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辄,你不得好死!
同样的话,从不同的人口中听到了三次。不知是觉得好笑,还是听多了麻木了,苏辄冷冷的一笑,稍一用力就将气衰力竭的秦煜掀出半丈。然后好整以暇的从地上站起来,用脚踩住了秦煜的胸口,几乎没怎么用力便令秦煜动弹不得,只能死鱼一般大口喘息。
“怎么?求而不得便要寻我来撒气?你以为没有我,你就能轻松如意的得到她,与她双宿双飞吗?莫说我苏辄的人,谁都休想染指半分,你这般狗急跳墙的跑来冲我喊打喊杀,真觉得我会顾念当年那点子兄弟情义便纵容你在我头上撒野不成?”
苏辄脚下稍稍用力,秦煜立马猛烈的咳了起来。眼睛却仍如两团火,死死的瞪着居高临下的昔日挚友,要将人烧成灰烬。
秦煜忽然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挤了出来,“是啊,我打小就羡慕你,崇拜你,以能够与你成为亲密无间的兄弟而感到骄傲自豪,可是直到今日我才知道,我真是瞎了眼,蠢透了!你说的对,也许没有你,她也不会多看我一眼,可是我自问问心无愧,待她从来都是赤诚之心。可你呢?她眼里心里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为了你委曲求全,与虎谋皮,为了你甘愿受人胁迫,舍弃尊贵的皇权之身,抛家弃友,背井离乡,只为了换你一线生机,为了让你安心自在的活下来!你却是怎么做的?满心都是自己被背叛的仇恨和报复,费尽心机的找到她,就为了痛快的发泄自己的怨怒和醋意,活活将她折磨至厮!早知你这般阴狠无情,当日我就不该答应她去给你送那狗屁的解药,让你死了彻底!”
苏辄猛地俯下身,一把将秦煜拽了起来,“你说什么!”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苏辄感觉到自己的手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乃至声音都有些破碎。
秦煜却并不想去看他的表情,狠狠的偏头朝地上吐了一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苏辄,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往屋子里冲,“如今她变成这个样子,便是她真的做过什么令你伤心的事也可抵消了。还请你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我会带她离开这里,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从此天高水远,互不相见,彻底两清!”
然而不等他迈出脚,就被一股大力拽住,重重甩到了一边,“你休想!”
秦煜彻底火了。阮清当初找上他,拜托他给苏辄送解药时,他就满心的排斥。并非挚友在他心中的地位不如一个女人,而是他隐隐知道阮清这一去是抱着怎样的决心。那样一个自有傲气和坚持的少女,怎么可能真的愿意委身于纪凡?他不想昔日的老友毒发而亡,可也无法接受用挚爱少女的性命来换老友的性命。
便是因意外坠下山崖所耽搁的那一夜又半日,使得李恪也没能立即衔接上踪迹,伤腿未愈便爬起来发了疯的满地找人。
他自知帮不上什么忙,也自觉的没有去添乱,甚至他都不敢再去找李恪打听她的消息,怕等来的会真的是她的死讯,只能每日每夜的用酒色来麻痹自己,在浑浑噩噩中逃避现实。直到苏辄找到了他,逼问他阮清的下落。他娘的是真不知道,也回答不了。
然而在苏辄走后不久,白雀惶惶急急的跑了来,他才知道阮清早有准备,李恪也已按着白雀的指示追了上去。
那一刻他是真的欣喜,哪怕阮清再也不回来,只要李恪能够安全的将她从纪凡身边救出来,只要她活着,一切都好。
可他娘的怎么能忘了还有一个苏辄?
当他看到床上呼吸孱弱的仿佛随时都会消失,惨白的脸因高热不退而透着不正常的潮红,露在被子外面的脖颈和一截手臂青紫斑驳的人时,脑中全然空白,似乎是很久又似乎是一瞬间,只有一个怒到疯狂的念头冲入脑海,想要一剑杀了外面那个被自己视为多年挚友的男人。
他错了,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错事就是当日听了阮清的话,对她放手,给苏辄送去了解药。
苏辄现在却对自己说休想?秦煜怒极反笑,真不知这厮这个时候,究竟还有何底气才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苏辄!你他娘的不是人!你会后悔的!”
砰的一声,骂的欢实的煜小侯爷结结实实的倒了下去,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两名暗卫像抹布一般飞快的从地上拖走了。
次日傍晚,昏迷了整整三日阮清终于从混沌中苏醒过来,连日的高热令她浑身无力,稍稍一动便痛的脚趾都有种要抽搐的感觉,仿佛真的被扔进油锅里炸了无数遍。当她吃力的睁开眼,看见的还是那片刺眼的白色纱帐,目光呆滞的不知身处何时何地。
“你醒了?”
