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想起白天在望远楼撞见苏辄与柳怀素在一起时的情形,想着反正都已经被撞破,苏辄应该也会觉得没必要再遮掩下去,便看着手中的书低声道:“苏叔叔与柳小姐本就是未婚夫妻,在一起乃是正常,实在没必要为了顾忌我就躲躲藏藏。其实,苏叔叔若是因为我先前说的担心被柳小姐发现真实身份,就将人拘在客院,实在不必要。想来柳小姐嘴上不说,心里也是不好受的。若非如此,今日又怎会走的这般匆忙。”
柳怀素为什么会走到这么匆忙,别人不知原因,苏辄其实是知道的。
正如阮清先前的猜疑,京中却是发生了一些变故。就在前些日子,七皇子意外落水,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做了短命皇子,所幸太医署的那些庸医终于发挥了前所未有的潜能,竟是硬生生将七皇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承帝大怒之下命人详查这次意外,一番查探下来虽没有对外公布结果,却是把自己给气的厥了过去。大概是这些年承帝的身子本就不大好,这一气竟是一病不起。皇后日夜陪伴在龙榻之前侍疾,不见起色,却又不能因此懈怠了朝务,便代承帝口谕命太子暂时监国。
太子监国不过两日,突然在朝堂上对数位官员斥责发难,更是先后褫夺了好几人的官职,发配回家种田。巧的是这些官员多多少少都与苏辄有些些许联系。
明眼人都看得出太子这是要对定王府出手了。
数百年来,定王府一直为皇家所忌惮,承帝更是一心想要拔除定王府这个眼中钉,大有将定王府从他这一代皇帝手中成功抹去的志向。可谁都没料到,承帝尚未正式出手,太子新官上任三把火就直接烧到了定王府的头顶上,眼瞅着就要派兵围了定王府。
京中人心顿时惶惶,在不清楚承帝到底是真病了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的情况下,有的猜测太子的手笔乃是承帝所授,有的猜测承帝重病不起其实是被苏辄暗害,太子一怒冲冠为父讨公道。
但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定王府都难逃此劫。
这也注定了从来不会逆来顺受安于现状的苏辄一定会在事发时做出反抗,或者不是反抗,而是早有了造反之心。否则,为何悄无声息的就离开了京城?
据太子隐晦的透漏,苏辄乃是私自跑去了北地,想要占山为王,时机成熟便将打回京城,谋朝篡位。
柳阁老作为忠实保皇派,在这个关头自然不会因为之前有了皇上的指婚就强迫自己与苏辙同流合污,做那天理不容的篡朝贼子。所以一察觉到朝廷动向,立即写信召回柳怀素,避免柳怀素留在北地被苏贼携为人质逼迫他一同造反。
柳阁老很了解自己这个女儿对苏辄的一片痴情,生怕如实告知后柳怀素会鬼迷心窍坚持留在北地,更怕凭着柳怀素的聪慧,若说是家中有事,柳怀素不上当,便在信中说杨太妃出了意外,具体什么意外却没有明说。
这也是为什么柳怀素没有当众说开,却又急着赶回去的原因。
柳怀素大概是真的担心杨太妃,想要尽快回去代替苏辄查看杨太妃的情况。
定王府自有苏辄的暗探和保护的人手,杨太妃的安危也一直在他的掌握中。太子虽傻,却不是傻得不可救药,暂时是不敢对定王府下手的。毕竟定王府里现在只剩了一群老弱妇孺,若非拿捏到实打实的证据证明苏辄造反,就对定王府的妇孺下手,只百害而无一利。说不定还真会逼得苏辄造反,到时岂不是等于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一点太子还是分辨的清楚的,当然,仅凭太子那副脑子还无法想的这么深远,背后必定还有高人指点。
至于承帝……
苏辄看着假装看书看得投入的小儿,选择隐瞒了这些事实,只挑着眉道:“我何时与怀素躲躲藏藏——”话说到这里,苏辄猛地抓住了某些字眼,长眉挑的更高了,“是谁告诉你我将人拘在客院了?”
阮清听了顿时有了火气,明明做了却还要矢口否认,真当她是瞎子不成!
当下将书一合,瞪起眼道:“以前太傅曾训斥我不该撒谎,如今我亲眼所见,太傅却仍做出这副懵懂无辜的姿态,却是当我是傻子不成?”
苏辄眨了下眼,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些什么,突然笑了起来,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道:“你该不会以为这些天我住在客院是因为怀素的关系吧?”
阮清看到那副被揭穿还有恃无恐,甚至隐隐有种得意解脱不必再装模作样的好心情,就觉得自己果真是做了一回傻子。心气不顺的扔下书起身就走,却又不知自己为何这么生气。
“你先别走!总要听我说完才好继续骂我。”苏辄连忙出声,也不敢笑的太张狂了。
阮清回头,瞪着一双气的通红的大眼,“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事本就与我没什么干系,我只是不想凭白做了那棒打鸳鸯的罪人,太傅不必觉得心中有愧,只管好好养伤,莫要将来柳小姐见了心疼才是!”
