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若狐本就因为今天她以身涉险的事在心里生闷气。
这会见她说的这么没心没肺,忍不住生出想要揍她一通的冲动。
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拽,她便向后倒入他的怀中。
口中“哎呦”一声。
他马上又想起她的身子原本就较弱,根本经不起他的强拽,于是连忙松开。
夏婴洛被他这一拉,一松,晃得险些掉下马去。
她赌气要跳下马,却几次都被风若狐拉住了。
他只用了单手便紧紧将她的腰肢锁在怀里,让她动弹不得。
平时饶是脾气再好的夏婴洛也被他气的想要发火。
“放开我!”
风若狐无动于衷。
夏婴洛拼命想挣开他的手,但却完全敌不过他的力量,气的她不由得脱口而出:“嚣张跋扈!”
“幼稚任性。”风若狐毫不犹豫的跟了一句。
夏婴洛一愣,转过脸时却发现他带着深深寒意的双眸里闪过一丝促狭。
她慌忙移开目光。
“既然嫌我任性和幼稚以后小公爷还是与我少打交道的好。”她的语气恢复了以往的平淡,不带有任何的感情。
风若狐一愣,低下头来却见她侧脸上的凤痕在月光下闪耀着宝石般的光华。
为什么,她的心会比冰还要冷。
她明知自己的心意……却故意这么说。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感自她的身上徐徐散发出来,就连身后的他也感到了丝丝冷意。
风若狐揽着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紧了。
那手勒得她生疼,而且让她的呼吸也困难起来。
但她不动声色,好似这身体全然不是她自己的一样。
“论身份,我是商贾之女;论势力,我手下无誓死效忠之士;论力气,我连小公爷您一只手都敌不过……
为了能达到我的目的,我唯一能付出的便只有这一条区区贱命而已。”
风若狐强扳过她的身体似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但夏婴洛还是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
“不然日后我们之间的交易也好,合作也罢,只能到此为止了。”
风若狐额头青筋暴起,颤抖着,牙齿咬的咯咯响,他强压住内心的怒火,道:“你敢给爷再说一遍?”
夏婴洛却目光移向了远方,喃喃似自言自语道:“天色已晚……该回了……”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
夏婴洛重新构建起她那冰冷的外壳,自己躲入其中。
这一世,她的心早已被仇恨所占满。
她的心早就被伤的支离破碎,如何还会去爱别人?
当风若狐将夏婴洛送回夏荷园之时,红枣和绿竹等丫鬟俱都醒着。
原本她们还想问些什么,可当她们看到风若狐那冷冽的眼睛时,全都自觉的闭上了嘴。
那双眼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可怕。
目光,就像把刀子似的,扫过之时割得她们全身生疼。
夏婴洛回了房间倒头便睡。
风若狐站在屋外,看着花瓣已然落尽的桃园半晌无语。
红枣和绿竹夜值,她们几次向窗外望去,都能看到小公爷的背景。
他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屋外,仿佛在守护着什么,直到天色微明。
当红枣再次向外望去时,发现小公爷已然不知什么时候离去了……
第二日一早,整个都城都沸腾起来。
所有人都涌向东城门。
在那高高的城墙之上,悬挂着数十具无头的尸体。
那些尸身上个个血迹斑斑,显然都是经过了一番激烈打斗后才被杀死的。
守城的将士在那些示众的尸体边张贴告示。
城中百姓这才知道这些挂在这里示众的尸体都是朝廷叛党,那夜火烧都城俱有他们参与。
一时间百姓纷纷叫好,更有不少孩童向那些尸体上丢石子等物。
城中的酒肆茶馆等处,人人都在谈论此事,更有不少消息灵通人士称这些叛党是被小公爷风若狐斩杀的。
对于这位冷面阎王似的人物,普通百姓只要提起他的名来都不禁压低声音,面露心惊之状。
都城里一时间有关小公爷的传闻不断。
传到最后,更有甚者传言风若狐当夜独自与数十名叛党厮杀,并逐一将他们斩杀,神勇无可匹敌。
只有太子府与三皇子府上的人听了,气的暗暗咬牙。
那哪是什么朝廷叛党。
那分明就是太子与风玟宣府中眷养的死士。
这一次他们两人损失惨重,特别是太子,还丢失了一座能与外界相联的秘密庄子。
夏婴洛在第二日便接了宫中的旨意,进宫伴驾。
几个丫鬟熟练的帮她打理好了妆容,又换好了进宫的衣裳,这才乘了马车。
又多添了几个伪装成家丁的铭风堂的人,跟随着马车一起进宫去。
皇帝还与平时一样,在静心殿摆好棋局。
大殿上静悄悄的,就连海公公都不知什么时候退了出去。
夏婴洛知皇帝定是有话要对她说,可对方不先开口她只能装做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又下了几局,皇帝突然停下了手中的棋子,上下打量着夏婴洛。
夏婴洛恭恭敬敬的端坐在棋盘对面,眼观鼻鼻问心,一动不动。
皇帝看了半晌,微微点了点头。
“你今年多大?”皇帝开口问道。
“臣女今年十四……”
“还没及笄……”皇帝好似自言自语。
“是……”夏婴洛垂下眼睫,隐去眼中的光华。
皇帝又停了半晌无话,过了一会,突然像想起什么来似的,问:“夏府飘香居之事朕已然知晓。”
夏婴洛立即俯身叩首口称:“臣女有罪。”
皇帝却没有提起御赐牌匾被烧毁一事,而是话锋一转。
“朕已下令,只要能证明飘香居是你名下的产业,朕便不再追究。”
夏婴洛心头猛地一跳,她想起了关于地契的事,忙俯首谢恩。
她在心里思量着此事,觉得应该与风若狐有关,定是他在皇帝面前进言,不然皇帝如何能管此事?
