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李木难过的看着他,跟在汩尘身边这么久,他也不是傻子,自是能看出自从汩尘将苏家端了后身体便不行了,而朝中那些外戚也跟着兴风作浪了起来,汩尘本最顾忌北至王纪锡明,扣了他两个女儿在栖梧城本意是要牵制北至王,谁曾想纪锡明有一个好女儿,竟然帮他在帝都打通关卡,让他在北至活的逍遥,势力更是如日中天。
虽已是深夜,但杜谦听得汩尘召见,还是马不停蹄赶了过来。
李木将他引到汩尘床前,便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眉妃薨了!”汩尘不等杜谦跪下行礼便劈头说了一句,苍白的脸上浮着抹病态的红,他一动气,咳嗽也跟着厉害起来。杜谦忙上前,在他背上不住的拍弄着,宽声安慰道,“皇上,不要激动……”
汩尘脸色古怪,“朕怎么能不激动,徐家安插在朕身边的人死了,朕怎么能不激动?”他冷笑着盯着地面,拳狠狠握紧,“朕知道,他们一直想架空朕,趁着朕身子不行……”
杜谦脸上闪过一阵忧色,看汩尘的脸色,怕是情况有些不妙。
“对了,朕上次让你去向纪云卿透的口风,你带到了没有?”忍着胸腔的翻滚,汩尘反手抓紧了杜谦的衣袖。
杜谦阴柔的面容上难得有丝尴尬,“臣,臣该死,许是臣位卑人轻,云卿郡主瞧不上眼,她……”
“你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位卑人轻?”汩尘眼中划过寒意,“杜谦,朕不知道原来你……咳咳咳……”
“皇上恕罪,臣不是这个意思。”杜谦脸色不变,他知道帝王多猜忌,心中也知道自己说过头了,但他说的,也确实是事实而已,“皇上,这个时候,若是不能将纪云卿拉到我们这边来……”
汩尘闻言,冷冷一笑,“一个是生养她的老父,你以为,靠联姻真能将她拉过来?按朕说,不能为我所用,便让她消失。”
杜谦心中一凛,忙凑近他道,“皇上,北至王宠爱幼女,我们倒是可以留下纪云莲为质,至于纪云卿身为北至的长郡主,若是死了,怕是不好交代,还是寻个名目,将她逐回北至去,这样北至王在栖梧怕也不会有什么作为。”杜谦说这话时,面不改色,他始终觉得,云卿呆在帝都栖梧,怕只会有害而无益。
汩尘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想不到心狠手辣的杜丞相,也有心软的时候?”
“皇上!”杜谦低头,眼里划过一丝无奈。汩尘伸手抬起他的下颚,“杜谦,莫忘了,你如今的身份地位是谁给的你!”
杜谦失笑抬头,“臣只是觉得,眉妃的死,透着些古怪而已!”
“眉妃的身子一向不好。”汩尘说这话的缘由,便是不想让他再管此事,杜谦也聪明的没再提及,只是看着汩尘如今的样子,心知有个问题必须得提,“皇上,太子?”
汩尘一愣,眼中划过一道阴狠来,“空桐的性子,实在给不了端宥的未来,更何况还有国舅在!咳……”他心中有怒,忍不住又咳了通,杜谦只好给他顺气,沉吟道,“二皇子的母妃也同为四妃之一,虽为人冷酷,但不出时日,必定会……”
“淑妃娘家的势力并不足以专权横行,你的意思是这个?”汩尘皱起眉,“你的意思,是要朕将端宥交到阳逸手上?”
杜谦抿嘴一笑,并不说话,倒是汩尘自己皱着眉继续说下去,“老四老五早夭,老三又在早前被连妃的外祖父接走,已经有三年未回宫……咳咳咳……”他一时忍耐不住,心头烦恶四起,忍不住一手将案上的药扫了下去,“该死的不死,朕还没活够却偏偏叫朕……咳……”
“皇上,其实还有一个人!”杜谦想了想,眯着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六皇子枢念……”
“六皇子?”汩尘皱眉,“朕哪来的六皇子?”
“看来,皇后娘娘瞒着皇上!”杜谦勾起了好看的嘴角,似是明白了的点点头,汩尘眼中骤然划起的愤怒,他也早就料到。当下便俯首在他耳边,将枢念的身世说的清清楚楚,连与云卿的相遇也说的仔细。
“玉妃?”对于自己还有一个隐藏了十五年的儿子,汩尘显然有些惊诧,但也只是一瞬过后,便回复淡漠,不屑的冷哼一声,“想不到这个孩子居然能活到现在,皇后那个贱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连个纪云卿都怕。”
杜谦笑笑,若只是纪云卿一人,倒也没什么好怕的,但若是北至王府的云卿郡主,便不是这么好说的了。
想到那个枢念,杜谦不知怎么的,就感觉心中不舒服的一抽,他低头凑过来,笑道,“皇上,没准这个儿子,还能派些用场!”
