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王除佞!勤王除佞!勤王除佞……”一众士兵闪着锐光的刀戟向天齐指!
“勤何王,除何佞?”杜谦跪得笔直,冷冷看着被毁的御撵。
“吾皇仁厚,然刑部尚书狼子野心,是为北至余孽,誓为纪氏一族复仇。”信阳王跪直身体,向天正色,“柳昱意图拉拢本王行谋反之事在先,污蔑皇上,教唆太子在前,派人行刺皇上在后,实大逆不道之辈,罪不可赦之人。”
他一句句,掷地有声,更引得所带士兵掷刀戟向天悲愤的长啸,“除奸佞,除奸佞……”
杜谦细长的眉眼一挑,慢慢站直了身体,阳逸亦跟着站起,面向残骸,脸色深凝,“吾皇万岁!”
皇陵当地早已是民怨积天,已经有消息说念帝驱车赶来,但百姓们等到快要天黑都没有看到皇帝的御撵影子,也不知被谁嚷了几声,众人纷纷越加激愤起来,好多人已经手里攥着锄头木棍扬言要前往栖梧,找皇帝理论!
端宥之内,百善孝为先在众人脑中根深蒂固,当初箫修祈的事被众人唾弃也是这个原因,可如今枢念的传言更甚,是他亲手将太后烧死,这样的皇帝太过离经叛道,太过大逆,深深让他们感到失望。
看着激愤的民众相互扶持着离开皇陵往栖梧方向而去,隐在人群中的柳昱与莫桑相视一笑,“磁石……送出去了?”
莫桑的小脸上都是冷漠的笑,“是!”
“比起让他死,这是让他绝望让他痛苦的最好办法。”柳昱轻轻笑了起来,伸手拍拍莫桑的头,“做得好,你父王在天之灵,会很乐意看到你帮他报仇。”
莫桑嘴角划开一个属于孩童幼稚天真的笑,却无端的渗人,父王的死,皇奶奶的疯癫,舅姥爷永不瞑目的双眼,东宫众人的驱逐,自己中毒受苦的痛……在今天就要一一讨回来,六叔叔,皇上……不是只有你,懂得做到心狠,也不是只有你,可以坐在那个位置,你箫枢念做得到的,箫莫桑也可以!
你经才伟略在这个时候,也还不是要受了我和柳昱的算计,做到心死绝望!
柳昱在旁看着他嘴角上含着的冷笑,却不由微微摇头,比起箫枢念,还是嫩了些,可他要的,只是云卿,只要没了箫枢念,云卿就能自由,他们就有可能了不是吗?
两人心有所思,没防备前面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
莫桑一时没有注意,差点撞上了前面的人,柳昱忙将他扶稳,才使了眼色要隐匿在人群中的人去弄清楚情况,却见四周不知何时已经多了身穿铠甲威风凛凛的士兵,他们一个个都端坐在战马之上,神情悲愤而又冷肃。
柳昱与莫桑飞快的对视一眼,心中忽然觉得不安。
才思付间,就已经见到当先两骑飞掠而来,同样是一脸悲愤,同样是眼中含着肃穆,却是杜谦和信阳王阳逸,不同于他人的是,两人身上都披着白布,尤其是杜谦,手中还捧着一段东西,离的远了,两人并没有看清楚,可不知怎么的,心口忽然突突突的跳了起来,连带着身体都有些微晃。
出离愤怒的百姓已经被这一幕弄的懵了,手中拿着工具的人都停在了原地,然后听到‘吱嘎吱嘎’的声响,阳逸杜谦他们身后有一辆被白布裹着的撵车被人小心翼翼的拖了过来,带到了众人跟前。
彼时,木头和人肉烧焦的味道还在空气中久散不去,混杂在一起的怪味让有些人受不住,扶住身边的人就奔到路边呕吐起来。
柳昱和莫桑在人群中的面孔慢慢变得惨白,脸上血色也无。
莫桑的小身板晃荡了几下,猛地掐住柳昱
的手,不意外的眼里涌出些冰凉来,“你不是说,只用铁针吗,你不是说他有本事让自己不死吗?你不是说……”
“我不知道,不知道……”柳昱喃喃的摇起了头,怎么会这样,他也想不明白,突然间身旁不远处响起一声惨叫,两人仓皇转身去看,却是那个曾帮枢念拟了假遗诏的人被一把剑刺中了喉咙,缓缓倒落下去。
“柳大人,救……”我字根本没来得及出口,插在他喉咙的剑便被人拔了出来,影子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来,长剑上滴着血,眼中一片赤红,似乎也同剑尖一样,能从里面滴出血来,他朝着柳昱他们一步步走来,虽然他的命令只需要杀一个人,可他死了,他的命令再也不能将他桎梏,他影子,想杀什么人便杀什么人……
杜谦在马上哭的悲恸不已,从马上跌了下来,双手死死抱着那截断手在胸前,一声声,凄厉的控诉着柳昱莫桑的罪责……
“柳昱,皇上不计前嫌对你委以重任,你何以做出这种背叛良主之事?”
