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于年馨瑶来说是欢喜的,于钮祜禄瑾玉来说却是绝望的。
她一早去向乌喇那拉舒兰请安时禀明要去庙里拜佛许愿,顺便添些香油钱。乌喇那拉舒兰不疑有他,准了她的请求。她带着红菱坐着软轿往城内一座叫天宁寺的尼姑庵去了。
天宁寺地处广安门,庭院很小,也没什么有名的僧尼,故而较为冷清。
钮祜禄瑾玉就是要这样冷清,才方便她偷偷做些事情。
她先独自一人在正殿拜佛诵经,红菱已经不知去向。待红菱回来,她这才从菩萨面前起身,随红菱一同往殿后的一间厢房走去。
厢房里是红菱方才跑去请来的黄大夫,据说是京城中的妇科翘楚。
“大夫,如何?”
黄大夫捏着胡须,右手还搭在钮祜禄瑾玉的手腕上,沉思不语。对于她的疑问,暂时没有答案。
“夫人,每月葵水可否正常?”
红菱替她答道:“不是太正常,时少时多,日子也算不准。”
黄大夫又仔细探了一会脉象,这才收手,脸上的表情非常为难。
“大夫,需要如何调理,我才能怀上孩子?”钮祜禄瑾玉急切地问道。
黄大夫摇了摇头,“夫人,你自娘胎出来,先天禀赋不足,肾气不充,天葵不能按时至,致冲任脉虚。只怕这辈子得子无望了。”
“你胡说。”钮祜禄瑾玉一拍桌子,大声喝道。
“夫人不信,大可找别的大夫来看看。”
黄大夫只当她接受不了,也并未在意,只是收拾好东西便告辞离开了。
钮祜禄瑾玉跌坐在椅子上,满面苦楚:“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红菱瞧她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忙安慰道:“这什么狗屁大夫,才问了一句,把了把脉就得出结论。小姐别急,我再去请个大夫来。”
钮祜禄瑾玉心里生出一丝希望,忙催促道:“快去快去。”
红菱走了,她在厢房中坐立不安,起身又往佛殿走去。她要去求佛祖菩萨,求一个生子的机会,哪怕要她折寿十年,她都甘愿。
佛殿中有一人正跪在蒲团上合眼诵经。这是一个女子,长发披肩,一直垂到腰际。她没有落发,不是尼姑,却穿着一身灰色的缁衣。
钮祜禄瑾玉见这个背影有些面熟,却因为求子心切,全然没有在意。
待红菱再度带了位大夫回来,那个女子已经不见了,佛殿中只有她一个人。
“小姐,许多大夫听了黄大夫的结论,都不肯再来,只有这位大夫说,他有办法调理好小姐的身体。”
钮祜禄瑾玉忙请大夫坐下,寒暄道:“这位大夫如何称呼?在哪家医馆?”
“鄙人姓张,名富,是随处巡游、悬壶济世的江湖郎中。”
这位张大夫长得獐头鼠目,一双眼睛在钮祜禄瑾玉身上提溜直转,看着不像个好人。
钮祜禄瑾玉小声埋怨红菱怎么找了个这样的人回来,红菱委屈道:“小姐,实在是没人肯来,这位大夫是在街角处摆摊问诊的,奴婢路过的时候正巧瞧见有人来谢,又是磕头又是送礼的,就差做块神医的匾牌送上了。奴婢心想这些江湖郎中见广识多,说不定能有办法,便请来了。”
那张富见主仆二人在那嘀嘀咕咕,顿时脸一板,道:“既然不信我,又何必请我来?”
钮祜禄瑾玉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给他看看也无妨,便一边致歉一边伸出手来。
张富在她手腕处一搭,闭眼诊起脉来。见他一脸的严肃,主仆二人大气都不敢喘。
过了半响,张富张开眼睛,倒没有一开始就反驳之前黄大夫的诊断,只是说道:“先天不足是有的,但也不是完全不能调理,夫人若信我,便给我些时间为您制作药丸,然后日日不断,含水送服,不出半年便可痊愈。”
钮祜禄瑾玉见他给了希望,顿时眼前一亮。
“如此就拜托张大夫了,往后我外出不便,就由我这丫头往你那里取药。”
张富一本正经嘱咐:“夫人吃了一段时间便要出来让我瞧瞧,这药方子可是要随身体变化更改的,马虎不得。”
钮祜禄瑾玉点头,约好每月初一在天宁寺诊治,便给了张富一些银两,匆匆赶回府去。她出来得太久了,怕乌喇那拉舒兰起疑心。
她离开天宁寺时,正巧遇上方才佛殿内的女人缓缓走来。那女人此刻带着一顶帽子,双手合十低着头,脸上素净不带丝毫妆容。她朝着她行了个佛礼,便接着往前走去。
这个女人是谁?
