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白的手在乾熠眼前晃动,打断了那那或美好或苦痛的回忆。
齐满满疑狐的看着乾熠,似乎对他不明不白的一句话很是不解,三年前见过,然后呢。
说的这般没有没脑实在是让人费解,乾熠抬起手,轻轻的又好似很重的捏住齐满满的手,她理所应当的挣扎。
他真的很虚弱,她一挣,就真的给挣开了。
可是看着他的手像是无骨般的重重落在床沿上,甚至发出闷响,齐满满又有些不忍心,“你身上的毒?可有办法?”
乾熠垂下眼睛,并不答她的话,而是说,“大婚那日没有去迎娶你,你可还在气我?”
齐满满很是苦恼,今天的乾熠怎么了,怎么总是说些没头没脑的话。但提起大婚,齐满满的心就冷了下来,气吗?说没有一点怨气是不可能的,毕竟是那样的屈辱与难堪。
只是,那又如何呢,这场婚姻本就是先皇的赐婚,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甚至两个人还是互相看不上的呢。
说白了,不过权宜之计罢了。
新帝登基,对齐府颇为忌惮,这场婚事如果齐满满不答应,那必定会被冠上抗旨不尊的名号,虽说齐府手握重兵,可是民心才是真正最重要的,为什么每次出战前军队都要誓师,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这叫出师有名,唯有出师有名才能凝聚军心,才能苦熬着胜利。这抗旨不尊的罪名,齐家决不能有的,所以齐满满不得不嫁。
对于乾熠,又何尝不适。齐满满与乾熠大婚也有三个月了,如果她看不出这个男人的隐忍,蛰伏,那她就太傻了。只不过示弱这种东西,真的因人而异,比如床上的他,他的退让得到的是身中剧毒,是性命堪忧。
齐满满微微笑,仿若没有把大婚那日发生的事放在心上,清缓的说:“哪有那么多气好生,现在想想那样也好,也少了牵绊。”笑意加深,松了一口气的道,“其实九哥说什么让我跟你和离的话,根本没有必要的,我们从来就不是夫妻。”
她的手再一次被他擒住,这一次却是挣脱不开的力度。
齐满满诧异的看向他,不明白他哪里突然的力气,竟是攥的如此之紧。
乾熠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却也像是咽下了什么冲口而出的话,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的话,“答应我,我活一日,你就在我身边一日。”
齐满满不答。
乾熠冷冷的笑,极为自嘲的说:“我这副样子,怕是也活不长了,你难道连这几日都等不得。”
“乾熠!”齐满满打断他,她是不想跟他在一起,更加厌恶这宫门内院的勾心斗角,却也从没有想过乾熠死。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个十六皇子都让齐满满不忍。
都是可怜人罢了。
“我的字,是沐之。”
自来,齐满满叫他都是乾熠,乾熠的叫,根本没有半分顾忌。
可是沐之两个字在舌尖划过,纵酒还是叫不出口的,“我会求九哥来给你看身体,王爷放心,不会有事的。”
她还是选择了王爷,刚刚也真是急了,怎么有不管不顾的叫他的名字呢。
乾熠嘴边的笑意更加的冷,几乎说得上是冷酷,那张脸苍白中泛青,眼角眉梢无处不透着冷意,让人看着不觉得的身上起了粟。
“说起来,这毒还是拜那位慕少主所赐!”
齐满满一震,喉咙卡住了,完全说不出一句话。
乾熠也不看齐满满的样子,语气里全是杀意,“要论心狠手辣,慕琰清比我那位好二哥也不妨多让。”
眼前一花,齐满满想起大婚前晚的别院里,齐汣曾冷淡的告诉她,睿王身重剧毒的事。他当时的语气是那么的笃定,就跟已经能看到乾熠大限已到一般。
齐满满不想把齐汣给乾熠下毒的事联系到自己身上,她还不认为她拥有这样的力量。
毕竟在男人的家国天下的世界里,一个女子,太过于微不足道。
纤手按了按胸口,这隐隐的心虚是怎么回事。
“我九哥。”想解释一句,又不知道这话也怎么说。
如今,就算是齐满满都不敢说她知道齐汣的心思,以前在雍州镇国公府上,全府上下谁人不知,有关于九公子齐汣的一切,只有大小姐齐满满知道,可是现今,她的九哥,一夜之间,长相变了,身份更是与以前有了天壤地别。
乾熠的大拇指在齐满满的手心里游弋的揉,比抚摸任何一间绝世珍宝还来得珍重。
“我也没想到,灵族少主会隐藏在齐府,真可真是让多少人咬碎了牙。”这会子,乾熠的身体缓过来一些,话里话外的语气倒真的像是要与齐满满谈心,聊天。
“嗯?”齐满满当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王爷知道些什么?”