只是她到现在也不明白,皇帝为何如此的看中他,他只是镇南王的四子,又不是世子身份,如何能得皇帝青睐?
她正在出神,忽听皇帝道:“朕前日听孙将军提及令妹与你交好,而且孙府一门多出忠良之辈,而且孙夫人又非常喜欢女孩。
不如让孙夫人收你为义女,及笄大礼便在孙府办好了。”
夏婴洛心头中顿时一颤。
没想到皇帝会出这样一个主意。
孙府虽不是皇亲国戚,但孙将军在朝中也算是颇有威望,现在让夏婴洛认孙夫人为义女,自是让她能有个更好的身份。
原本锦郡主的身份只是空有其名,虽说也是吃着宫里的俸禄,但终究是个虚名。
现在又有了孙将军义妹的身份,以后人们提及她时,只会将她与孙府联系起来,而再无人会提及夏府之事。
夏婴洛复又跪下来谢恩。
皇帝却突然轻笑道:“你起来吧,不日便让礼部安排此事。”
海公公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笑着与她道了喜,夏婴洛谢恩之后便随海公公一同出了静心殿。
刚出了二道宫门,便见三皇子风玟宣站在那里,对海公公道:“你先回去吧,我送锦郡主出宫。”
海公公犹豫片刻,悄悄瞥向夏婴洛,见她脸上并无拒绝之意,便低声道:“那咱家便回了……没事时锦郡主可常来宫中,皇上他老人家可想着您呢……”
言外之意皇帝非常重视她,这也是在无形中警告风玟宣不要在宫里做出无理之举。
风玟宣当然听得出弦外之音,海公公在皇帝身边当内侍多年,就连他也不敢轻易得罪。
夏婴洛面上不动声色,仿佛对之前的一切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可在暗中她却感到了一种隐隐的不安。
不管怎么说,每次当她与风玟宣两人单独见面的时候,这种不安的感觉便会浮现出来。
曾经的爱与恨,全部交织在一起,只让她觉得胸口似压着千斤重石。
风玟宣侧过脸看了夏婴洛一眼,惊觉她眼中似冰渊一般空洞、没有丝毫暖意。
风玟宣平静的陪着她向宫外走去,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刀:“昨日之事,是你与风若狐做的?”
夏婴洛望着宫墙周围的玉石栏杆,神色漠然地点了点头:“没错。”
风玟宣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动怒,他翕动了几下嘴唇,似想说些什么,但半天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微风吹起她的秀发,掠过她平静的面容,嘴角似含着淡淡的笑,又好像是在不屑的嘲笑着某人。
可即便是她在微笑,但眼底却是冷漠的,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萧瑟。
风玟宣那一贯自负的心,莫名的感到了伤害。
最后一道宫门就在眼前,但他却想不出应该如何挽留她。
现在,就连他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为了凤痕?还只是为了眼前这个叫作夏婴洛的普通少女。
“婴洛……”风玟宣忍不住唤了一句。
夏婴洛走到宫门口停下了脚步,转身凝眸望着风玟宣。
春日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隐隐现出一层金光,显得他格外的英俊迷人。
曾经,只要他的一声轻轻的呼唤,她便愿为他赴汤蹈火,甘愿身赴万险。
但现在,她只是木然的望着他,心中只有讥讽的冷意:“三殿下如果没有其他事,还是请留步吧。”
她转过身,慢慢沿着出宫的甬道向前走去。
她对他,甚至连一点好奇也没有,她完全不在乎他想对自己说什么,做什么。
在她的眼中,已经完全的无视了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