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屋子的人,看起来其乐融融,实际上却都是各怀心思。
散席后老夫人打量了一会夏婴洛,向她招了招手,“婴洛,到这来。”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静得众人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如果换了旁人见到这情景自会感到奇怪,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亲密举动,为何会引起众人如此大的反应?
二妹夏初蓝紧绷着嘴唇,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头,指间因用力过度而泛出惨白。
夏婴洛微笑着上前,没有半点怯懦模样。
她知道,要想在府上站稳脚跟,从正面与大夫人杨氏做对是不明智的。
自己前生倒是安分守己,却也落了个惨死的下场,说到底还是自己遇人不淑,指兽为人。
今生,她绝不再甘充当命运的棋子,不如放手一搏!
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丫头,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她让贴身的丫鬟巧灵捧出来一个小小的雕花匣子。
“眼看得你都长这么大了,等过了年你也该及笄了,这些东西就当是祖母提前送你的礼物吧。”
巧灵将匣子盛到夏婴洛面前,笑道:“大小姐打开看看?”
夏婴洛将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满是簪环首饰,明晃晃耀人眼。
喜鹊登梅簪、红翡翠滴珠耳环、白银缠丝双扣镯,件件雕功精美,晶莹剔透,一看便知都是些个价值不菲的物件。
夏初蓝站在一旁看了,眼中顿时充满妒恨这色。
她死死盯着夏婴洛的脸,仿佛随时想要咬上那么一口似的。
夏婴洛接过雕花匣子,头一低便跪了下去,给老夫人磕了头:“多谢祖母厚爱,婴洛铭记于心,日后定不负您恩典。”
只此一句,老太太脸上便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她听懂了夏婴洛的意思,这是在向她表明,即使日后她得以飞上高枝,也不会忘了祖母与这夏府的上上下下。
杨氏的脸上冷的都快挂了霜,刚才她被迫责打了王妈妈五十板子。
现在老太太又赏这大姑娘如此丰厚的礼物,这简直就是当她的面打脸啊。
夏婴洛却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杨氏的不悦,起身将匣子交到香如手上。
二姨娘罗氏与夏如月面带微笑在一旁看着不语,四姨娘与六姨娘平日里就是个话不多的。
再加上四妹夏莹莹胆小人微,更是不敢说些什么。
只有夏初蓝终于忍不住,唇边带了一丝怨毒出来,“大姐,你今天可是运气不小,祖母这些东西平日里我们想讨都讨不到呢。
那红翡翠滴珠的耳环当初母亲可是说好要留给我做嫁妆的,今天却都给了你!“
夏婴洛一听此言,脸上故意露出惊慌之色。
“哎呀,这可怎么好,祖母,这样的东西婴洛可不敢收,没得伤了二妹妹的心!”
说着她便从香如手上夺了匣子想塞回丫鬟巧灵的手上。
老太太哪能让她把东西还回来,夏初蓝刚才那话简直就是把她架在了火上烤。
明明送出去了,现在要是还回来,以后她这祖母的架子可就再也端不起来了。
明明是她屋里的东西,现在却变成了夏初蓝日后的嫁妆。
虽说当真要是她出嫁,杨氏向她讨要这物件,她自也不会过于吝惜,可这话现在让夏初蓝说出来却难听得很。
杨氏也感到自己女儿刚才的话有些唐突,勉强笑道:“什么你的嫁妆,你大姐还没出阁呢,也不嫌羞?”
老太太狠狠瞪了杨氏母女一眼,转脸又露出慈祥的笑。
拉了夏婴洛的手:“你是这夏府的长孙女,祖母自然会疼你。
等到初蓝出阁时,我自会另送她一份好的,快收下吧,不然祖母可要生气了!”
夏婴洛这才故作迟疑的收下匣子。
这一晚上杨氏都没有捞到好处,不时的用手抚着心口,夏婴洛心中暗笑:早晚气得你心口疼!
直到散席归去,夏幕天又特意吩咐了人备了轿子,直接送了夏婴洛回北院。
可刚进了院不多时,外面便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见过李大总管。”紧接着便是晓云问安的声音。
屋内,刚要伺候着夏婴洛洗漱的香如惊的险些扔了手里的铜盆。
这李连贺可是夏府的头一号大总管,不知因何居然会亲自到她们这偏远而冷清的北院?
夏婴洛刚坐稳,李大总管便已然到了门口,香如在一旁引路,身后还夹杂着不少丫鬟杂乱的脚步声。
“给大小姐请安。”刚进门李大总管便张口问安,这一幕就连候在一旁的崔妈妈都直了眼。
这夏府的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李大总管。
平日里看着是个奴才,其实他比那些姨娘的主子们还要大上几分。
他亲自过来不说,还居然先张口问安?这是吹的哪阵风啊?
