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怀素下意识的看了苏辄一眼,见苏辄头都没抬一下,正温柔的拿了干净的帕子给阮清擦手,抿了下唇笑着道:“父亲在信中并没有说什么事,只叫我赶紧回京,许是家中出了点状况。”
“那就回去吧。”苏辄掀了下眼皮,淡淡道。
秦煜觉得苏辄的态度也太过冷淡了些,好歹是自己的未婚妻,不远千里从京城跑到这荒凉之地,眼下又要急匆匆的赶回去,作为未婚夫不关切挽留便罢了,还做出一副巴不得快些赶人走的架势,真是叫人看不过眼去。
思及此,秦煜又若有所思的看向乖乖坐在那里任由苏辄擦手的阮清,觉得那画面怎么看怎么刺眼。可回想一下,好像自认识以来,这位老友对阮清一直是这么温柔细致,与众不同。
苏辄到底知道阮清其实是女儿家这件事了没有?
柳怀素虽然仍旧笑的得体,可秦煜能感觉到那笑容里有一丝淡淡的落寞和不舍。他不知道柳阁老到底因什么事急召柳怀素回京,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好问到底,毕竟人家还是朋友的未婚妻,叫人误会自己对朋友的未婚妻有什么非分之想怎么办?
此刻,煜小侯爷全然忘了自己千里迢迢跑来就是为了挖老友的另一片墙角。只拿捏着分寸问了一句,“你准备何时启程?”
“父亲信中催的急,我心中担忧,稍后回去收拾了东西就走。”柳怀素又看了苏辄一眼,“苏哥哥你……”
苏辄抬起头,将帕子随意的扔到一旁,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说了一句,“路上小心,我让十三护送你回京。”
话落,窗外一道不易察觉的风声掠过。
众人眼中皆露出一抹惊诧之色,这才发现周围竟然一直都隐藏着王爷的人手,且个个身手不凡。
明月想到之前打探到的那个隐秘传闻,不动声色的看了苏辄一眼,眼中隐隐有些震惊。
难道定王真的来了金陵?
而眼前这个气质高绝冷漠深沉的男子就是……
再看身周端坐的另外几个京中来的贵人,明月心中有了个大致的猜测,不过很快掩了下去,恍若不觉的低头喝茶。
这顿饭没有吃完就散了。
秦煜为了在老友面前博上位,争取能够在不受李恪的影响下尽量自由的出入别院与佳人会面,强忍着心塞代替老友去送未婚妻出城。
李恪也不会在这个当头再去讨个没趣,反而给阮清平添麻烦,用过饭后在酒楼前与阮清道了别,就陪着凌风送明月公子回去。
剩下一个白雀自然也是恹恹的回了将军府。她爹伤势还没好呢,她得回去做个孝女,顺便继续抓内奸。
阮清坐在马车里,偏头看着闭目养神的苏辄,车帘晃动,初冬的阳光打在线条分明的俊脸上,那一双微微上挑的眼角似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连皮肤都看起来比以往透明几分。
阮清慢慢移开眼睛,看向小桌上的那一堆纸包的点心,低声问:“苏叔叔不去送送柳家小姐吗?”
苏辄闭着眼有些疲倦道:“有阿煜去送就可以了。”
这会儿子倒是叫的亲密,不是随随便便某小侯爷,某姓秦的了,可那是您老人家的未婚妻好么,自己不去送,却叫朋友代劳,是不是拜堂成亲也可以叫朋友帮忙代了?
更何况,秦煜可不是什么端庄守礼的,您就不怕风流倜傥,尤其擅长讨好女人的煜小侯爷半路把您的未婚妻拐跑了?
阮清真想问一句:王爷,您这迷之自信究竟从何而来?
听到对面传来清浅均匀的呼吸声,阮清识趣的没有再说话,靠着车厢沉思起来。
柳家究竟出了什么事,会让一向沉稳内敛的柳阁老这么急着召回柳怀素?算起来她来金陵也快两个月了,对于京中的事竟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也不知是真的没有半点值得关注的事,还是苏辄有意命人隔绝了她的耳目。
她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直觉,却又苦于无人打探。
若是真有什么变故,想来也是在李恪他们离京之后才发生的,便是去问李恪或秦煜也没用。他们的消息不见得比苏辄灵通。
马车一路回到别院,苏辄仍静静的睡着没有醒来,阮清皱了皱眉,伸手拽了拽苏辄的袖子,轻唤了一声:“苏叔叔,我们到了。”
好半晌儿苏辄才缓缓睁开眼,似乎有点反应迟钝的嗯了一声。阮清觉得他的样子有些不对,想着果然还是对柳家小姐不舍的,不去送怕是也不愿面对分别的场面吧。
看在王爷这般心伤的份上,王爷起身时她伸手扶了一把,但她明显察觉到王爷在下车时微微踉跄了一下。
“你先回房休息一会儿,我还有些事要去处理。你方才也没有吃多少,稍后我叫人去做些清口的送过去,你少吃一些之后再服药。”苏辄用手摸了摸她的头,见半冬走了过来,收回手又对半冬吩咐了一句,“车上是给阿阮买的甜食,你拿到屋子里去,但不可让阿阮多吃,每一样尝一尝便可。”
半冬走近闻言低头道是,然后绕过两人到车上去取东西。
阮清愣了一下。原来那些点心本就是给她买的吗?也是,她那会儿盯着那一堆甜食看,竟然发现有橘子糖的包装。
想来糖果这类孩童吃的零嘴也不会是柳家小姐的口味。
阮清为自己误会了王爷的好意感到一阵惭愧,转头朝王爷看去,却发现王爷已经朝书房走去。只是……那身后雪白的衣衫为何看着像是沾染了什么东西?