“你还没有回答说过的话。”
之前,齐满满显然根本没放在心上。
乾熠很是无力的叹气,“三年前,我军对南诏对战,发现竟有灵族之人参与其中,灵族的人从来不参与四国的纷争,骤然加入战争,让我不得不提起心。也因为他们的加入,南诏人才敢如此胆大的向我大易挑衅。”
齐满满听到专注,她还是第一次听乾熠说这么多话。
他的声音小小的,可是每一个字齐满满都听得清楚。甚至于,他字里行间低低的呼吸声,都似风吹过金属一般,挠着她的心,极痒的。
“后来,我们侥幸找了一个灵族之人,他已经身负重伤,从他口中才知道过于灵族的一些秘事。”乾熠看齐满满听得专注,却止住不说。
齐满满着急,这人怎么这样啊,哪有说事说一半停了的,简直比不说还让能难受。
“我饿了。”乾熠这样说。
齐满满恨不得敲他的头,可是看他实在是疲惫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好吧,就让他吃饱,然后在问他好了。
扬声叫知茶把准备好的吃食拿进来,刚才两位主子在说话,虽然声音很低,但是丫头们还是很有颜色的没有打扰。
好不容易听见唤了她们,顿时鱼贯而入,知酒端着刚才的大夫开给乾熠的药汤进来。要喂给乾熠,却被他给止住了。
“嗯?”
乾熠微微坐起身一些,齐满满拿过知书绣的大靠垫放在他身后,让他坐的舒服一些。这时见乾熠不肯吃药,回神看向他。
摆了摆手,“这些药没有用的。”
他这样的说,不知为什么齐满满心里莫名的被蛰了一下,难道已经药石无效了吗?她明白那种眼看着生命慢慢流走的苦痛。
眼睛一下子就热了,“那就不吃药,不是饿了吗?吃点粥可好,知茶弄得山药粥最是好克化的。”
乾熠含笑看着齐满满,那样子居然带着点点的稚气。
他也还不到二十岁,一年之内,父母皆亡,又身中剧毒。那些外人看到的沉稳,冷冽背后,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钻心刺骨呢。
“本王想吃牛肉面。”
屋里都是齐满满从雍州带来的下人,对牛肉面当然是再熟悉不过的。
牛肉面乃是雍州最家常的吃食,说起来也是因为雍州离北冰国极近,大型的牲畜才能被放入吃食。内地,皇家明确的规定过,耕牛乃是重要的生产力工具,并不能随意吃的。牛简直就是农家最有价值的资产。牛肉还真是不好找,虽说王府绝对没有这种困扰的。
可是这京城之中哪里来的牛肉面,离了那块地,离了那一条河,便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那味道的。
齐满满还没有开口。
知茶就先回了话,“王爷,这京城之中的牛肉多是年迈的耕牛,肉质干柴,熬出来的汤头也腥的厉害,做不出牛肉面的。”
乾熠只看着齐满满,眼睛里都是顽童般的执拗。
知书也是被乾熠这幅样子震住了,难免有些感叹。主子这人虽说平时为人清冷,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但是她算是看着主子长大,当然知道主子的弱点。
这般可怜兮兮的眼神,亏一个堂堂的王爷做的出来。知书随即垂下肩膀,这两个人看起来还有得磨。
结为夫妻,只要其中的一方还有心,那么这两人就散不了。
之前的担心,也就烟消云散。
齐满满被乾熠那样的眼神看的实在没法子,想说这人无耻,好端端的做这样子干什么,这一屋子的人,难道真的不要脸面了么。
“哎~试着做做吧,厨房有蒜苗没有?”齐满满问知茶。
只有知茶一个人皱着眉苦思怎么处理那些不怎么样的牛肉,其他几个人都强忍着笑瞅着齐满满。
齐满满瞪向乾熠,真是没皮没脸到了极致。
这是看准了她会心软。
乾熠自顾自的笑,被齐满满瞪着也浑不在意。
一番兵荒马乱的准备,知茶带着知书她们简直要把厨房掀一遍才算作数。
清亮亮的汤,极近透明的萝卜,绿油油的香菜蒜苗,睿王府的下人为着这样一碗样子不怎么出众的面,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值得这般兴师动众的必要。
然,能让睿王殿下指明要吃的吃食,下人就是在看不上,也不敢不上心。
齐满满看着乾熠的暗卫喂给乾熠一颗纯白色的药丸,然后看着他的脸色渐渐变得红润起来。
这会子对着眼前优雅的吃面的男子,齐满满只觉得说不出的复杂。
刚才的病弱好似从没有存在过,那个有着执拗眼神的男子,也许真的只是她的想象。
“主子,齐山从别院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