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书说是齐山回来了,并没有说还有别人,齐满满心里其实一点都不失望。不论九哥是齐汣还是慕琰清,齐满满自认对他这点这点了解还是有的,他才不是个会普世救人的人,他最常做的就是冷眼旁观,甚至于漠视于这个世上的一切。
“不是都说灵族乐善好施,都是顶顶好的大夫吗?怎么到了九哥这儿,就不是这样的了呢。”齐满满小声的嘀嘀咕咕,旁人听不到她说了什么,坐在她身边吃面的乾熠却听得清清楚楚。
极轻的冷哼了一声,拿出紫色锦帕来拭了拭嘴角,脸上有恢复到平时的冷清。
这是令人纳闷,齐满满长于雍州,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吃牛肉面,就说齐府的那些家将,哪一个不是大口吃面大口喝酒,偏乾熠能把一碗面吃的优雅矜持,动作行云流水,普通的面被他细细的咀嚼,倒成了什么难得的绝世美味。
再看看的表情,完全不同于齐汣的那种渗入骨子的冷漠,苍白的脸上全是冷意,那是一种带着狠劲儿的冷,齐满满心一沉。
想起他刚才说的,他身上的毒跟齐汣脱不开的干系的话,若是一日,他与九哥站在对立面上,你死我活的话,她又该何去何从。
很显然,想要继续刚才的对话已经没有可能。
乾熠站起来,身姿高挑宽阔,身上倒是不见清瘦,想来这毒还没有彻底将他的身子折腾垮。
齐满满抬头视线凝着他身上,乾熠伸手拍了拍她光洁的额头,“尘埃落地之前,没有比睿王府更安全的地方。”
什么事情尘埃落地?他并没有说。
齐满满也不想猜,总归是男人口里的那些大事。
她没有远大的志向,家国天下,她能做想做的也不过是护好家而已。
**
自那晚乾熠离去后,已经过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过得风平浪静,乾熠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总之没有回过府。
那日齐满满大发雌威,睿王府内也没有这么没有眼力见儿的上门来找事,萧嬷嬷不知是不是得了乾熠的命令,对金玉堂可谓颇为照顾,吃穿用度,从未有半分克扣。
屋里的冰盆全部撤下,知书甚至开始筹划冬装。
雍州地处塞上,本就入冬比京城早得多,她们还是保持着在原先的齐府习惯,早早就开始准备。
齐满满对着一池子的残荷出神,慕琰清、封筠亭以及西凉皇后太子都已在皇城里住了半个月了,这半个月以来,宫中并未设宴,原因不过是因为北冰国的特使至今并未到达,并且这期间北冰与大易的边境之间多有摩擦。
齐沧急着想赶回雍州,齐府男儿,怎有不上战场之理。
文华帝却并不放人,这段日子齐沧来过几次,嘴上都急出了水泡,尽管怕齐满满担心,很多事情他都选择了隐瞒,但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齐满满又怎么能看不出他的焦躁。
这种焦躁在齐家时,齐满满感受过的,这是状况很不好的表现。
北冰国去年冬季遭遇百年难见的雪灾,北冰国地处草原,民众以放牧为主要营生,居住也是帐篷为主。
这一场大雪灾,不仅压垮了牧民的帐篷,更是冻死了大批的牲畜。
照说北冰国主经营多年,仅仅一次雪灾并不能伤经动骨的,可是谁知国库的存粮竟被北冰国可汗的二儿子此前以次充好,这大灾一来,才得以发现。
北冰国可汗挥刀斩之,将亲生的儿子屠于战旗之下。
这样一来,北冰国可谓雪上加霜,刚刚过去的这一夏,北冰国内又降雨极少的,大片的草原荒废,这个时候北冰人没有吃食,眼见又要入冬了,恐惧的百姓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毫无存粮的过冬。
北冰国的来势汹汹,也就说的通了。
幸而雍州有齐家军驻守,虽然磕磕碰碰不断,但也到底不敢太过于放肆。
“主子,王爷刚才打发人来,说等会来接您,晚上皇上在宫中设宴,要宴请三国使臣。”
该来的总会来,这个时候跟其他几国处好关系显得至关重要,要不然倒是后腹背受敌,便是长有三头六臂也是应付不过来的。
齐满满急忙梳妆打扮,险险的按时完成。
刚刚准备好,就有人来说马车已经到了府门口。
齐满满上马车就看见靠在车壁上假寐的乾熠,半个月没见了,也不知道他身上的毒怎么养了。
也许是察觉到齐满满的目光,乾熠睁开眼睛。
那双丹凤眼啊,泼墨一般的黑沉,偏偏里面还沁着水光,亮的人心头发颤。
“王爷。”
乾熠招了招手,齐满满走过去靠着他身边坐下。
“担心了吧。”乾熠低低的问。
“嗯。雍州怎么样?”怎么能不担心,齐家可是战死过好几个儿子的,大多也是死在北冰人的手里。