汩尘讶异的扫他一眼,“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杜谦笑着凑近他低语几句,听的汩尘眼中射出寒霜来,“北至纪家居然存了这种心思?要扶植枢念上位,欺他无能,把持我端宥朝政!”将拳握的死紧,汩尘眼中寒意越甚,“来人,将纪云卿纪云莲……”
他还未说完,便被杜谦摆手制止,“皇上,少安毋躁,这只是臣的猜测而已。”他沉吟了片刻道,“臣只是觉得,纪云卿对枢念这样看重,或许可以利用枢念……”
“打击纪云卿,既而是北至王?”汩尘将他的话接了下去,“你就这么认定那个枢念?”
“他是困兽,皇上!”杜谦双眼直视汩尘,对于帝王的虚弱他看在眼里,汩尘已近强弩之末,只是死撑着而已,“纪云卿是他最后的希望,如果连这最后的希望也背弃了他,皇上认为,这只困兽,会如何?”
汩尘嘴角挑起一个残酷的笑,“若当真如你所言,再好不过!这颗棋子,若好用还罢,若不好用,便碎了吧。”
“皇上,他可是您的儿子!”杜谦只要一想起那个少年眼中漆黑看不清的一片,心便悸了悸,只要想起这个人他看不透,他就有些不安起来。他连纪云卿都可以三言两语让她变了心境,可惟独那个叫枢念的人,瞧不清摸不明。
“皇家无亲情,只有权势和利益。”汩尘冷笑,病态的脸上,尽都是疯狂,“朕的眼中,只有端宥,能用的东西,也得利用干净了才好,不能用的废物,就该尽早清除。”他说这话时,双眼看着杜谦,那眼中的寒意,连杜谦也微变了脸色。
“尽早召老三回来。”汩尘摆手吩咐,“朕得趁着还有些时间,给端宥找个好皇帝。”
应该是好工具吧,杜谦闻言一笑,恭敬的垂头答应下来,退了开去。
等杜谦走远,李木才进来,替他调亮了烛火。
“这个杜谦,朕还是不敢太过相信。”汩尘冷笑,“查清楚他的来历没有?”
李木摇了摇头,“皇上,这杜丞相是杜家小时走失的孩子,如今找了回来,但他回栖梧帝都前的事,奴才当真没有办法知道。”
“继续查……咳咳咳……”汩尘重重的甩手捶了桌案一拳,“至于眉妃的丧礼,就让纪云卿去忙活,朕就看着,他们能搞出些什么来。”
“是!”李木面无表情的垂头,心中却暗叹,皇家果然是无情又无义,若是没有利益权势在言,谁还会多看你一眼,谁还会记得你。只不知皇上这些年来,可有孤单过?他这些年陪在汩尘身边,如何会不知道,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其实最是寂寞可怜,他天生就是个不懂爱的可怜人,心中想到的,只有端宥。怎么还会记得他汩尘,汩尘想要的是什么,是汩尘,而不是尘帝。
尘帝三十七年十月十一,眉妃薨逝。帝着郡主云卿全权责理,因眉妃生前并无子嗣,又无恩宠,并不进行国丧。
一时宫中后妃纷纷往栖眉殿而去,尽皆哭诉多年的姐妹情谊。徐家长者心中亦是悲痛,却奈何人死不能复生,便是再竭斯底里嚎啕大哭亦于事无补。
眉妃下葬前晚,其幼弟礼部侍郎徐祁烟在她灵前长跪不起,云卿自然也是陪着跪着。徐夫人好说歹说,才将儿子劝了回去。
二更的更鼓才敲了一声,栖眉殿中却突然间火光冲天,那火是从灵堂里烧起来的,瞬息间,就将近旁的树都染了红色,一路蔓延了开来。
“来人呐,着火了,来人……”
栖眉殿已经乱成一团,人人都只知道逃生要紧,谁还顾得了灵堂里眉妃的遗体。灼灼的火红色中,无数的太监宫娥从栖眉殿中逃窜出来,更有得到消息的人匆匆前来,一个个都忙着救火。
水阁离栖眉殿虽不是很远,但云卿念及枢念身子不适,还是让人找来连衣,带他回去,只他睡不着,在水阁翻来覆去,一听到栖眉殿那里响起的惊恐吵闹,心像是被掏空了般,惊叫了声,没命似的朝栖眉殿跑去,连衣在后面跟了一路,“六皇子,六皇子……”
枢念赶到那里时,栖眉殿的火势已经大的不受人控制,谁都只能站在那大火几尺远,根本不敢靠近。他猛地抓住一人的领子,眼中的黑色,蔓延开来,像要将人吞噬,“纪云卿,纪云卿呢,她在哪?在哪?”
