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显得有些扑朔迷离。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男子朗声说道:“告辞了。”
慕容舒清回过神来的时候,男子已经走到客栈中庭的院子里,慕容舒清跟了出去,问道:“先生高姓?”
男子潇洒地回身笑道:“我一个浪荡游人,你就不需费心了。你我今日也算是有缘。”
“有缘?”慕容舒清轻笑,缓步走到男子面前,笑道,“这缘分,怕是先生创造的吧。”从昨日她们下马车开始,他就一直在观察她们,今日尾随到药店,最后出声引起她的注意,如果这也叫缘分的话,她和太多人有缘了。
慕容舒清的直言不讳,男子显然没有想到,他微怔之后,朗声大笑道:“呵呵,好,不愧是瑞凤之身、扶国之臣啊!”他当初跟着她,实则是被她身上的不凡命格所吸引,有凤凰命数的人他见过不少,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而这明明是女子,身上竟隐含将相之气这就奇怪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命数竟然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更是闻所未闻。
男子的话让慕容舒清心下一惊,这种命理学说,历朝历代都是很敏感的。这话若是让有心人士听到,宣扬出去,不管结果是信还是不信,对她来说,绝对是一场灾难。慕容舒清坦然地直视男子,淡然说道:“先生,有些话还是不要随便说的好。”
男子敛下笑意,细细地打量眼前始终淡定轻语的女子,听了他的话,既没有欣喜若狂,也没有惊恐不安,看来,她能身带异相命格,定有其独到之处,就不知道她是不信命理之说,还是不从命理之意。男子也欣然与之对视,问道:“你是不信,还是不愿?”
玄天成已动了纳慕容舒清为妃的念头,西烈月也明确表示要用她为相,所谓的瑞凤之身、扶国之臣之说,别人或许觉得不可思议,又或者荣幸之至,然而对她而言,这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没有正面去回答男子的问题,慕容舒清收回目光,看向客栈后院旁的一棵枯木,干枯的枝干,完全失去了生命的力量,在这纷扰的客栈中,尤为突兀和萧索。慕容舒清走到枯木旁的石凳上坐下,才清幽地回道:“我曾听闻一句话,觉得很有道理,也很信服,倒是可以和先生讨论的。”
男子随着她,来到院后的石凳旁,并未坐下,立于枯木下,笑道:“愿闻其详。”
“命运的变化如月亮的阴晴圆缺,无损智者大雅。”慕容舒清清清浅浅地低语,似乎是在说与男子听,又似乎只是自己品评低叹,不大的声音,几乎被寒风吹散。
淡淡的一句话,让男子随意观察小院的目光,再一次落到这个只能用清淡来形容的女子身上。她没有大言不惭地蔑视命运,没有义正词严地宣扬与命运抗争,只是随意的一个比喻,已经说明了命运是会改变的,无须太过于执著在这上面。他猜想,她该是不凡的,不然不会有这样的命数,只是没有想到,年纪轻轻的她,对于命运就已经有了最简单也是最明智的回答。缓缓点头,男子作了一个揖,真诚地说道:“好个命运无常、智者无虑之说。姑娘高见,受教了。”
男子一身的道骨仙风,也一定是世外高人,慕容舒清见他如此认真地作揖行礼,连忙起身,欠身回礼,笑道:“先生客气。”
男子轻笑,这难得一见的瑰丽女子算是让他长见识了,这趟下山,不虚此行。不再赘言,男子抱拳干脆地说了声“告辞”,便大步离去。
慕容舒清久久立于院内,看着男子潇洒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临风关的冬夜更为寒冷,呼呼的风在空旷的营地上吹着,像鬼哭狼嚎一般,让人听得毛骨悚然。附近零散的树木,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更是助长了这冬夜里鬼魅的气氛。营区里大大小小的营帐整齐有序地排列着,不时来回巡视的队伍,让整个军营看起来井然有序,纪律森严。
最大的营帐里,或坐或站着几个人,有人悠闲地品茶,有人焦急地来回走着,有人一言不发地沉思。偌大的营帐里,没有人说话。
这时,帐篷外传来一道短促响亮的声音,“报!”
