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执著地要叫醒她。
终于有反应了,绿倚暗暗舒了一口气,怕她又睡着了,赶紧说道:“今天是来祁府的第一天,该去请安了。”
“请安?”混沌的大脑过了良久才想起有请安的规矩。实在是不喜欢这种形式上晨昏定省的请安,在慕容家时,她早就废除了。今天要不是绿倚提醒,她还真是失礼了。
“哦,好。”慕容舒清懒懒地坐起身来,一双眼紧闭着,不肯张开。
绿倚笑着拿起毛巾,为她擦脸。然后扶她站起来,为她穿上淡紫罗裙,再随意地绾了一个髻,麻利地收拾妥当。这其间慕容舒清始终紧闭双眼,一言不发,就像睡着般任由绿倚打理,看得旁边的净水目瞪口呆,难道小姐站着也能睡着?
再次确认没有问题了,绿倚才满意地在慕容舒清耳边说道:“小姐,可以了。”
“嗯。”懒懒地应了,慕容舒清万分不愿意地睁开眼。净水机灵地马上送上浓茶让她提神,她灌了一大口,苦涩的滋味、浓郁的茶香,终于让她恢复了些许神气。慕容舒清有气无力地说了声:“走吧。”
虽然才早上八点多,阳光就已经很灿烂了,好在已经是秋天,倒也不显得炙热,反倒是晒得人昏昏欲睡,一路上呵欠不断。慕容舒清慢慢悠悠地来到正厅时,也已经不早了,远远地,就看见里面坐着一些人。
绿倚轻轻拉了下慕容舒清的衣角,小声说道:“小姐,到了。”
轻拍脸蛋,让自己稍微清醒些,慕容舒清打起精神,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走进内堂。
进入内堂,刚刚站定,绿倚向前一步,半跪着行礼,柔声道:“给老太爷,老夫人,大舅爷,大舅娘,小少爷,小小姐请安。”
“起来吧。”
绿倚刻意说得很慢,是想让她可以知道谁是谁,慕容舒清抬头看了一眼,比起昨晚,主位旁多了两个人,男子五十多岁,身材略微消瘦,长眉入鬓,胡须垂到胸前,女子面若满月,富态可掬,看着很是和善,两人应该就是慕容舒清的大舅和舅娘了。
假意整了整衣裙,慕容舒清微微屈膝,说道:“外公,外婆,大舅,舅娘,早安。”
“好了,起身吧。”还没等慕容舒清行完礼,贺湘君就已经心疼地叫她起身,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两个小家伙看慕容舒清坐下后,甜甜地齐声道:“舒清姐姐早!”还偷偷和她做鬼脸。
慕容舒清笑着应道:“早!”一早就看到两个搞怪的小宝贝,心情也会好很多。
贺湘君拉着慕容舒清的手,问道:“昨晚睡得好吗?”慕容舒清越大越像月儿了,看着她,总让她想起二十年前的女儿,那时的月儿,也正韶华。
慕容舒清微笑着回道:“很好。”若是不让她一大早就起来请安,她会更好。
吴梅看了慕容舒清大半天,才啧啧说道:“三年不见,舒清长大了,变标致了,我们都快认不出了。”要不是在家里见着,她还真不相信,眼前这个斯文秀气的女孩子,是慕容舒清?当年把她的裙子溅得一身湿的调皮行径,她还记忆犹新呢。
面对这不知道算不算夸奖的言辞,慕容舒清只得干笑两声,回道:“谢舅娘夸奖。”
她的清淡乖巧,看在祁云眼中,引发的是更多的不解。户部管理着东隅的粮食,一年前,他就听到属下上报,慕容家是东隅最大的粮食拥有者,掌控了东隅一半以上的土地和农作物。他原来一直将信将疑,慕容祥没有这样的能力,睿儿又不在慕容家,慕容舒清娇蛮无知,慕容家不可能有这样的实力。可是今天他疑惑了,只因慕容舒清已不再是当年的慕容舒清。
祁云捋了捋胡子,对慕容舒清说道:“清儿这次来,多住些日子,陪陪两位老人。”
慕容舒清觉得祁云看她的眼神带着疑惑、审视,就如同祁钟霖一般,始终无语,只是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他们对她,怕是要深究了。不过那又如何呢?她不介意地迎向祁云的目光,大大方方地答道:“好。”
对上她坦荡清澈的眼睛,祁云闪了一下神,思索了一会儿,起身对主位上的两位老人说道:“我也回户部了。爹,娘,孩儿先告退了。”或许,他可以从户部记载中,找到一些慕容家的变化。
“去吧!”祁钟霖挥手让他离去。
