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满满坐在马车里,微闭着眼休息,不一会儿马蹄声响起,想来是国师的仪仗在靠近。
一声高喝,马蹄声骤然而至。
太过突然,齐满满好奇的掀起布帘,入目便是已经站在路旁的国师大人。
白眉白须的老道长,扶着长须看向齐满满,那双藏在长眉下的眼睛在片刻闪出精光。
国师大人声如洪钟的说道:“此女命格奇贵,母仪天下之象!”
官道之上,两批人马,近千人的队伍顿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齐满满急忙放下车帘,心脏高速跳动。国师大人那一眼像是看透了她,难道他看出她是重生之人?
车外马蹄声再度响起,顷刻间便消声而去。
齐沧大步跨入马车,知情知趣行礼后退了出去,两兄妹对坐车内。
齐满满疑狐的看向齐沧,齐沧面色铁青,像是在隐忍着巨大的怒气,拳头捏的极紧。
“你可知他的那几句话,便可害死你!”齐沧咬牙说道。
醍醐灌顶,齐满满苦笑,为什么忘了这茬。她可不是被指婚给新帝的,而是睿王,未来的睿王妃是母仪天下的命格,这简直是横在新帝心口的刺。
齐满满的表情太过苦涩,齐沧有些不忍心,但话还是要说,“这次进京怕是不太平了,我会封锁消息,但国师的人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
齐满满点头。
最后消息还是传了出去,大将军之女齐氏乃凤命的命判,举国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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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城百姓的翘首期盼中,齐府送嫁一行人顺利到达京城。
城外本该出城迎接的睿王并没有来,只是派了睿王府管家华容带着五十家丁前来,而与华容站在一起的,还有齐满满的九哥,齐汣。
自雍州那夜之后,齐满满的这位九哥便消失了般,这会出现在此,倒也没让不令人惊讶。
因国师大人一句戏言,大批京城百姓站在入城的道路旁,想看一看这被国师大人批了命格的齐府大小姐。更有说书匠人大言不惭的说:“齐家出身草莽,怕是这位齐小姐会是纵马扬鞭,虎背熊腰的女子也说不定。”
婚期定在三日后,齐家人先入住齐汣在京城置办的宅子,等大喜之日,睿王过门迎娶,按规矩,嫁妆则要在婚前就到达男方家里。
京城百姓并没有见到想象中夜叉模样的齐家小姐,倒是被那望不到头的嫁妆马车闪花了眼。
睿王府早已开始布置,漫天的红昭示即将迎来的喜事,先帝爷赐婚,绝怠慢不得。
早前管家华容就派人以最快的速度传了消息回府说,让把王妃未来的院子扩大,最好打通旁边的院落,免得嫁妆放不下。
王府虽已迎娶两位侧妃,但是掌管中馈的却是睿王爷的奶嬷嬷萧嬷嬷,萧嬷嬷此前乃是太后身边的掌事女官,太后奉旨殉葬后被睿王接入睿王府。
萧嬷嬷自持甚高,虽不信真有那么多嫁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打通了旁边的院子,只是时间仓促,院墙显得毛糙了些。
“侧妃娘娘,前面传来消息说送嫁妆的队伍已经进城了。”
紫霞园中,侧妃李氏神情严肃的听着下人汇报。嫁入王府已快两月,中馈依旧被萧嬷嬷牢牢把控着,根本伸不进手。
想要给新来的王妃使绊子简直无处下手,李氏敲了敲桌案讽刺一笑,只怕梧桐院的那位更是急的抓耳挠腮吧。
来报信的丫鬟叫白霜,是李氏的陪嫁丫鬟,不似王府的丫鬟那般生疏,小声禀报道:“主子,来报信的人说齐家财大气粗,不止嫁妆多,还一路散铜钱,要不是齐家的家丁皆会武艺,送嫁的队伍怕是都要冲散了。”
李氏脸上的讥讽更显,不过是一介草莽,说的好听点是大将军府,实际上不过是出头鸟。齐府置办庞大的嫁妆不过是给女儿撑面子罢了,暴发户的行径如何能与李家几代的书香门第相比。
“走,去瞧瞧。”
睿王府的内管家华才,睿王爷的贴身太监,跟着睿王从宫中搬出置府,算得上是见识不凡。
这会他已经问了三遍相同的问题,“你说这是名录?”