一开始只是三两处红色印记,伴随着那道似乎有些疲倦的身影晃动,那星星点点的红色竟然慢慢扩大,最后连成一片……阮清脑筋慢半拍的转了一圈,突然拔腿朝苏辄跑去。
“苏叔叔!你好像流血了!”
阮清拉住苏辄的胳膊,目光落在他背后那一片湿漉的猩红之上,“你是不是受伤了?哪里受伤了?怎么会突然流血……”
苏辄始料未及的被喊住,随即想起什么,目光一闪,飞快的侧过身去。若无其事的扯了扯嘴角,“你看错了,大概是不小心蹭到了什么脏东西。我没事,你赶紧回去休息。那些零嘴都是你惯常爱吃的,也有当地的特产,在京中没有的,若是吃着好,下回我再给你买。”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那血迹渗出了衣服,阮清也要被他这番话给唬住了,显然苏辄自己并没有发现伤口正在流血,那要有多痛,才会连知觉都失去了?
阮清不顾苏辄的抵抗,牢牢抱扶住他的胳膊,冲院子里大喊:“快来人!苏叔叔受伤了!快去请药老!”
天四立马从角落里蹿了出来,一左一右与阮清一起将苏辄架住,与此同时药老也似早就准备好了一般从旁边的客院里提着药箱小跑着过来。苏辄瞧着这阵仗,煞白的脸一沉就要发作。天四连忙俯到他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瞒不住了王爷,您后背上都快流成一条血河了……不瞎不傻都猜得出怎么回事。”
阮清还是耳尖的听见了,猛地抬起头。苏辄张了张嘴,对上那双又惶恐又委屈又心疼的大眼,顿时将满腹的解释咽了回去,换上一副虚弱的嘴脸,道:“别这般瞪着本王,瞪得我伤口又疼了……”
王爷,您这是在撒娇吗?
天四觉得三观又被刷高了一层,佩服的望着自家王爷堪比翻书的英俊侧脸,隐隐觉得自己于风月一途好似又偷长了一截见识。
不过内心里,天四还是十分庆幸的,幸好王爷伤势发作的及时,被郡王恰好瞧见,不然他们还真劝不住王爷。再任由王爷这么不要命的拼下去,小小的刀伤最后也能毁去半条命不可。
但王爷这个娇撒的好似并不成功,紧接着就挨了一记狠狠的眼刀。阮清跺了跺脚,顺便附赠了天四一记眼刀,“还傻站着干什么!赶紧带苏叔叔回房治伤啊!”
“哎!”天四忙不迭的应了一声,讪讪的对自家王爷道了声“王爷恕罪”,便是一把扛起顽强挺立的王爷直奔卧房。
阮清和药老在后面紧紧跟随,顺便吩咐半冬去找人打热水。
听药老简单说了几句,阮清才知道这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如天四所说,这刀伤伤口虽深,但对于苏辄的体质来说也只算是小伤。可要命的是,第二天王爷就挣扎着从病床上爬了起来,丝毫不顾忌伤口的埋头事务,导致伤口非但没能愈合,还更加恶化了。
阮清略一思忖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几日前苏辄潜入飞鹰部落,除了救回白青岩,更是重伤了飞鹰首领,夺得了匕首。加上回来之后她凭记忆画出的地图,以及秦煜送来的那把匕首里的地图,四块地图便是拼凑完整了。寻找铁矿不容迟疑,苏辄怎么因一点小伤就耽搁。
而且,目前塔吉部落被霍骁吞并,飞鹰首领又身受重伤,撇去之前被拔除的日格桑部落,现在的戎狄已是一片混乱紧张的气氛,凭着霍骁的头脑,很快就能反应过来,说不定随时都会与飞鹰和王族联合率先对尧国出击。不想被动挨打只能先发制人。
所以,除了秘密寻找铁矿,苏辄还要迅速安排兵力,在戎狄有动作之前将对方暂时牵制住。
可苏辄为何要瞒着她受伤的事情?
因为有柳怀素在旁陪着,不想她知晓了前去打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