“吃早饭了吗?翡儿,再准备些早膳。”贺湘君正要吩咐人准备,慕容舒清却摇头说道:“不用了,外婆,我待会儿想到街上逛逛,出去吃就好了。”
“逛逛?”贺湘君似乎没有想到慕容舒清会这么说,想了想,才说道,“也好,你也很久没有来京城了,看看有什么喜欢的。让风贤陪你去。”
吴梅马上笑着答道:“娘,那小子请完安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贺湘君叹了口气,这个风贤,就是不让人省心,她拍拍慕容舒清的手,继续说道:“那让你哥陪你。”
慕容舒清暗自叹气,出个门也这么麻烦,“不用了,外婆,大哥也有自己的事,我只是出去转转,会带上侍卫的,您放心。”
听了她的话,贺湘君不但没有放心,反而更加坚持起来,女孩子出门,怎么可以随便。她假装生气地说道:“那不行,要有人陪着你我才放心。”
回握贺湘君的手,慕容舒清坚定地说道:“外婆,我自己有分寸,您别担心了。”要是出个门都这么麻烦,她该考虑是否要继续住祁府了。
祁钟霖苍老而洪亮的声音打断了贺湘君接下来要反驳的话,他看似随意,却隐含力度地说道:“好了,就让她自己去吧,京城里也出不了什么事。”
慕容舒清对上那双睿智犀利的眼,忽然觉得很有意思,她或许应该早点来祁家,认识这个传奇风云、名动天下的老人。
他们那么坚持,贺湘君也不便再说什么,只得无奈说道:“那好吧,多带点银子,喜欢什么就买下来。”
看她答应了,慕容舒清马上说道:“好,谢外公外婆。舒清告退了。”她心里嘀咕,怎么有小学的时候和同学出去郊游,要求好久,爸妈才同意的感觉?
“嗯,去吧。”贺湘君说完,慕容舒清赶紧行礼,退了出去,速度比来时快了不止几倍!
出了正厅,绿倚小声问道:“小姐,要备马车吗?”
“不用。”
小姐不是要出门?看慕容舒清往那蜿蜒曲折的回廊走去,绿倚疑惑地问道:“那现在……”
“回叠翠小宿。”慕容舒清懒懒地回道。
“回去?小姐不是要去迎客楼
?”
“先睡觉。”丢下三个字,慕容舒清已经走出很远了。
等慕容舒清睡醒,来到迎客楼时,已经是午后了。她的马车才刚到,迎客楼的管事覃锐就已经等在那里了。覃锐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高瘦男子,长得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一副中规中矩的样子,不会给人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慕容舒清下车站定,覃锐恭敬地迎上前来,躬身抱拳行礼道:“小姐,雅间已为您准备好了。”
慕容舒清笑看眼前的覃锐,每次听见他干净清明的声音,她都想感叹,他的声音比他的人容易让人记住。
随覃锐进到迎客楼,慕容舒清仔细看了看,已经午后了,楼里人还是不少。生意很不错。这是她第一次到京城的迎客楼,楼里秉承了她要求的舒适、随意、简单、雅致的一贯风格,却添加了些许贵气和华丽,很符合京城的气氛,让迎客楼显得更大气。
覃锐准备的雅间,布置得干净简单,淡淡的水墨屏风,将阳光隔在了宽阔的大开间窗户外,却没有淹没窗外初秋的美景。房间里没有桌椅,只是屏风前,铺上了一块巨大的羊毛丝绒绣花地毯,上面放着一张矮几,几个方形靠垫,矮几上已经备好了茶。
慕容舒清靠坐在矮几前,轻闻手中的茶,是她喜欢的龙诞,温度也刚刚好。如此的细心,观察入微。她当年选覃锐做京城的总管事,倒是选对了。
覃锐将准备好的账目放在矮几旁的地毯上,方便慕容舒清查看,然后恭敬地说道:“小姐,这是迎客楼、抱月书斋、风行米铺、珍宝斋等近三月的账目。”看慕容舒清端着清茶,懒懒地欣赏窗外的风景,没有要看的意思,覃锐便简要地汇报京城产业的情况。
“嗯。”慕容舒清喝着茶,听着覃锐好听的声音,还真是一种不错的享受。
听他说完后,慕容舒清放下手中的茶,淡淡地吩咐道:“在京城近郊及繁华中心找两个铺面,三个月内我要在京城开两间素霓裳。”既然已经成为今年御用锦缎的获得者,现在进入京城的锦缎市场,就是最好的时机。她要在两年内,垄断锦缎织绣市场,这样傅家也就不攻自破了。
覃锐沉稳地答道:“是,那原来筹划的米铺?”