齐府管家齐淼笑的得体万分,他本是齐汣身边的得力人,这次被派来给齐大小姐当管家算是大材小用。
“是,这是嫁妆名录,请小心收好,待大小姐成亲后,自会有她的亲随来验收。”
华才数了数,足足九本,随手翻开一本,各式器皿都有上百件……
便是皇家嫁公主,也不过如此吧。
齐府送嫁妆的唢呐声传来,华才抬头,看着远远走来的送嫁队伍,飞快的把名录交给身后的人,急促的吩咐道:“送到萧嬷嬷手里,把事情说明,快点去。”
“是。”
齐水含笑的站在一边,心里对九公子的安排甚是得意。
内室,萧嬷嬷大致翻了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十里红妆?齐家人好气魄,没想到临死前还能看到这样的盛况,想当初,也只有承顺公主和亲西凉,才有如此盛景。”
随同送嫁队伍一同前来的还有捡钱的百姓,这钱虽不多,但是不拿白不拿,有这好处,自然要紧跟不放了。
萧嬷嬷到底是宫里出来的老嬷嬷,迅速安排人手,疏散门口人群,内室也尽量搬空,好摆放那绵延了数里的嫁妆。
一个时辰后,外头的喧哗以渐渐消弭,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还没有到头的送嫁队伍,各式金红如练的物件在艳阳下流光溢彩,内室里空出来的屋子早已堆满丝绸锦锻,院落空地上摆满了画桌、琴桌、八仙桌灯外房家什,足有数百件,有一部分正往新房里移。
李氏本想来看笑话,西北边陲是什么地方?渺无人烟的大漠,便是搬空了大将军府能有什么好物件。
但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心中气恼,如此精巧之物,怕到在山河锦绣的江南也是难寻之物。不过转头看着同来的吴氏以气的双眼赤红,心中那点子不甘也就散了。
有这么个刺头在前面,她自是不必出头的。
李氏心中笑的开怀,看来平静的日子要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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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王府,君琰堂内。
睿王乾熠面色苍白的翻看嫁妆名录,剑眉越皱越紧,将册子重重摔在书案之上。
“太招摇,失了分寸!”乾熠说完便低低的咳嗽起来。
秦尉急忙拿出白玉瓷瓶,倒出药丸递给乾熠。
吞下药丸后,乾熠的脸色依旧惨白,只是咳声止了。
“你下去吧,此事我心中有数。”
“是。”秦尉告退。
临出君琰堂前,秦尉看了坐在书案前的乾熠一眼。
乾熠俊朗的五官半明半暗,脸色不带一丝温度,甚至含着浅浅的怒意。
看起来,这位新王妃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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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京城的夜远比西北边陲的雍州繁华。
齐满满没有拘着下人,除了随嫁妆已经住进王府的知情知茶,让其他人都出去逛逛,长途跋涉而来,需要放松一下。
唯齐满满一人孤坐园中,齐汣总是有让人刮目先看的本事。在京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界,能买到如此清雅怡人的宅子,真是令人惊叹。
离开雍州时还是春寒料峭的季节,现下的京城却早已入夏。
池中的白莲迎风摇曳,齐满满拿出玉箫,置于唇边。
低婉飘逸的箫声似哭似泣,道不尽的悲欢。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低哑的男声。
箫声戛然而止,齐满满拭去脸上不知何时落下的泪。
“九哥。”
来人正是齐汣。
齐汣依然是那副万事冷漠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像是重磅炸弹,“两个月前,睿王奉旨前往皇陵祭拜先皇,回城途中遭遇埋伏,右肩中箭。”
“嗯?”齐满满猛然抬起头,从未听过这个消息。
“箭上涂有剧毒,现在怕只是吊着一口气。”
“哦。”
“哦?这就是你的回答,难道你想嫁进门就当寡妇!”齐汣音量提高,可见对齐满满回答的不满。
齐满满倒是笑了,前世她致死还是完璧之身,今生竟然嫁过去就要当寡妇,老天爷还真是会那她开玩笑。
“九哥,那么你觉得我该怎么回答?”
齐汣眸中闪着光,“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九哥带你离开这里。”
齐满满笑意更浓,她这个不容于世的九哥啊,还真是天真。
“九哥,事已至此,我便是死也是得嫁的,要不然要将齐家至于何地?”齐满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齐汣冷哼,看着她盈盈若水的双眸,实在是说不出人世间人人平等,婚姻自由的话来。
“他死了岂不好,我将来弄个假死的样子,不是也能离开这里。”
这还差不多,齐汣的脸色有所缓和。
“小岛我已找好,留给你的管家齐淼知道具体位置,你大婚后我要去次海外,你若想离开,他会替你安排好。”
齐满满笑,“谢谢九哥。”
齐汣离开后,齐满满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
前世将她十指尽数折断的贱人萧氏现在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将她身边四个丫鬟卖入勾栏院的永安侯夫人还在春风得意。
还有上百口子人的齐府上下依旧前途未卜,她如何能走?
不过是安慰九哥的借口,便是她心中那毁天灭地的恨意,也无法让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