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想象了一下,也低低笑了起来,顺着李恪的话道:“那也没什么不好。谁还会嫌钱多不成?若是有赚钱的机会,我当然十分乐意,提前了解了解也好打个基础。”
这几年李恪也算了解阮清的性子了,一般不会随便说话,说出口便说明心中有这个意向,不禁瞪大了眼,“你……是在说笑吧?”
阮清耸耸肩,“那也要我有那个机会才行啊。”
李恪直接不会说话了。
凌风在一旁听了也不免吃惊。士农工商,商排最末,家中想要他科举入仕,最大的原因也是为了改变家族多年来商贾身份,跻身名流世家。可面前的这位,身为郡王,贵不可言,却声称爱财,还想要下海从商?这可真是叫他不知从何听起。
其实,这样的话他并不是第一次听,他曾经听煜小侯爷也这般说过类似的话,当时也是不甚理解,但终归南荣侯府没有亲自涉足商场,只不同于其他权贵一般轻视鄙夷他们这些商贾,适当亲近帮衬罢了。他觉得如果保平郡王同煜小侯爷认识,跨过年龄这一茬,必定能成为至交好友。
想到这,凌风出声道:“凌风此番进京其实是托了南荣侯府的照应,跟随侯爷一家而来。今日也是煜小侯爷带了凌风前来开眼界,凌风方有幸踏足定王府与殿下结识。说起来,煜小侯爷倒是同殿下志趣颇为投契,也对做生意十分感兴趣。殿下若是有意,凌风很乐意给殿下讲解一些生意上的门道。”
“南荣侯府小侯爷?”阮清顿了顿脚,略一回想就想起凌风说的是哪一位了。
南荣侯是上代宣帝亲封的荣衔。秦家是江南的名流世家,族中曾有数位子弟在朝中为官,官职却都不大,最高的也只做到总兵。但就是这一位曾经做过琅琊总兵府副将的秦家弟子秦昌,在宣帝南巡之时,于行宫遭遇皇子造反作乱,便是秦昌偶然间察觉了总兵与皇子勾结,意欲图谋不轨,于是暗中查探布置,在宣帝被围困行宫之时,带了手下亲兵前往救驾,替宣帝挡了一刀,最后顺利平反救下了宣帝,秦昌也因此被提拔为当地总兵。后来那位因造反被流放的皇子余孽再次鼓动兵变,又被秦总兵及时镇压铲除,宣帝便直接破格钦封了秦昌为南荣侯,可向下沿袭三代。
秦家从此一跃成为几大世家的前列,在江南一带逐渐繁荣坐大。
如今的南荣侯就是当年救驾有功的秦昌,凌风口中的小侯爷,就是秦昌的老来嫡子,秦煜。秦煜上头还有一位姐姐,十五年前入了宫,荣封玉妃,膝下只有一女,便是刚满十四岁的六公主赵莹。
阮清在皇后宫里曾见过玉妃几面,印象里那个江南女子十分温婉美丽,当真若水一般的人儿,惹人怜爱。也并不像其他妃嫔一般擅用心机,如同仍养在闺中的小家碧玉似得柔顺单纯。
想不到玉妃那样的仙女,竟有这般“市侩”的弟弟。
凌风见阮清果真十分感兴趣的模样,便跟在两人身便侃侃的聊起了一些家中做生意的趣事,以及做的比较大的几户有名的商贾大家,其中也不乏这几年各行各业间的联系和发展趋势。
凌风颇有文采,说起话来也不急不缓,温雅风趣,阮清听得津津有味,反倒听得李恪在一旁脑耳抓腮,心急插不上话。
因为今日来的客人超出了预算,前院布置的宴席便显得紧蹙了些,加之来的人青年才俊和名媛贵女皆有,李氏便临时辟出了东暖阁南面的园子,将男宾和女宾彻底区分开来。
李氏在中院招待女宾,也方便了从中了解挑拣未来的弟媳妇。男宾则分在了东边的园子,由苏辄招呼。待得晚膳之时再一同到前厅入席饮宴。
虽是临时辟出的园子,园中景致却并不比刚刚移植上花树的中院差,反而更加清净雅致。园子建在府中的一处半坡上,有用以观赏的楼阁亭台,四周亦有假山翠竹,曲觞流水,三两棵经年的海棠树,穿插点缀其中,翠绿淡粉,竟颇有些山间野趣,自然之色。
此时,园子里已经三五成群,相熟的年轻世家子弟们各自聚拢一堆谈天说地,笑声远远的传了出去,引得下面远远或站或坐的贵女们含羞品评观望。
虽是杨太妃专为苏辄相看媳妇举办的花宴,但京中混迹多年的各家各族对这类宴会皆心有默契,都明白这同时也是为到场的大多年轻儿女提供的一个互相认识了解的机会,是一场众人的相亲会。
所以当那些名媛贵女悄悄观望山坡上侃侃而谈衣袂飘举的世家子弟时,那些子弟也丝毫不错失机会的肆意欣赏山坡下的一道道靓丽风景。聊的话题也从天文地理诗词歌赋慢慢转移到了谁家小姐的姿容赏心悦目,衣裳发式别出心裁上头来。
但凡世家子在人前都还是保持着一副端庄高贵的姿态,以显示自己的身份和不俗,但也有一些仗着自家爹爹叔伯在朝中有几分地位,便自觉自个儿也高人一等,勿需掩饰做作的“实诚人”,聊得话题也颇放得开。
阮清李恪凌风三人正要转过园子入口的一座假山,登坡体验一把流觞酒会的新鲜乐趣时,便被几位立在竹林一侧的“实诚人”的对话打断了脚步。
一个年轻的声音道:“坐在忠义夫人身边的那位身穿粉衣的小姐可是定王府的苏绾铭苏大小姐?小小的年纪竟已生的如此艳丽夺目!”又微微疑惑的问:“不知坐在苏家大小姐旁边的那位是谁家千金?也颇有几分婉转姿色。”
另一个稍显轻狂的声音道:“据说那是忠义夫人娘家的表妹,姓季,也已过了及笄的年纪。忠义夫人将她带出来,大概也是想借此次宴会给这位季小姐寻一门亲事。鲁兄若是有兴趣不妨一试?”
