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若狐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夏婴洛。
他不能确定这一切是否只是他的幻觉,亦或是他已经死了……这是死后的世界……
湖水卷起夏婴洛的秀发,向上扬起,触到他的面颊上。
他不禁身体一颤。
这种触感……他还活着!
空气注入到他的身体中,缓解了他因窒息而带来的痛苦。
夏婴洛仍紧紧捧着他的面颊,将空气源源不断的向他的唇间渡过来,没有丝毫要停止的迹象。
风若狐猛地清醒过来。
她居然没有任何保留,将全部的空气都给了自己。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双手。
夏婴洛的云鬓在湖水中散乱如黑色的云彩,自她的眼中,闪耀着点点水光,转瞬即逝。
她向后跌落下去的身影倒映在风若狐的眼睛里。
不!
他对于水的恐惧在瞬间被驱散开来,他不能让她就这样死去。
他还有许多想对她说的话,有未完成的心愿……
他用内力震断横亘的船板,一把揽过她的腰肢,拼尽全力向上游去。
湖面的光距他越来越近,他从未觉得它是如此耀眼……
直到他们一同浸入在这道强光中……
莫府棋局宴上船只落水的事件不胫而走。
不肖二日,此事已传遍了整个都城。
而小公爷救了锦郡主的传闻,也在一时间成为了街头巷尾,各府宴会中的热门话题。
各府的小姐夫人们议论纷纷,道是以往只看到小公爷的冷酷、残忍嗜杀的性子,却没想到他也能救人?
而且救的还是皇帝亲封的锦郡主。
私下里,各府更是流传出小公爷欲娶锦郡主为侧妃的传闻。
风玟宣为此大为恼怒,莫香凝哭天抹泪的进宫向皇后告状,称三殿下自那日之后便再也没理过她。
外面闹的沸沸扬扬,夏婴洛却安静的待在自己的梅园里,闭门不出。
那日她被风若狐救出水面后便陷入了昏迷,之后的事还是在三日后醒来才知道的。
晓云哭红了眼睛,就连嫁出去的香如也急急的赶回来,伺候了她三天。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几日未曾合眼的香如赶回了夏荷园去休息。
红枣将这几日接收的赠礼与宫里的赏赐礼单拿给夏婴洛过目。
夏婴洛开始着实被吓了一跳。
不只左丞相府送来了东西,就连太子府、三皇子府、镇南王府、侯爷府等都送来了东西。
宫里的海公公更是亲自到夏府来宣旨,送来了皇上与皇后娘娘的赏赐,并嘱夏婴洛好好静养。
这件事一直闹了半个多月还未曾消停,直到一个月后,外面的传闻才渐渐被户部侍郎杨府老夫人过寿的事情代替了。
时下已是春季,但梅园的东屋里仍生着地火龙,炕上暖意融融。
夏婴洛披着锦衣,膝盖上搭着锦被,斜靠在如意枕上看上官燕差平儿送来的棋谱。
她每天将记忆中的棋谱手绘出草图,再由平儿出府交给上官燕,然后再由他找来的五名棋师分头进行绘制。
绘好的成品再由平儿转交给夏婴洛。
原本她与皇后娘娘定了十日之期,但却因为落水事件而拖延了。
昨日她才将整本的棋谱整理完毕,但她仍不放心,逐页查看,生怕错漏下什么被皇后抓了把柄。
这时屋外红枣进来通传:“小公爷到。”
夏婴洛一愣。
自从发生了落水事件,她便再也没有见过小公爷。
除了镇南王府送来了问候礼外,风若狐却是连面也没露。
门帘一挑,风若狐跟着红枣进了东屋。
进门他便见夏婴洛慵懒的靠在枕头上,原本白皙的面庞现在则多了一分透明,心头没来由的一痛。
他曾在私下里偷偷询问给夏婴洛看诊的李太医。
他称夏婴洛的身体本来就极弱,这次又长时间浸了冷水,要想完全恢复最少也要花两、三年时间。
如果调养不好,甚至会影响到日后嫁人生子……
他想到这些事,眼光沉了沉。
夏婴洛敏锐的发现了他的情绪有些低落。
“恕婴洛不能给小公爷见礼。”她淡淡的一笑。
在他眼中,这虚弱的微笑就像一朵随时可能被春风吹落的桃花,他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替她遮挡风雨。
“锦郡主无需多礼。”风若狐距她只有几步之遥,但在他看来,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遥不可及。
红枣上了茶后便与其他丫鬟退了出去,并反手将门关上。
“最近外面情形如何?”屋里只剩他们二人,夏婴洛收起客套,直接问道。
风若狐盯着手里的茶杯,好似在欣赏上面的绘纹图案,道:“风玟宣的羽翼被我暗中除去不少。
不过近半个月,朝中发生了些奇怪的事……”
“想必除您之外,还有其他人剪除了风玟宣的眼线吧?”夏婴洛一语道破天机。
风若狐剑眉一挑,“你如何猜到?”