回去的路上,钮祜禄瑾玉一直在记忆中搜索着。
入府时,正巧年馨瑶刚从马车上下来。
“咦,姐姐你也外出了?”
钮祜禄瑾玉正为自身忐忑,听她这么一问,顿时气急攻心。
难道就准你外出,我就不行了吗?她在心里呐喊,面上去笑颜如花。
“福晋准了我去庙里拜佛许愿。妹妹去哪了呢?王爷怎么没同你一起回来?”
年馨瑶亲热地挽过她的手,两人一边往府里走,一边说道:“方才我见过爹娘了,还同他们吃了顿饭。我大嫂有喜了呢,这已经是她第二个孩子了,爹娘很是高兴。”
钮祜禄瑾玉一阵失神,“妹妹回娘家去了?”
“没有,嫁出来哪有常回娘家的道理?王爷贴心,特意在天香阁订了个雅间,将爹娘哥嫂请了过来,这才叙话家常了一番。”年馨瑶对她毫不隐瞒。
王爷待她还真是非同一般,处处为她着想,处处顺着她的意思,自己嫁过来那么久,竟一次娘家也没回去过。逢年过节,乌喇那拉舒兰和李心莲还能邀母亲姐妹来府内叙旧,她们这些格格可没这样的待遇。
瑾玉将手中的帕子死死地搅着,心里更加怨恨起来。
凭什么,一个汉军旗的出生,而她是满州大姓,凭什么却要屈居她之下?从前的李心莲是如此,现在她来了,依旧如此。
年馨瑶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满心开怀。而她表面笑着,心里却阴郁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姐姐?姐姐?”
她忿忿不平的思绪被年馨瑶的喊声唤回,“妹妹你说什么?”
“我娘让我尽快怀个孩子,这个……这个哪是我能说了算的,姐姐你说是吧?”年馨瑶万分娇羞,双手放在平坦的腹部,神情竟有一分期待。
她和胤禛的孩子,只要一想到这里,脸上便火烧一般的烫了。
只是她没想到,这句话简直就是拿刀戳进了钮祜禄瑾玉的心窝里。
钮祜禄瑾玉面色异常苍白,忍不住身子一软,险些跌下去,还好红菱在后面托着,这才没有当众失态。
她低头笑了笑,道:“妹妹年轻,又如此盛宠,怀上孩子也不是什么难事,急什么呢?”
年馨瑶一张俏脸面若桃花,“姐姐说得是呢,急什么,总归是会有的。”
这样说了,两人回到了青涟阁。
钮祜禄瑾玉不愿与她待下去,忙称自己乏了,想回屋休息。年馨瑶聊得还未尽兴,却也不好扰了她休息,便也回自己的寝室去了。
“呯”的一声,钮祜禄瑾玉将手上的一根玉钗重重掷在梳妆台上,玉钗瞬间断成好几截。
“小姐莫生气了,年侧福晋想来也不是故意的。”
钮祜禄瑾玉瞪了红菱一眼,恨恨道:“不是故意的才更可恨。她什么都有,家世,恩宠,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而我呢?什么都不如她,什么都输给她。偏偏我还要在这里看着,看着她如何风光得意。”
她越说越气,伏在梳妆台上哭了起来。
“我的小姐,您轻声一些,这里可是青涟阁,这话要让年侧福晋听去了,该如何是好。”
“听见就听见,我怕什么?你瞧见她方才那个样子了吗?恨不得昭告全天下王爷有多在意她。今早上,送了那么多贵重的东西过来,还给青涟阁添了好几个奴才。我身边只有你,只有你啊!”
红菱见她如此难过,也是红了双目。
她也是从小跟在钮祜禄瑾玉身边的,对自己这个小姐忠心耿耿,也为小姐的机遇伤怀。
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归宿,却阴差阳错成了四王爷的格格,格格,听来好听,却只是比通房丫头稍高一些的地位。她家小姐也是个有心性的,家中落魄,也曾豪言壮语说要嫁个天潢贵胃,将家族从泥沼中拖出来。可是,天不遂人愿,她嫁入王府后便默默无闻,恩宠几个月也轮不到一回。
如今沾年馨瑶的光,她侍寝的机会渐渐多了起来,除了年馨瑶外,在府内一时也独占鳌头。几个格格都羡慕她,尤其是宋宛如,那双眼睛简直恨不得在她身上瞪出几个血窟窿。她也得意过,更加想要有个自己的孩子傍身,谁知却又得来这样的打击。
不能生养,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真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小姐莫急,张大夫的药一定能医好你的。”
钮祜禄瑾玉哭累了,接过红菱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把脸,也是满心无奈。
“为今之计只能信他了,只是你去拿药时多留个心眼,将药丸送去别的医馆瞧瞧,千万不能有任何不妥。”
“是。”红菱答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