“郡主,郡主还未出来……”那人吓的身子抖个不停,“火势太大,我们……”
“混蛋。”少年怒吼出声,猛地抢过他手里的水,往自己头上淋了下去。
“六皇子您做什么,您还在发着烧,六皇子……”连衣大惊失色,忙要拦住他,却没曾想从来羸弱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力气大的吓人,轻易将她推开,人就要往那火里闯去。
只是他才冲进栖眉殿大门,就有个人跌跌撞撞的冲出,一头撞进他的怀里,火光中,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枢念……”只叫了一声少年的名字,云卿就已是昏死过去。
罗太医并没有离开栖眉殿,早先也是跟在身边的小太监将他护了出来,他见枢念也跟着闯了进去,抓着身边的侍卫要让他们进去救人,话未说满三遍,有人惊喜的叫出声,“你们看,那是不是郡主?”
“罗太医,太医……”枢念费力的拥着云卿出来,罗太医慌忙凑上去,帮着他将云卿接过来,只消一看,他便出言让人舒心,“没事,郡主只是吸进了过多的烟气,不妨事不妨事。”他看枢念还是一脸焦急,心下不由宽慰,拍拍他的头,“不枉郡主疼你一场。”
枢念呆呆的看着安静的云卿,在大火里看到她的刹那,他的脑海里,竟是一片空白,等到那个人真真实实的在自己怀里时,他才觉得那颗悬在喉咙口的心,又慢慢的退回了原位,手中的汗濡湿一片,他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害怕的感觉如此强烈,以至于他在那个瞬间,绝望的快要崩溃。
“皇上驾到……”
汩尘就坐在御撵上,就着栖眉殿那映红的大火看着自己的儿子,十五年未见,他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的儿子。
模糊的看过去,枢念有种玉妃般干净的感觉,清清秀秀的一个,身量并不像他其余几个儿子高大,只那一双眼,纯粹的墨黑色搅在一起,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又好似把什么都放在心上,他微微眯起眼,看着枢念瞧向云卿的眼神,眼中冷酷的笑意一划而过,他不去找机会,纪云卿就自己将这个机会送上门来。
无故引起宫中大火,烧毁皇妃遗体,这样的罪名,他倒要看看纪云卿如今怎么开脱。
“参见皇上……”人跪了一地,汩尘却看着栖眉殿的大火,久久出神。
他不让人起来,谁都不敢乱动。
枢念从汩尘出现的那刻起,后背不由自主的僵硬,他死死的将云卿圈在怀里,眼中的神色,却平静淡漠的让人看不清,连衣有些惊讶的看他一眼,就低下头不敢再动。
李木朝着杵在一旁的侍卫使眼色,“都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救火,若是眉妃娘娘的遗体救不回来,你们便等着为娘娘终生守墓吧!”
众侍卫眼中闪过骇色,终是再不顾那偌大的火势,提着水冲进了火里,余下的人想动又不敢,一个劲的发着抖。
不出半盏茶的功夫,火已被扑的差不多了,只有些零星的火苗在窜着,几个冲进去的侍卫已经被烟熏的全身灰黑,他们小心翼翼的抬着一样被烧焦的人形模样的东西‘噗通’跪在御撵前,哀叫道,“皇上……”
李木眼中闪过骇色,慢慢垂下眼,“皇上,眉妃娘娘的遗体已经……毁了!”
“引得大火的人,是谁?”汩尘虽病重,但一言一行,帝王气势还在,不怒自威。
云卿不知何时已经悠悠醒转,她慢慢挣开枢念,朝着汩尘跪下,“是云卿。”
“皇上,眉妃娘娘的死,郡主久久不能释怀,她跪在娘娘灵堂不吃不喝,一时……”罗太医心知这个罪名太大,忙要替云卿说话。汩尘却不住的咳嗽起来,“咳……来人,云卿郡主引得宫中大火,致使眉妃遗体被毁,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朕本该念她与眉妃姐妹情深想网开一面,可祖宗礼法,不可废,错了什么,便该得什么罚!”
李木上前一步,“按祖宗法,着纪云卿押入思过堂,待眉妃丧礼一完,堂审后再做定夺。”他的话音才落,就有侍卫得了指示,上来押人。
“郡主,得罪了!”云卿安静的起身,“我自己会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