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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修之将拿起的托盘又放下,笑道:“当然可以,你有上阕,这下阕也应该归还给你才对。”虽然他刚才看到那样的奇景很是稀奇,只是君子不慕不义之财,不恋他人之物,早日归还,也算是圆了父亲多年所愿。
他清朗的笑意和不恋俗物的风采让慕容舒清暗暗钦佩,她摇头笑道:“我也只是受人之托而已。”这对玉玲珑不管属于楚吟也好,莫残也罢,或者是秦修之也可以,就是不会是她的,她只是想弄清楚它们和自己腕间紫镯的关系。
秦修之也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急于跟宝物划清界限,他将墨玉托盘放在慕容舒清触手可及的床边,笑着说:“你拿着吧。我出去了,你早点休息。”
说完秦修之熄了部分烛火,只留床边的几盏,轻轻掩上房门,悠闲而随肆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慕容舒清掀起衣袖,腕间的镯子寒气已经渐渐退去,但是还是凉意环绕。让慕容舒清惊讶的是,她又看见了穿越之前看到的那抹若隐若现的淡紫流光,和旁边紫光环绕的玉玲珑不同,镯子的紫光似会流动般。
慕容舒清下意识地抓紧床框,再看四周有什么异象,在那一刻,她不知道是喜是忧,爸妈、哥哥、爷爷,还有星魂、星月、紫鸳、绿倚、轩辕逸、莫残、西烈月等等,每个人的影像犹如走马灯一样在她脑子里轮流出现,这一刻,她竟不知道自己是想去还是想留。
紫光很快消失,就连玉玲珑的光芒也没有了,一切都归于平淡,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再次拿起玉玲珑,慕容舒清长叹了一口气,若是她没有猜错,这玉玲珑和她的镯子是同一种材质,或许它们是开启镯子的钥匙,在特定的时间内,她要回去或许是可以实现的。
四年来回家的意愿一直盘旋在心头,可是今天真的有可能实现的时候,为什么她会觉得有些不舍、不愿呢?
月光透过窗户,洒了一地,只是进了屋里,就被烛火染上了温暖,失去了清冷的光辉,月华是否还让人神往呢?抚着手中润泽的白玉,慕容舒清看着窗外的银光,或者她是时候理一理自己的心绪了。
昨夜几乎一夜没睡,她很久没有这样失眠了,只是最后,似乎她的心仍是未能给她一个答案。慕容舒清小睡了一会儿,再次醒来,天已大亮了,窗外,是白茫茫的一片,雪花让人们更真切地感受到了冬的脚步。凉凉的清风伴着细碎的雪花,从半开的窗边飘落,与屋里温暖的空气碰撞,变成细细的水滴,落在了窗棂和地上。
慕容舒清正看得出神,房间外传来小童清脆的声音,“小姐,你可起身了?”
慕容舒清虽有些艰难,但仍用右手撑着床帷,坐了起来,才对屋外轻唤道:“你进来吧。”
门扉轻轻地被打开,进来的是昨天秦修之身边的小孩,十三四岁的样子,看着挺机灵的,一双大大的灵眸总是忽闪忽闪的,很讨人喜欢,年纪不大,已经可以看出长大之后,一定也是个迷倒众生的男子。慕容舒清轻笑,难道海域的男子都长得这般俊俏吗?
跟着小童身后进来的,是一个五十出头,背着大药箱的老者,一边抚着如山羊须一样的胡子,一边说道:“小姐请躺好,老夫为您换药。”
小童回避地走到大门外,轻掩门扉。老者的医术很高明,换药的时候并不怎么疼痛,速度也非常的快。
换好了药,小童再次进来的时候,端着一碗清粥,身边还有一个秦修之。
老者看到秦修之,先是作了一个揖,才微笑地说道:“公子,小姐的伤只要多休息,好好养着,月余便可复原。”
月余?慕容舒清听到老者的话,皱起了秀眉,轻问道:“大夫,我何时可以下床行走
?”
老者回身面对着她,笑着劝慰道:“静养七日便可,只是小姐还是要多休息,伤口才好得快。”
慕容舒清亦礼貌地微笑回道:“谢大夫。”
秦修之接过小童手中的托盘,说道:“小谨,你随大夫去抓药。”
“是。”小童毕恭毕敬地俯首行礼之后,领着老者出了房门。
秦修之将托盘放在床边的矮凳上,扶慕容舒清坐起来,如昨夜般,将粥捧在手里,递到慕容舒清面前。
慕容舒清也不推托,道了谢,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她必须尽快恢复,炎雨、绿倚他们或许在某个地方等着她。慕容舒清一边吃一边问道:“秦公子,你昨日还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把我救出来的?”
