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帝没有表态,十王啧啧称奇,顺王似笑非笑的看着乾熠,似乎有些怀疑的样子。
其他大臣也就都沉默,这种事情说是国事,也是家事。大易朝立国之初,也不是没有女将军的,这也不算是神马新奇事。更何况,齐家军真的不好办,从先皇开始就对镇国大将军府多有忌惮,早不然以镇国大将军的战功,早就可以晋升为国公爷了,可是先帝到死都没有松口赏赐。
文华帝前一阵能松口封了齐德胜的镇国公,那也是看着齐德胜识趣,自动上了告老还乡的折子。
现在齐家可谓一门皆灭,要不是北冰国太过彪悍,文华帝说不定心里怎么高兴呢,这齐家到什么时候都是皇帝的心腹大患。
说起北冰国,之所以能这般不计后果的疯狂攻击大易边城,也是没有法子了。北冰国去年雪灾严重,国内又出了贪腐粮草的王子,现下的北冰国已经入冬。再要不拼死一搏,今年冬天就是他们的死期。
这种不战则死的心态下,北冰人的战斗力可见一般。
大易朝这几十年的安定,以及先皇临终前期的众位皇子夺嫡大战,都消耗了大量的武将。齐德胜能一直荣宠不减,那也是早年对先皇有从龙之功,后来又远离朝堂,宁可带着一家子苦守北方酷寒之地。
留在京城里的武将,与齐德胜同批的都已经过世,他们的后人也早被这繁花锦绣的京城泡软了骨头,无人能堪此大任。
但凡是有别的人选,文华帝就绝不会用睿王的。
重文轻武,是大易朝的国策,在天下皆平之时,这当然是好的。
大易人皆是朗朗佳公子,娉婷俏姑娘,在四国之内,大易的声望很高,经济发达,富饶繁华。
可是若是遇上战乱,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之时,永安侯开口说道:“陛下,老臣以为此事不妥。”
文华帝掐了掐眉心,“哦?萧爱卿说来听听。”
这种高级别的会议,永安侯世子都是不能出席的,更妄论萧长卿。
永安侯顿了顿身形,沉声说道:“臣认为,一来,这些年来齐家军一直不服朝廷调配,甚至多次与朝廷特使发生冲突,此次出征雍州正好是天赐良机,借机将他们收归朝廷,若有心存异心者,就此消除也不是不可以的。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陛下一定也是懂的。”
这是要除了齐家君的意思,乾熠挑高了眉头,这永安侯真真儿是老糊涂了不成,再战在即,他居然在这宣扬什么攘外必先安内,这简直是主次不分,混淆重点。
“二则,这睿王妃毕竟是齐家人,心里有多少是向着朝廷的呢,万一到时候,齐氏振臂一呼,齐家军倒戈,难保局势不会更加复杂。臣以为,齐氏此人现下都应该被严密监视起来,齐大将军一生战功赫赫,齐家在雍州的威望也堪比土皇帝,这样的人,在必要的时候也比是要除之而后快的。只有齐家的人都没了,雍州的军民才会安心的归顺于朝廷,也只有如此,才能消弭大易北地之患。”永安侯花白的胡须一抖一抖的,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萧大人,你是要处死本王的王妃!”乾熠冷笑着看着永安侯。
老奸巨猾,说的就是这种人。
永安侯扑通就跪下来,“老臣一生为大易朝,为易家的天下尽忠,此心天地可表,日月可见若是有半分私心,臣不得好死。”
乾熠一撩袍子,坐下了。
刚才他是心急了,这大易的朝廷上小,谁还没点小心思,他盼着能早日驱除鞑虏,可是这些人想的却是排除异己。
那好,他就看看他们能做些什么。
顺王亲自给乾熠递上来一杯茶,“十六弟喝茶,这可是你十哥从南边捎回来的大红袍,统共也不过三两,今天便宜你一些。”
十王打蛇随棍上,“是啊,怎么样,你们都说本王是个粗人,本王这找茶(茬)的功力可一点都不比你们差。”
乾熠笑着抿了一口茶,大叹,“好茶,真是好茶。”
说完好像才想起还跪着的永安候来,斜眼瞥了他一眼,好脾气的说:“永安侯,尽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本王可静心听着您的教诲呢。”
永安侯没想到这顺王、睿王、十王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这几位,以前可都是不对付的,就睿王一人,因着先帝的过分疼爱,那可是众兄弟都瞧不顺眼的。
怎么现在成了这样的局面。
永安侯心里打鼓,微微抬起头看向龙椅上的文华帝。
文华帝把玩这手里的双龙玉佩,似乎是—出神了。
这怎么可能?永安侯不死心的又看了周围的人,今日四位国公可都是在座的,照例说他这个永安侯算是在座的这些人中评级最低的。
但是永安侯自认是文华帝的嫡亲舅舅,有些话别人不说,他不能不说。
再看看四位国公垂首静立,都是恭敬的仿若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心里七上八下的,国公府可都是上百年历史的大户,比他这个永安侯说话可是有分量多了。