低沉暗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阮清愣了一会儿神儿,果断的又把眼睛闭上了。
苏辄神色一僵,伸出一半的手又默默的收了回去。
王爷英明神武,这辈子就没这么卑微过,如果没有那一夜酒醉的疯狂,也许此刻自己还能瞪着眼将人从床上拽起来,便是捏着下巴也要把粥喂下去。姓秦的素来不靠谱,却难得靠谱了一回,有一句话正戳中了自己的心窝子。
他,后悔了。
看着那张明显消瘦的惨白的小脸上一闪而过避之不及的厌嫌和恐惧之色,王爷忽然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个从前对自己言听计从温顺乖巧的小儿。
气息在丹田盘旋了许久,苏辄方再次小心翼翼的出声,“你几日都没有吃东西了,先喝一点粥可好?”
毫不意外回应他的只有清浅的呼吸。苏辄心里猫挠似得,只恨那日怎的没再多喝上几坛老酒直接灌死自己,可当他耐不住再次伸手准备将人从床上搀起来喂一点粥,手指刚刚碰到被子下面纤细无力的手腕,就□□脆的甩了开。青紫的痕迹一闪而逝,刺的他眼睛生疼。
苏辄心里突然就有了火,也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气阮清的抵触,沉沉的说了一句,“身子是自己的,便是再怎么厌恶我,也要顾惜自个儿。”
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听着脚步声渐去,阮清并没有立刻睁开眼,也不知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没饿死都算命大,刚刚甩那一下手便耗去了所剩不多的全部气力。不是她有骨气不受嗟来之食,是真的张不开嘴啊。
强忍着浑身的酸痛不适,阮清恨恨的想,果真是个冷血无情的,明知自己不想看到他,就不会找个婢女丫鬟的来喂她一口?这是先前折腾的不够,又来故作姿态的变相磋磨她不成!
正骂着,又一阵脚步声传来,这次似乎换了个人,细碎的步子踩得轻缓小心,到得床前颤巍巍的唤了一声,“殿下?”
久违的熟悉的声音令阮清微微一颤,吃力的睁开眼睛转头看去。
“殿下……”半冬通红着一双眼,未语泪便先流。两双眼睛互看许久,似乎察觉到阮清要开口,半冬急忙抹了一把眼睛,又哭又笑的先说了起来,“是王爷让奴婢来的,一个时辰前奴婢刚到……先前听说了殿下病逝的消息,奴婢险些就要跟随殿下一并去了,幸好殿下没事,可……殿下到底怎么了,怎的病成这般模样?”
阮清想说,王爷只叫你来,却没脸告诉你我怎么了么?可实在是张不开嘴,也羞于提起那一夜的疯狂和残忍,只翕动了干燥的嘴唇,眼巴巴的朝那碗热粥望去。
在半冬细致的服侍下,阮清吃下了半碗粥便觉得空虚了数日的肚肠饱胀的厉害,力气也稍稍攒出了一些。但她依然不想张口说话,又或者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半靠在床头,听着半冬絮絮叨叨的说一些在北地的见闻。
还好,半冬并未受苦。她走之后,苏辄没有为难半冬,只将她扔在别院自生自灭,却也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
有道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可半冬却没有学来阮清的半点谨小慎微察言观色,很是闹腾了一通。当然,再借半冬十个胆儿,她也不敢去跟杀人不眨眼的王爷闹腾,便是一鼓作气的迁怒到了王爷的忠仆跟班天四身上。
虽然单纯的半冬姑娘每每提及天四时都是一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狠拧表情,阮清还是眼尖的看出了些微的猫腻,暗暗欣慰的松了口气。
可欣慰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阮清就从半冬口中听说了桂嬷嬷的死讯。初初阮清还有些惊异,分明早在她回京时便已死在东宫的桂嬷嬷如何就死而复生了,但听半冬说着数日前她将将去桂嬷嬷新坟前上了香,才真的确定桂嬷嬷当初并没有死。而半冬所知的也并不详尽,只在事后悄悄打听才知桂嬷嬷是在刺杀苏辄时被暗卫误伤而死。
半冬不知原因,阮清却是稍稍一想就联系到了原委,不禁又是冒了一身的冷汗。这才回味过来那一晚王爷的疯狂,在迷乱昏沉中隐隐绰绰听到王爷咬牙切齿的质问究竟是何。
原来,王爷终是得知当年忠义王真正的死因了。
可是为什么王爷并没有第一时间杀了他为兄长报仇,这几日来刻意做小伏低的照料她又是什么缘故?难道不想她就这么便宜的死了,失去一个要挟天子的筹码?
阮清想不通,也不愿再想。但她心里清楚,一切都回不去了,自己又何必再期待,甚至委曲求全的假装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