又一个声音笑道:“季小姐虽有几分姿色,但与苏家大小姐相比还是差了不知几许,鲁兄向来眼光高,怕是看不上吧!照我看,若苏家大小姐再年长几岁,倒是个难得的可人儿!可惜可惜,以鲁兄的年纪怕是等不得了……”
最先说话的那个声音,道:“李兄莫要打趣我了,定王府的门楣我们家可高攀不上,定王如今在朝中可谓如日中天,连皇上都要礼让三分,他们家的小姐却不知什么样的人家才配得上。便是我等得起也娶不起啊。”
接着便是一阵哄笑。那个轻狂的声音鄙夷的道:“苏家再高贵,这苏家大小姐也高贵不过公主去,难不成还妄想嫁入皇宫嫁给皇上做童媳?只怕到了那夜夜独守空房寂寞难耐之时才能深刻的体会男人大的那一点好处!”
阮清眨了眨眼,在心里默默的揣摩着那点“好处”究竟是何等好处。
凌风耳根子有点烫,站在后面没敢出声。
李恪的脸却是通红了,悄悄撇了阮清一眼,就要冲出去。只是还没等他抬起脚,那边哈哈大笑了一阵,又听见那个轻狂的声音道:“只怕你们都被那苏家大小姐温婉清纯的表象给欺骗了呢,我可是听说,不止苏家大小姐,就连咱们那位眼高于顶的定王爷与保平郡王也是夹杂不清呢!”
这话一出,李恪顿时像要爆的炮筝,只恨不得马上冲过去将那不积口德的混球东西一脚踹回娘胎里重造。幸被阮清及时一把拉住,才没有打扰那几人的畅谈。
李恪气的肺都要炸了,不明所以的瞪向阮清。阮清低声笑道:“别人说私话的时候,贸然冲出去扰人兴致可不算厚道。总也得让人说个尽兴,才不辜负了邀请他们来这一趟。”
“可是——”不等李恪再开口,阮清微微一笑,指了指竹林那头,示意他安静。李恪素来知道阮清是个有主意的,只得哼了一声,脸色铁青的扭过头去。
凌风小心翼翼的看了阮清一眼,又看看李恪,只将头深深的垂了下去,全当自己的坡上的一缕空气,恨不得随风而去。
最先说话的那位鲁公子及时的表示了好奇:“尤兄此言何意?”
被鲁公子称尤兄的,也就是笑的最是轻狂的那个,咬牙哼了一声,道:“鲁兄果然是足不出户,不解世事,先不说保平郡王曾在定王府住了两年才入宫,那段时间保平郡王走到哪里后面不是跟着苏家大小姐的影子,两人公然携手出入,瞎子都看得出猫腻。便是定王守身如玉这么多年,一直不见有娶妻纳妾的心思,不知情的以为人家是眼光高,实际上还不是好那一口,不为人道罢了。要么,他怎会对男女之事那么看不过眼,动辄杀人呢?说白了还不是自己不行,却表面装的大义清高,假寻冠冕堂皇的借口以泄心中的嫉恨!”
这就牵扯到前些日子闹得举国沸扬的军事话题了,其他人不敢随意插话。
那李姓公子便忙转了话音,感叹道:“说到这位保平郡王,我方才从前院过来时远远见着他正同李将军家的恪公子在那边说话,说实话,若不是郡王那一身男儿行头,我简直都要怀疑是谁家千金了,长得可真是比女子还要漂亮水灵。若生为女子只怕苏家大小姐也不及万分之一!”
尤家公子听了,冷笑一声,“也不知这苏家人的眼睛是怎么长的,一个一个都喜欢这种不男不女的货色。就那副孱弱不堪的腰身,这熄了灯脱了衣服下面能不能用还不知道呢!”
众人捧场的讪讪低笑,约是说的尽兴了,这才相携朝着山上而去。
阮清慢慢走出一步,越过假山看向那群走远的身影,若有所思道:“他们这是在夸我吗?”
李恪:“……”
凌风:“……”
……不,这绝对是在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