思及此,永安侯提起嗓子,“荣国公,您难道不是这样认为的吗?这齐家军是易国最大的隐患,此话您可是在先帝爷案前说过的。”
荣国公体态微胖,身上自然带着百年世家家主的威严,但是这会却是头都不抬一下,只低低的说:“臣一切听从皇上安排。”
永安侯恨不得一口老血吐在这老东西的脸上,这会子装什么不咬人的狗。
荣国公余光看到永安侯瞪着自己的眼神,身形都没有动一下。
在先皇面前说,那是先皇乱世中平定天下,心里自有沟壑,又兼之是自己打下来的江山,气度哪里是文华帝能比的。
文华帝初初登基,北冰国就袭击边境,这朝堂上的王爷们,个个手握重权,就是先皇时候被人骂的不成东西的十王,现在也是大不一样。
听说在江南,孩童夜半啼哭,一提十王的名号,孩童立时不哭。
这般活阎王一般的人,如今都不好对付,更何况是早已根基扎实的顺王,还有手握军权的睿王。
先皇临终做了两件事,一是让顺王牢牢的把控了钱粮,二是让睿王接管了大易朝最精锐的部队。
文华帝占着嫡长的名头,贸然废弃,会引得天下动荡,所以先帝做了这样的安排,这也导致了今天文华帝被架空的局面。
一个手上没有钱,没有军的皇帝。
荣国公叹了口气,他们四个老家伙都私下里商议过了,这段时间可能比先帝后期的夺嫡大战还要危险。
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这四位国公的共识,如今看着局面,却是比他们预计的更加麻烦。
顺王与睿王一直摩擦不断,便是为了个青楼女子都是要争一争的,而十王为人太过残暴,弟兄们对他都是敬而远之的,如今看着架势,这三人的关系竟是如此亲近。
荣国公额上冷汗直冒。
文华帝是没有能力动这些手握重权的王爷,也是要拿他们这些臣子撒气那真是太简单不过了,毕竟这皇上的名头人家还是有的。
这种时候,能不出头绝不出头!
文华帝自然是把这些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头疼的越来越厉害。
眼里蓦地升起戾气,脑中回放着前几日在御花园里发生的一切,这疼痛才好一些。
“永安侯,你这是杞人忧天了。”文华帝这样说,“睿王妃是齐家之女没错,可是更是皇家的媳妇,是入了玉蝶的王妃。她又怎会与朝廷的利益相左呢。”
“十六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文华帝做了明显的让步,乾熠也不再得寸进尺,站起来拱手道:“皇上所言极是,齐氏乃是本王的嫡妻,自是事事以家国为重的。”
文华帝手指开始颤抖,“至于睿王妃要去雍州,那十六弟就带她去,只一条,这军队可不是她一个王妃能呆的地方。就让她用奔丧的名头去,将镇国公的尸骨带回来吧。众位爱卿,你们意下如何。”
这都是已经决定的事,问大家这一句也不过是走走形式罢了。
“吾皇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华帝五官扭曲的看着堂下跪着的众人,万岁万岁万万岁,这句话可真是一把刀子。一刀一刀的割着他的心,他这个皇帝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行了,明早出发的时间不变,寡人就不去送行了,顺王代朕去吧。”
顺王称道,“是,臣弟一定不负圣意。”
“行了,都跪安吧。”
“臣等恭送皇上,愿吾皇鸿福齐天!”
文华帝快步走出勤政殿,魏公公早看出文华帝的脸色,边追着文华帝,边小声的对身边的干儿子小顺子交代,“快去把东西都拿来。”
小顺子脸色一变,魏公公抬脚就踹,“快点去,小畜生。”
小顺子转头跑了。
既然事情已经定下了,大家也就散了,顺王、睿王、十王先一步走出勤政殿。
永安侯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荣国公就吼道:“好你个老匹夫,这种时候竟然装鳖!”
荣国公懒得理他,抖了抖身上不存在的土,冷淡的说了句,“怎么?永安侯不满意皇上的旨意,大可以去找皇上去说说,不过事事靠女人这种事,想来永安侯是没什么发言权的。”
“安国公、定国公、承国公,请!”
四个国公爷,一水的国公爷朝服在永安侯眼前晃过。直气的永安侯眼前发白,永安侯府出了两位皇后,是后族没错,但是也被人说成是靠女人上位的家族。
定国公走出大殿后,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荣国公,“林公,你这般下了永安侯的面子,小心惹恼了。”他指了指天,那意思很明显,这永安侯到底是文华帝嫡亲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