“岳父大人自有主张,放心吧。”
齐满满愣住,第一次听他这样称呼齐德胜,感觉怪怪的,又说不出哪里怪了。
一路也就再也无话了,乾熠显然是累的狠了,借着这点时间也能眯过去。齐满满一肚子的话想问,齐沧不告诉她,齐汣完全不露面,想问乾熠,他又是这个样子。
实在是让人心慌。
好不容易到了宫了,看样子今晚宴请的人不在少数。
齐满满甚至看到阔别多日的永安侯夫人,萧老夫人。
她是什么时候从别院回来的,齐满满一无所知。但是萧老夫人看向齐满满的眼神绝对算不上温和。
齐满满挺直了背,看起来今晚不能掉以轻心啊。
乾熠一下马车,便没了刚才困顿的气息,沉默厚重的像座山。
有他在身边,齐满满有些安心。
**
宫里的宴会,基本上没几个人真的动筷子,不过走走形式罢了,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来。
文华帝一袭皇帝朝服坐在正座身,旁边坐着通身气派的皇后元氏。下首依次坐着一身黑衣的齐汣,青色衣裳的封筠亭,自然还有西凉皇后,承顺公主以及西凉太子。
露天中庭,达官显贵纷纷端坐,整个宫殿里金壁辉煌,红烛高照,天皂鎏金,暗香轻缭,白衣小婢垂眉敛目而待,真是一片奢靡繁华到了极处的景象。
显要位置是一座舞台,舞台的布置十分的奢华,并未掌灯,只以十数颗硕大如拳的夜明珠镶嵌其上,一时间光华璀璨流光溢彩,亮如白昼。
皇宫之中本就考究,一步一景也在情理之中,齐满满打量着主座上端坐的几人,身居高位的人,都是善于隐藏情绪。
席间,齐汣一言不发,但齐满满能感觉到齐汣不时投来的目光。封筠亭依旧温润优雅,浅笑着不时与文华帝攀谈。
承顺公主那张脸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表情,只不过今晚的她,让齐满满觉得有些不同。她很平凡的拨弄头发,这有时是一个人紧张的习惯动作。
齐满满转眼看着旁边坐姿威武的乾熠,乾熠转过头来,低低的说:“重头戏来了。”
重头戏,齐满满扫过场中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任谁也看不出这融洽下的暗潮涌动。
“啪啪”随着两声击掌声,院中一刹那全部熄灭。四周陷入一片漆黑,只有至于舞台上的夜明珠依旧熠熠生辉。
丝竹之声轻轻传来,舞台上出现了一位美的让人窒息的少女。她身穿花桃红色红云缎裙,梳一个飞仙髻,头上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的流苏轻轻垂下,额上贴一朵镶金花簐,面容惊艳。如此华丽的装扮,周身却透着不能亲近的冰寒气息,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融合在一个人身上,便成了一个谜。她出现的刹那,台下的抽气声此起彼伏。
”西凉公主,鄂嘉儿。”
低低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齐满满有些不敢相信。
堂堂一国公主,怎能充当歌姬,这样的抛头露面,名声都不要了么。
众人的目光全部都在台上的鄂嘉儿身上,只见她裙角从风,长袖轻舞,随着乐曲的响起,舞动腰肢,口中那犹如清泉般轻灵的声音低吟浅唱: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
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
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
但怪的,竹外疏花,香冷如瑶席。
缠绵悱恻的咏梅词,由这么一位美的不似人间之人口中唱出,却别具一番风味。清冷的去掉了诗词中的缠绵的情绪,却保留了古词中的韵味,聆听之人望之生情。
就在众人迷情之时,她的身体突然扭腰而转,长袖抛起,身体灵动而舞。左右往返,如行云流水,似天马行空。艳丽,俏皮,说不尽的风姿婉转,道不出的动人心魄。
正恰此时,四周花瓣如预约好的一般扑天盖地而来,万紫千红的花瓣飘然而至,令人如跌梦境。
台下之人皆目瞪口呆的望着台上的美人,如此美人之舞,如此动人的曲子,真乃世间罕见,完全迷住了所有人的心智。
一曲终了,文华帝鹰眼微眯,自是龙心大悦。
齐满满捏紧了拳头,从文华帝志在必得的眼神儿中,顺王乾炜霍然起身,与鄂嘉儿一同跪下。
“臣弟与西凉公主两情相悦,求皇兄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