夏婴洛露出一副怅然的表情,“你可知道是谁在暗中剪除了风玟宣的眼线?”
风若狐沉默了半晌:“难道是……”
“太子。”夏婴洛平静的吐出这两个字来。
风若狐则是一副惊骇的表情。
“原因嘛……自是因为上次在莫府风玟宣当面向我许诺要纳我为正妃。”
“此事被太子知道了?”风若狐看着她得意的模样,心中却是不由得想起在莫府不愉快的种种回忆,恨的直咬牙。
“皇后娘娘应该也在其中推波助澜,再说还有莫大小姐呢,她怎么能容忍心爱的人被我夺去?”
明白了之前的一切都是她的计划,风若狐脸上露出些不快的表情。
他看着眼前这个只有十三、四岁年纪的女子,她的心里仿佛埋着与他同样多的秘密。
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想自己扛着,不去依靠别人,这是她的习惯还只是不肯轻易相信别人?
他皱起眉头,“从今往后,有什么事你可与我商量。”
他的眼睛里闪动着难得一见的柔光。
夏婴洛一愣。
她有些不敢相信,刚才说出这话的人就是那个冷冷的小公爷,她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见她眼睛里尽是迷茫,风若狐的心中悄然飘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那究竟是什么,一时间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像一堆乱草。
他并没有忘记自己当初对她的执念。
但那更多的是对这个女子的好奇、敬佩、甚至带着些报恩的情绪在里面,以及对凤痕传说的期待。
渐渐的,他发现自己已经忽视了凤痕,在他的眼中,更多的只是看到这个女子的本身。
可在她的心里,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甚至对自己也是一样……
“你可知李太医的诊断?”他咬着牙齿,心中暗骂她没心没肺。
这事他本不想提起,因为换做任何一个女子都会因此而黯然神伤,更何况她还是个未出嫁的少女。
“自然知道。”夏婴洛淡淡一笑,“只是一副贱躯而已,不足为惜。”
风若狐只觉牙齿‘咯’地一声脆响,险险被他咬断。
她的心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他竟然无法将她看透。
夏婴洛并不理会他这没来由的恼怒,继续道:“小公爷还是多多留意最近朝堂之上的战报才好。”
“战报?”风若狐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很快,南边就不会这么太平了……”
“你是指……南方番邦进犯?但是南方已经快十年没有战势了。”风若狐显然对军队的事情也很了解。
“此次进犯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朝有人故意与之串通,为的就是将某些人调往南方,军中刀剑无眼,小公爷您可要好自为之。”
风若狐气息一滞。
对方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如果南方发生战势,他很可能会被调往战区。
先不说离开都城,他之前布下的局就要毁于一旦,而且正如夏婴洛所说,战场中刀剑无眼,乱军中死个将军也不算是什么意外。
想到这里风若狐冷冷一笑:“看来风玟宣是要狗急跳墙了。”
“只要小公爷您行事谨慎,他有万全计,我有过墙梯,咱们自是不用怕他。”
夏婴洛用了个‘咱们’,这让风若狐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红枣和绿竹守在东屋外差不多快一个时辰,仍没见小公爷出来。
而且东屋里静悄悄的,两个丫鬟心焦,却不敢进去,只得在屋外打转。
最后还是绿竹壮着胆子,从后窗往里窥探。
红枣见绿竹将眼睛贴在窗纸上,脸色却‘唰’地一下变的惨白。
怎么回事?
她不敢说话,拼命的摇晃着绿竹的肩膀。
绿竹呆呆的退到一旁,红枣贴近窗纸往里观瞧,顿时也白了脸。
只见夏婴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暖炕上睡了过去,手里捏着的棋谱滑落到一旁。
小公爷静静的坐在炕桌旁边,一边饮茶一边默默地凝视着她。
红枣惊的立即从窗边退开。
绿竹瞪着眼睛望着她,两个丫鬟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按说大小姐睡了,做为客人的小公爷理应离开。
可这位爷倒好,不但没走,还坐在那里品茶观美人。
这要传出去岂不是要坐实了小公爷要娶锦郡主的传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