将托盘上的丝帕递到慕容舒清手中,秦修之微笑着回道:“叫我修之吧。那日袭慕看见玉玲珑,有了你的行踪之后,我就一路寻找你,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受伤了,被一群蓝衣人带走。袭慕说这群人武功高强,尤其是其中的绛衣男子,功力深不可测,所以我们只得晚上才行动,将你偷出来,好在他们已给你处理了伤口,虽然凶险,却没有大碍。”
他们是什么人他不知道,只是看气势身手,必是背景不凡。
慕容舒清还想再问其他的消息,昨夜离去的那名叫袭慕的男子出现在门外。慕容舒清咽下所有的疑问,她现在只想知道莫残是生是死。
“主子。”袭慕冷冷的声音,仿佛将窗外的寒冬也带进了屋里。
秦修之知道慕容舒清的心急。虽然她没有说话,但是握着勺子的手已经在微微地颤动,秦修之问道:“找到人了吗?”
他们的紧张,似乎感染不了袭慕分毫,他完全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依然冷冷地回道:“北面悬崖和附近山涧都已经找过三次,并没有找到黑衣男子。”
三天了,没有找到的结果很有可能那个男子已经……秦修之看向慕容舒清,只见她脸色不变,只是低着头,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发呆,完全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听到了结果她倒是比刚才冷静得多。
担心这样不言不语的慕容舒清,秦修之轻声问道:“舒清,你没事吧?”
慕容舒清回过神来,“我没事。”嘴上回着话,她的心思明显不在这里,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袭慕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成功地拉回了慕容舒清的注意力,“黑衣男子没有找到,但是找到了与他同行的三人。”
慕容舒清连忙问道:“他们人呢?”是炎雨、绿倚他们吗
?慕容舒清既激动又担心。
袭慕并未回她的话,转身出了屋外。不一会儿,他身后跟着几个人,最先跑到慕容舒清面前的,是一身狼狈的绿倚。看见慕容舒清虚弱地躺在床上,既安心于她平安无事,又心疼她所受的伤,多日来的担心和恐惧,终于在看见慕容舒清的这一刻消散,使她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来,“小姐,我们终于找到您了,您的伤怎么样了?”
在慕容舒清心里,早就把他们当成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亲人,故而看到绿倚这满身的风雪和一脸的憔悴,她的眼也渐渐染上湿意。轻轻抚去绿倚的泪,慕容舒清扬起如平时一般温柔而淡淡的笑容,低语道:“别哭,我没事。”
抬头看向袭慕身后,是炎雨,他手中扶着一个女子,那是——“紫鸳?”
慕容舒清有些不敢认,眼前这个眼色涣散、遍体鳞伤的清瘦女子,是她那个温柔婉丽的紫鸳吗?
在炎雨的搀扶下,紫鸳举步艰难地走到床边,用沙哑而略带颤抖的声音叫道:“小姐。”紫鸳没有像绿倚一般大哭,可是默默滑落的泪珠,却让慕容舒清的心如针扎一样地痛。
扶她坐上床来,慕容舒清有些不敢触碰她,不知道她衣服下还有没有伤,害怕自己会弄伤她,只得小心翼翼地掀开她的衣袖,带着哽咽地说道:“让我好好看看你。”
紫鸳衣服下纵横交错的伤痕,是皮鞭造成的,或新或旧。她已经猜到紫鸳落在他们手中,会受很多的苦,可是亲眼看到这本来应该健康白净的手,现在变得血肉模糊,原本清丽圆润的脸庞,不但布满鞭痕,几乎看不到她原来的容貌,还有那双清明灵动的眼,现在留下的是恐惧,是迷惘,是混沌。这些,让慕容舒清不忍心看。
慕容舒清的脸色变得暗沉,如果说,她受的这一剑,她只感到痛,绿倚的泪是让她怜,那么莫残的生死不明就是让她愁,而紫鸳的遍体鳞伤则让她怒。人生对她来说,应该是自由而随性的,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可以任人捏圆掐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她也绝不饶人,尤其是他不该动她身边的人。宏冥,她没有原谅他的理由。
房间里安静得连窗外的细雪落地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慕容舒清斜倚在床上,未受伤的手轻轻握着紫鸳的手,另一只受伤的手有一次没一下地轻敲着床榻,一双清眸似乎是闭着,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可是她散发的气势,不会让任何一个人以为她在闭目养神。在这静抑的屋内,手指轻敲的声音一下一下,时重时缓,似乎声声都落在众人的心里。
就连炎雨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慕容舒清,她时而慵懒,时而淡定,时而随肆,时而清丽,但是,她却从来没有如此的强势。苍白的脸上,丝毫未能掩盖她面容下潜藏的怒气,甚至,他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杀气,这让他竟是莫名地兴奋起来。
秦修之也明显感觉到了慕容舒清的不同,但是她不叫不闹,他也不知道这时候应该说什么,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的袭慕,都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这个原来他以为的富家千金身上。
就在众人觉得都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慕容舒清才缓缓睁开眼睛,满目的平静和清灵,淡淡地说道:“炎雨,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仿佛刚才那一室的压抑根本不存在。
炎雨恭敬地上前一步,回道:“那日您落崖,莫残飞身而下,我猜想他会带着您到崖下,当时他们人太多了,我带着绿倚冲出重围,晚上赶到了山崖下,却一直没有发现您的身影。我担心他们会对紫鸳下毒手,就派人到附近寻找,在附近村落的草屋里找到了她。”
听到他的话,慕容舒清眼中闪过一抹流光,问道:“你是说,当天晚上你就到崖下寻找了?”