“进来。”轩辕逸低沉的嗓音响起,随后进来一个年轻的士兵,小跑进入营帐中,朗声报道:“将军,第三批粮食已经运到了。”
“嗯。”轩辕逸点头,挥手让他退下。
风起轩悠闲地放下手中的茶,起身整了整衣服,笑道:“既然三万石粮食已经全部送到,那么风某的任务也算完成了。轩辕将军,各位将军,告辞,后会有期。”
裴彻也跟着起身,挽留道:“风公子何必急着走,不如留下来助我军一臂之力。”这次苍月的战术和以往大不相同,从焚粮就可以看出,尤霄此人诡计多端,阴狠狡诈,在战场上两军对垒,他们是胜券在握,就怕尤霄又会出什么阴招。这时候,有一些武林高手相助,才能有备无患。
风起轩拱手笑道:“裴公子太看得起风某了,一介武夫,帮不上各位将军什么忙,只怕越帮越忙。”
风起轩的推托,裴彻不是没有感觉到,但是这时候他还是要争取,于是诚恳地说道:“风公子何必过谦,军中正需要像公子这样的高手助阵。”
他的诚恳,让风起轩也收了那套虚礼敷衍,坦诚地回道:“风某还有要事在身,实在不便久留,见谅。”现在的形势诡异凶险,他不能不回慕容家,那里还有两个孩子。
“那这次送粮的三十暗士……”既然风起轩已经明确表明不可能留下,裴彻将主意打到押运粮草的暗士身上。刚见到那些暗士,裴彻就被他们身上刚毅傲然的气势吸引,这两天的接触,更是感觉到了他们纪律严明,身手不凡。
一般的江湖人士,都是相互比较,认为自己的武功更胜一筹,就算一起行动,大多都会各显神通,如一盘散沙。但是这些暗士不一样,他们身上有着很好的相互协作的精神,他看重的也正是这一点。
风起轩摇头笑道:“他们并不听命于我,你要用他们,就得问慕容舒清了。”说完,他有意无意地看向一脸冷傲的轩辕逸。轩辕逸也不说话,转身背对着他们,不知道是在欣赏繁星还是想念伊人。
“慕容舒清?那个野蛮的女人
?”营帐里忽然爆出一个惊异的男声。
野蛮的女人?风起轩好笑地挑了挑眉,看向裴彻身边那个壮得像山一样的男子,二十不到的年纪,黝黑的皮肤,微圆的脸型,一脸的憨劲,一看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主。不过他的这个说法还真是有趣,如果她是野蛮的女人,那这世上应该就没有优雅的女人了吧。
“李鸣!”裴彻呵斥了口无遮拦的李鸣,余光查看着风起轩的脸色,现在可不是得罪慕容舒清的时候。还好,风起轩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没有变脸的迹象。
风起轩已经如此表态,裴彻也只能顺着他的话,轻叹道:“既然如此,裴某就不强求了。”
“告辞。”风起轩也不啰唆,利落地起身,出了营帐。不一会儿,一片整齐强劲的马蹄声传来,很快,声音渐行渐远。
李鸣看了沉思的裴彻和轩辕逸一眼,不服气地问道:“为什么要问那个慕容舒清?”那女人他几年前在将军家见过一面,无理取闹,自以为是,傲慢无礼,一无是处。裴彻居然为了这么个女人呵斥他,这让他咽不下这口气。
裴彻不在意李鸣的激愤,在椅子上坐下,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就在李鸣得不到回应,要走过来和他理论的时候,裴彻才不紧不慢地丢出一个问题,“你以为这次为大军送粮的是谁?”这茶还真不怎么样,还是慕容家的龙诞让人不能忘怀。
李鸣连思考都不用,直接开口,“慕容家咯!”这次送来的都是慕容家粮仓的粮食,每一包上都打着标记,这还用问!肯定是慕容老爷怕将军不要他那个野蛮的女儿,趁机巴结将军,虽然这次的粮食及时送到,解了大军的燃眉之急,可是这样一来,将军岂不是欠了慕容家好大一个人情?
偷偷看了一眼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背对着他们,仰望星辰的轩辕逸,李鸣叹了一口气,要娶那样的女子,真是为难将军了,难怪他一晚上都不说话呢。
李鸣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轻叹,脑子里想什么,裴彻也猜出了七八分,他好笑地摇摇头,看来他是把轩辕逸定位在为了大局,委屈自己的角色上了。懒得打断他的悲情异想,裴彻转头,对着轩辕逸的背影问道:“轩辕逸,你怎么看?”
轩辕逸仍是那样看着头顶上的星空,对于裴彻的话,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轩辕逸久久不回,裴彻也没有自讨没趣地继续问下去。喝完杯中最后一口茶,裴彻潇洒地起身,对身边还愣愣地等待轩辕逸回话的李鸣说道:“我们走吧。”
“可是……”将军还没有说话啊。
“走。”裴彻拉着他,出了营帐。
偌大的营帐,只剩下轩辕逸一人,他的心情是复杂的,清儿此次送粮,是被朝廷所逼,还是出于自愿?他可以认为,她这么做是为了他吗
?想起那张浅笑的脸,轩辕逸又有些自嘲地摇摇头,他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患得患失起来?不管她这次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他都应该好好地谢她,至于他和她之间的事,她答应等他,而他也答应给她答案。
轩辕逸鹰般桀骜的双目,在繁星明月间穿梭,这场仗,怕是没有这么快结束了,奸险狡诈的尤霄,也成为他目前为止,遇到的最棘手的敌人,这样也好,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打上一仗了。回身来到两军对垒图前,轩辕逸的思绪也陷入了地形图中,窗外的月亮已经偏西了。
今夜的月很是明亮,又是十五了吗?慕容舒清站在院前,久久地凝视着一轮明月。月光洒落一地,为原本平常的青砖镀上一层荧光,就连那失去生命力的枯木,也显得柔和妩媚起来。难怪,古今中外,文人骚客,对这明月都寄予了无限的柔情和溢美。
紫鸳拿着披肩,站在慕容舒清身后,柔声说道:“小姐,夜深了,您也早点睡吧。”
慕容舒清轻声问道:“绿倚怎么样了?”