夏婴洛自不会让人落了话把,立即起身相迎。
“李叔,您客气了,婴洛不敢当。”柔柔的小手便扶上了李总管的胳膊。
李总管的全身顿时一震。
夏婴洛故意用此称呼,为的就是显得两人亲近,拉近距离。
李总管焉能不知,是个人便都喜欢被别人抬着,夸着,特别是他这种身份的人。
明着是奴才,暗着却比主子还要大,夏婴洛可是给足他的面子了。
李总管一笑,“大小姐请上坐,我是得了老爷的吩咐,来为大小姐送东西。”
“送什么东西?”夏婴洛眨了眨眼睛,一派天真。
门口的丫鬟们鱼贯而入,每人的手上都托着朱漆的托盘,上面盛着各色绸缎布料,以及新做的衣裳。
“这些是?”夏婴洛故作出惊诧的样子。
“这都是夏老爷吩咐我送来给大小姐的。”李总管面上带笑。
其实夏婴洛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出,她故意穿了二妹的旧衣,老太太焉能不知。
一定是她私下里告诫了父亲:她穿的如此寒酸也会在太子面前失了夏府的体面。
香如和晓云都面带喜色,十分欢喜的模样,她们扶了夏婴洛走到近前。
丫鬟们将一匹匹料子展开来铺在桌子上。
漳缎,云锦,花罗,香绫,在狭小的屋子里如张开的漫天彩霞,直晃的众人眼睛疼。
香如更是乐的弯了眼睛,“小姐,您快看,这些料子多漂亮啊!”
夏婴洛低垂秋眸,一双纤细的玉手轻轻抚上锦缎,“当真漂亮的紧,还请李叔帮婴洛向父亲道谢。”
她向晓云递了个眼色,晓云马上拿出荷包打赏这些送料子的丫鬟。
丫鬟们得了赏钱自是乐的齐齐向夏婴洛道谢。
李总管的眼中闪过惊异之色,在他的记忆中。
这夏府的大小姐从小自大,都是缩手缩脚的,平日里就是见人也是低垂着头,躲避三分。
自从被太子送回府上,整个人都仿佛变了一样。也许……
真像府中下人们口中传言的那样,夏府的大小姐在听雪崖上与太子不清不楚?
不过这些都只是猜测,他做为夏府的大管家自是不能逾越。
当下拱了拱手,“大小姐喜欢就好,我这就去回了老爷。”
“麻烦李叔了。”夏婴洛轻声燕语,手中的荷包却是递了过去。
李总管一愣,“大小姐,不必了吧,我只是奉命办事……”
“我当然知道,李叔可不是旁人能比的,什么都见识过,自是不会把这些赏钱放在心里。”
夏婴洛唇边含笑,硬是将荷包塞进了李连贺的手中。
“李叔就拿着吧,全当夏婴洛的一片心意了,难为李叔平日里如此照顾于我,日后婴洛也定不会忘了李叔的好。”
李连贺是什么人啊,隔着荷包一捏便知里面装着什么,装着多少。
可这荷包在他手里轻飘飘的,完全不是他想像中的样子。
夏婴洛也不点破,让香如送了李总管出去。
李连贺离了北院,打开荷包一看,立时便愣住了:荷包里装着一枚金叶子。
他愣愣的盯着金叶子,又回想起刚才大小姐在屋里对他说的那番话,不禁感到背后凉飕飕的。
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过去他并没有对这大小姐格外关照过,可也没有故意加害。
因他是夏幕天的人,管了这府中的大小事务,自是不用对后宅的夫人们卑躬屈膝的。
今天大小姐的这份重赏,再加上刚才说的那番话,显然就是别有深意了。
李连贺将金叶子揣进怀里,仰天望着冬日的夜空,心中隐隐觉察到这夏府里仿佛正涌动着一股暗流。
看来,日后有得忙了。
李总管踏着园中的积雪,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夏婴洛便梳洗停当。
看着崔妈妈指挥着老太太派来帮忙的下人们收拾东西,准备搬离北院。
众人都在忙碌着,唯独夏婴洛闲的很,到处都乱糟糟的,连个插脚的地方也没有。
她只得先带了香如离了北院,直接去了梅园。
到了梅园她才知道,大夫人杨氏昨日一夜都未曾合眼,带着下人们,在梅园里直忙到天明,这才将园子收拾停当。
“真难为母亲了,婴洛甚是不安。”夏婴洛柔柔的向杨氏福了福身子,心里却是不屑的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