“是的。”
慕容舒清显得有些激动,微微坐直了身子,急道:“没有发现莫残吗?或者其他什么人的踪迹
?”
炎雨仔细地回忆了一遍,肯定地回道:“什么也没有发现。”
“太好了。”慕容舒清可以说是雀跃的声音让屋里的众人疑惑,到现在都找不到人,她就是不伤心难过,也不应该是这样的表情。
她刚才的阴晴不定和现在的反常,让秦修之颇为担心,忍不住问道:“舒清,你还好吧?”莫不是受的刺激太多了
?
慕容舒清微笑地摇摇头,如释重负般笑道:“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若是他们马上寻找都未找到莫残,极有可能是他落崖后,自己仍有体力离开崖底,也有可能是被人带走了。不管是谁带走他的,起码说明他很有可能没有死,只要一天不见尸体,她就一天都不会放弃。
“修之,麻烦你让大夫再过来一趟。”紫鸳这一身的伤,不好好治,怕是要留下病根的。
“好,你别担心。”秦修之了然地点了点头。
轻轻执起紫鸳伤痕累累的手,慕容舒清温柔而坚定地说道:“紫鸳,你已经回到我们身边了,没有人可以再伤害你,好好养病,让自己好起来。”
紫鸳含着泪,用力地点头道:“小姐,我会的。”
在那段日子里,她用尽一切方法让自己不要睡,因为她听到那些看守她的人小声地说她要是睡着了,就会被他们控制,要是因为这样伤害了小姐,她不会原谅自己的。她从小就受尽了苦难,父母双亡,流浪漂泊,若不是小姐把她捡了回去,她就算不被饿死,也会被其他乞丐打死,虽然小姐小时候对她并不好,可是若是没有小姐,也没有今天的自己。
轻柔地抹去紫鸳脸上的泪,慕容舒清对身旁的炎雨问道:“冰魄呢?”
“您坠崖之后,它就狂奔下山了,后来我也找了很久,都没有它的踪影。”
冰魄的速度无人能及,这里又是它熟悉的北方,若是下山了,应该没人能抓住它。暗暗松了一口气,慕容舒清吩咐道:“炎雨,你也辛苦了,这两天好好休息,死伤的暗士好好安置,重新调配五十人,十日后,我要去临风关。”既然这里离凤山不远,那么三日内,她应该可以到达临风关。
绿倚担心地叫道:“小姐……”小姐伤成这样,怎么还能舟车劳顿?
不等绿倚再说下去,慕容舒清坚持地说道:“这趟我势在必行,尤其是这件事之后。”她现在急着去临风关,已经不仅仅是要解决她和轩辕逸还有皇上之间的事情,既然宏冥想要她死,不惜亲自到临风关,必是有什么阴谋,她这次就要会一会他。
沉吟片刻,慕容舒清问道:“修之,可有笔墨?”
“有。”
“绿倚,磨墨。”慕容舒清将纸艰难地展开,秦修之看不下去,走到她身边,帮她把纸平铺在她面前,轻压着纸的边角,方便她书写,眼睛却有礼地看向别处,君子一般不看她写了什么。
“是。”绿倚很快磨好了墨,放到床边,方便慕容舒清取用。
慕容舒清并没有思考太久,手下笔落,很快书写了三封信,没有长篇大论,只是寥寥数行。将信交给等在一旁的炎雨,慕容舒清淡淡地说道:“炎雨,以最快的速度,差人将这三封信送给安沁宣、冯毅、沈啸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