紫鸳回道:“三天已经熬过来了,应该没事了,这三天您也没休息好,小心身体。”
“我知道,你先去睡吧,我一会儿就睡了。”绿倚没事,她也算放心了,不过这样的凶险,接下来应该还会有很多,她开始怀疑自己当初让绿倚和紫鸳留下的决定是否正确。
“嗯。”紫鸳将手中的披肩为慕容舒清披好,悄悄地退了下去。
紫鸳刚刚退下,一抹暗黑人影随后出现,恭敬地递上一封黑色的密函,说道:“主子,风雨楼的密函。”
慕容舒清赶快接过来,她让沈啸云查的事,有眉目了?快步走回房中,借着烛光,慕容舒清展信阅读。
寥寥几行字,却让慕容舒清本就纠结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他果然也来凑这场热闹!
黑色的马车行驶在热闹的街道上,两边的叫卖声不绝于耳,马车走走停停。绿倚休息了几天身体渐好,轻轻扬起布帘的一角,好奇外面的热闹。慕容舒清也往窗外望去,她们应该到了蓉城吧。
这座通往临风关必经的小镇,因为地理位置好,周边的小村落都会到这里赶集。道路两边,是青砖砌成的房子,路边都是镇上人家摆的小摊点,卖什么的都有,人们争相选购,人声鼎沸,倒未见得多么繁华,却是一派祥和。
绿倚看到外面还挂了些花灯,人们脸上也洋溢着温暖的笑容,不禁被这样喜庆的气氛感染,笑问道:“小姐,这里怎么这么热闹?”
“今天是冬至啊!”紫鸳一边笑着回答,一边将竹帘放下,这样既可以看见外面,寒风也不会这么直接吹进来。
“冬至?”慕容舒清轻叹,“一年又过去了吗
?”不知不觉,这已经是第四年了。习惯性地抚上腕间的镯子,她真的还有机会回去吗?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们的身影那么清晰地印在脑海中,可是也那么遥远,仿佛永远也触及不到。
“小姐,到了。”紫鸳的轻唤让慕容舒清回过神来。马车停了下来,慕容舒清轻点了一下头,下了马车。
眼前一座青砖小院,门前已经站了十几个人,都是恭敬地候着。这是慕容家的产业,在镇上有几间布艺绣坊,一间茶楼,当时是看在这里是交通要道,人流大,贸易交换比较频繁,所以在这里置了产业。
人群中迎上来一个布衣男子,微壮的身材,三十出头的年纪,毕恭毕敬地向慕容舒清行了个礼,声音洪亮地说道:“小姐,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您梳洗一下就可以用餐了。”
“嗯。”慕容舒清轻笑地点了点头,随他走了进去。这人还是这样,当年给她做车夫的时候就是这身布衣,这把嗓子,好些年过去了,还是没变。前两年听说他娶了妻,还以为会没有这么木杵〔木讷?〕,结果还是一样。
一群人梳洗完毕,已经是华灯初上。
慕容舒清和绿倚、紫鸳走进饭厅的时候,莫残已经坐在那里,冷漠的眼注视着被黑暗吞噬的晚霞,面无表情的冷脸,让家丁侍女们不知如何应对,只得远远地站在旁边。
一桌人落座,菜也很快上齐,虽然都是些家常菜,但是做得倒是很精致讨喜。慕容舒清看周荆垂首谦恭地站在旁边,笑着说道:“周荆,让夫人、孩子们也一块出来吃吧。”
周荆连忙摇头说道:“这可使不得。”
这个周荆什么都好,就是一块木头,慕容舒清仍是轻松地笑道:“今天过节,人多热闹。”
“这——”周荆一脸为难,脚还是不肯挪动一下。
绿倚知道他的顾虑,自古主仆之分,贵贱有别,身份不够,连话都不能说的,更别提同桌吃饭了。只是这条规矩到了小姐这儿,就废了。
绿倚笑着劝道:“好了周掌柜,您就别别扭了,小姐出门在外,您就让夫人、孩子们出来陪陪她,热闹热闹。”
周荆不为所动,甚至还皱起了眉头,他想了想,坦诚地说道:“可是拙荆她……”
“别可是了,她这个人我听说过,就是没见过,既然来了,当然要见见的。我还饿着呢,快去!”慕容舒清笑着打断他接下来的话。他的妻子她听说过,是这蓉城的名妓,周荆几乎倾尽所有,才将她赎出,并娶她为正妻。这民俗中,娶妓为正妻,是要被笑话的,有些所谓名门,更是称之为败坏门风之事。因此,很多人都劝他放弃这门婚事,要不然以他慕容家掌柜的身份,娶那女子为妾,也未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