“暂停,改做书斋。”户部对她慕容家已经开始忌惮了,盯得也很紧,现在不是开米铺的时机。
“是。”
想到今日来的另一个目的,慕容舒清问道:“我要的东西?”
覃锐恭敬地呈上清单,回道:“已准备妥当。小姐现在要吗?”
看了一眼,慕容舒清满意地把清单递回,最终还是让她找到了。慕容舒清摆摆手说道:“不,十日后送到祁府。对了,霍家的人来住了吗?”上次说让他们住在迎客楼,不知道他们最后有没有住下来。
收回清单,覃锐为慕容舒清斟满茶,回道:“已经安排住下了,今天很早他们就出去了,只是把霍小姐留在客栈里。”
霍子戚会把霍芷晴一个人留在客栈里?是什么事不能带上她
?霍子戚会出现在京城,应该不仅仅是如他所说的游玩吧。轻抚杯沿,慕容舒清对覃锐说道:“把她请过来吧。”
“是。”覃锐迅速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覃锐好听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小姐,霍小姐来了。”
没等覃锐说完,霍芷晴已经笑着进到内室,看见慕容舒清靠在矮几旁喝茶,也兴奋地趴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说道:“舒清姐姐,你来看我了,你最好了,比我那个臭大哥和言哥哥好一百倍。”
慕容舒清给她倒了一杯茶,霍子戚这么宠她,怎么舍得欺负她?但是,她还是配合地笑问:“哦
?他们怎么惹你了?”
没有心情喝茶,霍芷晴现在只想把自己的委屈说给慕容舒清听,“昨晚他们就出去了,好晚才回来。我去找他们,听他们说明晚要去清风楼,我说我要去,大哥还和我生气,今天出门也不带上我。”
“清风楼?”慕容舒清皱眉想了想,这好像是妓院吧
?
正准备退出去的覃锐,看慕容舒清询问地看着他,于是证实了慕容舒清的猜测,“那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楼。”
“青楼?”霍芷晴激动地惊叫起来,不相信地盯着覃锐,大声反驳道,“我大哥和言哥哥从来不去那种地方的,你胡说。”
霍芷晴这么激动,覃锐只得笑着安抚她道:“霍小姐别恼,这清风楼与一般的青楼还略有不同,里面的姑娘有很多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其中不乏才学出众、清雅脱俗之人。”
听了他的话,霍芷晴想了想,问道:“那海月卖不卖身?”
面对这么直接的询问,覃锐迟疑了一会儿,才斟酌着答道:“这……海月姑娘是两个月前出现在清风楼的,也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不过传闻她不仅貌若天仙,丽质天成,还博学广闻,多才多艺。深受京城中富家公子、权贵王孙的青睐,她也不是什么人都见的,要见她还得回答出她的问题,这反倒让大家对她更好奇了。”
听了半天,覃锐还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霍芷晴不妥协地追问道:“她到底卖不卖身你还没有说呢?”
慕容舒清看覃锐一脸为难,霍芷晴又不依不饶地追问,她笑着继续品茶,也不出声,等着看覃锐怎么回答小姑娘执著的问题。
覃锐顶着霍芷晴坚持的目光,再看慕容舒清玩味地喝茶不语,只得有所保留地说道:“本来是不卖的。”
“本来?”显然霍芷晴没有这么好打发,仍然紧咬不放,硬是要问个究竟。
无奈,覃锐只得毫无保留地说道:“半月前,海月姑娘自己定下了明日是她的开苞之期,因此,最近京城里各家公子都想那天能独占花魁。”
听完覃锐的话,霍芷晴倒是没有再问了,只是惆怅地坐了下来,低喃道:“这么说,言哥哥明天也是要去会那个什么海月的了!”