苏辄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只是一笑伤口就牵扯的生疼,额头顿时冒出细密的汗来。
阮清本想继续抬脚就走,可看着苏辄痛的略有些扭曲的俊脸,那只脚竟是再也迈不出去,可现在走回去查看,又觉得自己没脸,只僵在原地无措的站着,不知该作何反应。
苏辄生怕人就这么跑了,连忙忍着痛,哭笑不得的解释:“你是真的误会了,自那日怀素就一直在客栈住着,我之所以躲去客院,不过是怕你看到我的伤会吓到,倒是你哪只眼睛亲眼目睹了我与怀素一起住在客院了?”
哪只眼睛?阮清想说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可细细一想又发现自己确实没有看到,只不过见着客院有人住着,便做了这般猜想。原来不是么?
那……
苏辄一看就知她想到哪里去了,又道:“今日在望远楼也不过是个巧合罢了,我本是从将军府回来的路上想起你喜欢吃的糕点,就专门走了那条街买了一些,经过远望楼正巧撞见了怀素,就想着顺便劝她回京,才坐下没一会儿你们就去了。你却是胡思乱想什么。”
是专门还是顺便谁又晓得。不过这不是重点。阮清傻傻的站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为什么要劝柳小姐回京?”
不管怎么说柳怀素都是苏辄的未婚妻,且又是千里迢迢专门来找苏辄的,苏辄不是该满心欢喜的将人留住吗?
苏辄眼神微微一暗,却只是面色淡淡道:“她为何一定要留在这里?”
“她是你的未婚妻啊。”阮清脱口道。
苏辄愣了一下,好像才想起这么一茬,不过不提还好,脸色顿时更难看了,凤眼微瞪道:“那我是不是还要感激你送了我这么一位未婚妻?你可是忘了这门亲事是怎么来的?”
阮清语噎,好半晌儿才道:“苏叔叔不喜欢她做你的未婚妻吗?”
“你觉得我应该喜欢?”苏辄紧紧盯着她,目光慢慢柔和下来,柔声道:“怀素在我眼中最多不过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妹子,至于她是什么心意,从来与我无关,我倒是不明白你究竟是从哪儿看出我喜欢她了,竟是巴巴的跑去给我求了这么一门亲事。难道你真的不知我到底喜欢谁?”
阮清想说,这个还真不知道。不过识趣的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只心内禁不住有些心虚。
自古乱点鸳鸯谱的遭人恨,那对鸳鸯也从来没有好下场的,她觉得自己可能好心做了坏事,把王爷给得罪了。
于是,脸色一整,强做镇定的指了指苏辄的后背,道:“苏叔叔,你的伤口好像流血了。”
苏辄压根就趴在那里一动未动,伤口哪里会流血,聪明如苏辄自然一眼就看出小儿在故意逃避责任,不过他很聪明的选择了没有揭穿,而是脸色一白,状似痛苦的抿着唇道:“好像是被你给气的,还不赶紧过来帮我瞧瞧!”
阮清底气不足的“哦”了一声,垂下眼睛走过去,装模作样的对着包的严丝合缝全然没有变化的伤口看了起来,并煞有其事的喃喃道:“好像问题不大,要不我再叫药老来仔细看看?”
苏辄哪里会轻易放她离开,便是一副强打着精神的模样道:“既然没什么问题那就算了,就是有点乏,你陪我坐会儿就好了。”
她还有这种神奇的功效吗?
阮清狐疑的盯了苏辄一眼,但见苏辄面不改色,又实在心虚不好说什么,只得硬着头皮做了那神奇的药,道:“那苏叔叔好生趴着,千万不要乱动,若是无聊我给你念书听可好?”
这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苏辄真不知该喜还是该气了,不过这般倒也正合他意,虽遗憾确实不能“乱动”,能看着小儿刻意做小伏低的可爱模样也不错,便似勉强的“嗯”了一声。
阮清悄悄吐了口气,连忙去桌上取了书坐下。可还没张嘴,苏辄突然道:“我趴着听不清楚,你坐过来念。”
阮清只好抱着书坐过去,可屁股还没落下,苏辄又很难伺候的往床里侧挪了挪身子,拍了拍身侧,“靠近些,小声的念。”
你倒是耳朵好使还是不好使啊,又说听不清楚要近些,又要小声的念,真当我好欺负不成!
“好。”阮清立马乖乖的脱了鞋子爬到床上,十分配合的趴在某高要求的王爷枕侧,摊开书细声细气的念了起来。
得,人在做,天在看,做了坏事,现世报总是来得这么快。她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