“皇上是我端宥之帝,勤政爱民,致使我国风调雨顺,你怎忍心让皇上英年先逝,让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众位父老乡亲,皇陵当日谦也在,可以为皇上澄清……”
“我端宥明主,竟死在这般奸佞小人手中!”军中不知是谁大吼一声,七尺男儿,突然间悲恸哭出声来,“皇上,皇上……”
这会就算再怎么糊涂的人,也从最初的震动中反应过来,他们愣愣的看着那被炸药炸的支离破碎的御撵,看着那之上横陈的断手残肢,看着哭的泪流满面的当朝宰相,看着强抑悲痛的信阳王……
“皇上为了江山社稷,为了你们这些黎民百姓殚精竭虑,累到身体不行,你们居然还听信小人之言,怀疑皇上,若非皇上为了你们匆匆出宫,也不会遇到埋伏,也不会叫人有了可乘之机,生生丢了性命……”
“他还不到二十岁啊,诸位乡亲,皇上他还没有娶妻,还没有子嗣……”阳逸端坐在战马上,默默泪流,“他从小便没有向我们一般尝尽父母疼爱,你们就算再不济也有人关心冷暖,他却……”
念帝小时候的事其实众人也略有所闻,知道他是玉妃之子,知道他十五年来只能男扮女装才能在宫中存活,知道他活的连宫中的奴才也不如,知道他先天不足……
一桩桩,一件件数来,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帝王何其年轻,何其为他们百姓着想,想到前一刻他们还狂怒的叫嚣着要念帝退位,要念帝下罪己诏,要念帝如何如何……
脸上闪过愧疚之色,有好些年纪大的人已经重重跪了下来,手里的锄头木棍什么的都一下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重过一声的闷响!
人都死了,人都已经死了。
这个皇帝不荒淫不无道,这个皇帝甚至还很体恤他们小老百姓,这个皇帝还很年轻,根本没有体味过这个世上的美好,就这么去了,还落得这个下场,他的上辈子这是造了什么孽,落得个死无全尸的境地,这落葬时,皇帝和奴才的尸体碎片都分不清,分不清啊!
“皇上,皇上……”呜呜咽咽的哭声响彻天际,大片大片的扫了过来,天上瞬间被乌云密布,天之骄子崩逝,刹那间风云变色。
“杀了奸臣柳昱,杀了太子,杀,杀……”
士兵和百姓都愤怒起来,眼中含泪,面上含悲,无数的人向柳昱他们涌去,眼中的光芒比刚才要去栖梧时更甚,那种深恨,是几乎恨不得将人碎尸万段的那种,恨到了骨子里……
大势已去,大势已去……
柳昱心头只
有这个念头,心中纵有千万句可以辩解的话,这个时候却怎么也说不出来,那个人的死,已经在他心头烙下印记,怎么忘也挥之不去,他并不想要那个人死,他并不想的,他只是要他放云卿自由,只是想和云卿,有一个机会……
可是,结果为什么会是这样,炸药的事,是谁做的……
莫桑就算再怎么心狠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这个时候被震怒的百姓吓的只知道不停的颤抖,他在柳昱身边抖的连嘴唇都失了血色,狠狠闭上眼晴,看到的还是百姓那些恨不得将他诛杀的红色,还是那些断了的手和脚……
“啊!”他突然害怕的大叫了一声,哆哆嗦嗦的站直了身体,哭叫起来,“不是我,不关我事,是柳昱,是他教我的……”
“他说父王是六叔杀的,他说要我为父王报仇……”
柳昱被这几句话惊的呆在当场,愣愣的看向莫桑,几乎忘了说话。
“大胆柳昱,你欺瞒本殿,害本殿与你同流合污致使六叔……”他悲恸的似说不出话来,忽然间跪在地上,双手并用,朝着杜谦爬去,哭的肝肠寸断,哭的尖利,“六叔,六叔……莫桑错了,莫桑错了,六叔……”
这一刻,他是真的怕了,怕的连手脚和膝盖被磨出了血也不敢理会,六叔,六叔,声声凄厉,但愿你做了鬼也不要日夜纠缠于我,但愿你莫要怪我,莫桑,真的不想要你的命……
“打死他,打死这个小人,打死这个奸臣……”
“你赔我们皇上来,赔我们皇上……”
柳昱呆呆的跪坐在原地,众叛亲离的滋味也不过如此,绝望到一败涂地的滋味也不过如此,柳昱忽然放声大笑起来,有棍子砸在额头,身上,大腿……他却没了感觉。
箫枢念,算你厉害,算你狠,算你狠……
他大笑着,目光死死盯住杜谦怀中的那截还套着龙袍的断手,状若癫狂……
影子的拇指暗暗点住剑柄,转了几转,终于冷下心来,横剑出去,却在这时,杜廉带着人马而来,在阳逸耳旁言语了几句,阳逸将手重重一挥,“来人,将柳昱和太子押回栖梧,听候发落……”
百姓不肯善罢甘休,可再怎样愤怒都抵不住信阳王手下士兵的寒刀,莫桑还好些,是被人抱着上了战马,唯有柳昱是被人押着,一路往栖梧跌撞着走去。
“云卿可知道了?”杜谦的声音就算再怎么压低也被他听了见,他挣扎的抬头看去,只能见到杜廉有些冷硬的侧脸,摇了摇头,再低低吐出口中的浊气,“她还不知道,一直在煮着面,一直在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糊掉了的面倒掉了一锅又一锅,可还在不停的煮着……她说……”
杜廉猛地捂住了脸,“她说,皇上答应了她会赶回去的,一定会亲口吃到她煮的面……”
柳昱慢慢低下头去,勾唇低低的笑了起来,云卿……你会恨我吧,恨一辈子吧……
身上的那身柳色长袍已经被人拉扯的不成样子,脸上脖子上也有或大或小的伤痕,整个人,狼狈不已,莫桑间或有几眼朝他看过去,满眼都是哀求,求求你,扛下来,求求你……
柳昱不屑的嗤笑了声,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只一个孩子,也无情到这个地步,上一刻还和你欢声款语,下一瞬就可以把你推出去躲刀子,莫桑,怎么和他父王空桐一点都不像呢,呵呵……他忽然想起枢念,单就这一点,莫桑永远也比不上箫枢念,箫枢念用了人,便不会随时想着要把人抛弃,你不犯人,他便也不会犯,可谁若是犯了,便是永无超生之地,即便是……同归于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