霍芷晴可怜兮兮地抱着靠垫沉默不语,慕容舒清轻叹了一口气,原来小丫头喜欢言皓宇,怪不得对他们去青楼这么激动。只是这个时代的男子,别说未婚,就是已婚,去青楼也是常有的事。不知如何安慰她,慕容舒清只得轻拍她的肩膀。
只是沉默了一会儿,霍芷晴忽然生气地站起来,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说道:“可恶!可恶!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看她双眼气得喷火的样子,慕容舒清预感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语出惊人。
霍芷晴果然没有让她失望,说出了让覃锐瞠目结舌、慕容舒清挑眉喷笑的话。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去清风楼——**!”
夕阳陨落,月华初上,是一天中最特别的时候,既有阳光未散尽的温暖,又有月夜已绽放的柔情,只可惜,这样的两者兼得总是短暂的。慕容舒清靠在绿倚为她准备的红木雕花、丝绒铺垫的躺椅上,惬意地享受着这难得的美景,净水坐在一边,小心地为她打理着半干的及地青丝。
绿倚抱着一件丝光缎面、浅蓝滚金边流云、对襟绣银丝波纹的男装,走到慕容舒清面前,一边展开给她看,一边问道:“小姐,这件行吗?”小姐有时谈生意或者出门远行时,也会穿男装,只是今天特别交代要华丽富贵的样式,这就难倒她了,平时小姐都穿着朴素,她翻遍了所有带出来的男装,就找到这件勉强算得上华丽的。
慕容舒清坐直身子,随意地看了一眼,点头笑道:“嗯。”
想到今晚要去清风楼,她还是很想笑。昨天霍芷晴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要去“**”,结果一转过头,就对她软磨硬泡,撒娇耍赖,无所不用,非要她带她去不可。她自己对青楼并没有什么兴趣,不过传说那位海月姑娘确实与众不同,去见识一下也好,更重要的是,若没有人在身边看着她,这丫头横冲直撞的,得罪了这京城中不该得罪的人就糟了。所以最后她也只有舍命陪“君子”了。
慕容舒清低头看看胸前绿倚为她缠好的棉布,想了想,对她说道:“再缠一块。”
这棉布这么紧地缠在身上,一块就已经要喘不过气来了,再缠一块不是更难受了?拿着衣服,绿倚微微皱眉,不同意地说道:“小姐,平常这样就可以了,再缠一块您要不舒服的。”
平时是可以,**就不行了啊!慕容舒清好笑地抚平绿倚皱在一起的眉头,温和地说道:“没事,拿来吧。”
没有办法,绿倚进屋再拿了一块长棉布出来,小心地给慕容舒清包上。
抬高手,方便绿倚帮她整理衣服,慕容舒清问身后的炎雨,“炎雨,你租到马车了吗?”一来是她原来的马车太低调了,不适合今晚去清风楼,二来怕有人认出那是慕容家的马车,对她来说是个麻烦。
“嗯。”炎雨应了一声便不再作答。
听他回得不甘不愿,慕容舒清故意拖长声音强调道:“要最华丽的哦!”
“是最华丽的。”炎雨低沉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压抑,引得慕容舒清想笑又不好笑得太明显,毕竟他现在面无表情的脸,比起他听到自己要带他去**时,乌云盖顶,脸上电闪雷鸣的骇人模样,要亲切可爱得多。
绿倚为慕容舒清穿上外衫,佩上玉佩,将一头青丝梳理盘髻,再用紫金发冠固定。打理妥当后,绿倚满意地说道:“小姐,好了。”
慕容舒清转过身来,对她们浅笑,行了一个男子作揖的礼节。绿倚以前也见过她这样的装扮,只是满意地微笑,一旁的净水就一副惊慕的样子,盯着慕容舒清结巴地说道:“小……小姐,你好俊哦!”
慕容舒清面容清丽,身形高挑,举手投足间,没有平常女子装扮男子的扭捏,而是洒脱自如,再配上那始终不变的温润浅笑,倒真是活脱脱的翩翩佳公子。
“俊?傻丫头。”净水夸张的表情,引来慕容舒清一阵轻笑,女装在精心装扮下,也没有让她变得美丽些,这扮成男人,倒是能称得上俊俏了
?
慕容舒清整了整衣服,对绿倚和净水说道:“今天不用你们陪了,在家休息吧。”青楼这种地方,还是不要带她们去的好。
“是!”两人微微欠身,送慕容舒清出了叠翠小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