑娘逼得急了,弄出人命来……
可夏婴洛静静的跪在那里,逆来顺受的模样,倒让她越发气不打一出来。
夏初蓝得意的仰着脸,等着看好戏。
就在这时,夏如月用衣袖掩嘴以极低的声音嘀咕了一句。
“大姐的裙角和鞋子怎地都湿透了,还粘了好多的泥……莫不是走夜路掉进荷花池里了吧?”
此声虽不大,可在场的众人却都听了个真切,老太太眯着眼睛目光却是投向了夏婴洛的裙角。
“走夜路也不知点个灯笼?你身边的丫鬟都是怎么伺候的!”
老太太把手中的茶碗向桌上重重的一放,吓的一边的香如立即跪了下去。
“启禀老祖宗……都,都是香如的不是,天黑路滑小姐跌了一跤,奴婢去扶结果把灯笼打翻了……”
香如吓的脸色煞白,但还是按夏婴洛之前教给她的话说了,心里却仍不停的打鼓。
这要是被老夫人怪罪下来,不拖出去打死也会掉层皮。
老太太却并没有再指责香如。
而是忽地对身边的使唤丫头吩咐道,“巧灵,带大姑娘去把衣服换了,这么冷的天当心再着了凉。”
巧灵立即领命,夏婴洛谢了祖母便去了隔壁换衣服。
老夫人不发话,正堂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压抑,夏幕天阴沉着脸,盯着杨氏。
杨氏只觉得好像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她的脸上。
她嘴唇翕动了几下本想再说些什么,可看着自己丈夫的脸色也只好咽了回去。
不多时夏婴洛换好衣服出来再与众人见礼,却见老夫人突然脸上带笑转过头来看着夏幕天。
“婴洛这丫头住的北院离这太远,没有轿子这一路上难走的很,我看不如就把南院收拾出来让她搬过去吧。”
此话一出,却是所有人都愣了。
搬到南院?南院是什么地方,就在老夫人的跟前啊!
什么时候夏府的大小姐变成了老太太的心尖尖了?就连几个姨娘都忍不住抬眼仔细打量夏婴洛。
这次回府以后,这大小姐好像变的与以前不一样了……
可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她们也一时难以说清,还是那副淡淡的神情,可不悲不喜间便却把杨氏的责罚化为无形。
老夫人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她让夏婴洛搬到南院来不单纯只是因为疼爱自己的长孙女,而是故意敲打杨氏。
杨氏本就是因为早上夏婴洛出了风头,老太太和夏幕天又驳了她与白府二公子大婚的日期,心中怨恨,这时故意找筏子让夏婴洛难堪。
北院路远,她又不派轿子去接,而且不只如此……
刚才服侍她的丫鬟巧灵方才凑到老夫人跟前,低声说了些什么。
其他人不知道这丫鬟说了些什么,夏婴洛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身为夏府不受宠的大小姐,平日里穿的寒酸点却也没人注意。
可今儿是过小年,府上老太太又最注重些个规矩,刚才进门时看到她的那一身衣裳便已是有了几份不满。
现在丫鬟又悄悄告诉她换衣服时见到大小姐的衣袖有几处都磨起了毛边。
这明显就是穿了一身旧衣,这大过年的,未免有些不讨吉利。
老太太脸上虽笑着,可一侧的眉稍却已然悄悄向上翘起,对杨氏的不满又加上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