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余光扫到一旁横眉竖眼的李恪,俊脸又紧绷了几分,冷哼一声方松开手,对杵在李恪身后探头探脑的小全子道:“马车呢?”
小全子慌忙上前回话:“事出匆忙,奴婢怕赶不及就骑了马而来,马车还在城里。”
李恪看了眼依然依依不舍拉着苏辄袖子的阮清,伸手将阮清拉到自己身边,“王爷不必担心,恪会好好送阿阮回去的。”
苏辄蹙眉,眼神冷冷的望着李恪:“阿阮身子弱,经不起马背颠簸。”又对身后的元宝吩咐道:“扶阿阮上我的马车,送阿阮回宫。”
阮清连忙摆手:“不必了,苏叔叔。你还要赶路,我让恪哥哥载我回去就好了,这样也快一些。”
李恪贴心,不等苏辄再开口,已经眼疾手快的牵来了马,装模作样的对苏辄一揖:“王爷既然还有事要去忙,就不劳烦王爷了,王爷请自便。”说着长臂一伸,将阮清拦腰抱起放到马背上,随即自己也轻轻一跃翻身坐到阮清身后,调转马头就走。好似身后有鬼撵着一般。
苏辄的脸都青了,险些控制不住一脚踹过去,将那姓李的从马上踹飞出去。
“苏叔叔,你一定要小心保重!”阮清从李恪身前探出身子,大眼湿漉的冲苏辄喊。
苏辄却好像完全没有听到,眼睛只死死的盯着李恪那双紧紧环在阮清细细的腰上的爪子,在心里将那爪凌迟了一千刀。
感受到身后一阵阵如有实质的眼刀,李恪竟是也顾不上体味那佳人在怀,纤腰在手的妙处,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又加快了速度,一眨眼就奔出了数丈,独留王爷冷硬的身影立在瑟瑟的小风里,良久咬牙喊了一声,“出发,上路!”
德昭殿里此时一片混乱,太医和宫人们进进出出。皇上和太子以及几位妃子都在寝殿的外间坐着,神色担忧。阮清一进门就被赵连城拉了过去,双眼通红的道:“你去了哪里,怎么才回来!母后意外落水,到现在仍昏迷不醒,我都快担心坏了……”
阮清没有提自己出城的事情,先对上座的承帝行了一礼,紧张的问赵连城:“怎么回事?太医看过了吗,怎么说?”
赵连城正要开口,太医从偏殿走了出来,皇上立马起身,沉声询问:“皇后可有大碍?”
太医擦了把汗,跪地回道:“回皇上,如今虽已是炎夏,但池子里的水还是凉的,皇后娘娘不慎滑倒,脚踝处有些扭伤,加之受了些惊吓,寒邪入体,需要好生静养一段时间,其他倒并无大碍。用了药之后大概过半个时辰就能醒来。”
承帝面色这才缓和了一些。跪在地上的一长溜宫人也跟着齐齐松了口气。但天子之怒岂是那么容易平复的,尤其听到宫人们一问三不知,便是当场拍碎了一盏茶杯,“这不知那不知,朕养你们来是装点园子的吗!你们头顶上长那一对眼睛都是瞎了不成,好端端的路怎么会滑倒,还令皇后掉进了水里去!”
一阵雷霆震喝之后,阮清终于闹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在她出宫之后,皇后紧接着就赶到了清风殿,自然是扑了个空。皇后也没多想,只当郡王是出宫游玩了,从清风殿出来之后,皇后便令奴婢们屏退数步尾随着,自个儿在前面碎步慢行着赏看风景。只是途径静水园水榭拱桥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皇后突然惊呼了一声,宫人们眼见皇后将要滑倒,连忙上前搀扶,谁知还没近前,皇后就华丽丽的掉进了水里。
这事虽是皇后自个儿不小心,可总要有个担事的来化解天子的怨怒,于是天子御手一挥,便下令将那一众眼力和身手不济的蠢笨奴才全部拖下去以儆效尤。
阮清在一旁兀自出神。来的路上她正经过静水园。静水园是后宫的游园之一,正夹在德昭殿与清风殿之间,皇后去清风殿每次都要经过此处水榭。此时将将入夏,园子里花团锦簇,翠绿绵延,游廊从假山那头一直延伸到湖上,搭了一座四面透风轻纱遮绕的水榭亭台,炎热天气里坐在里面既可乘凉也可观景。以前皇后就喜欢在水榭里备上茶点唤了赵连城和阮清过去小坐,对两人言传身教一番。
而拱桥就是来往两殿的必经之路,建在水榭的西面,隔了有三丈的距离。
当时李恪大致的给她说了下皇后落水的经过,算起来距离皇后落水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可在她行经拱桥时,桥面上仍有一大摊将干未干的水迹。如今艳阳高照,桥又是原木材质,不消一会儿水迹就会被晒干,岂会有水迹留到现在?
显见是后来又有人特意冲刷过桥面。是谁?又是因何多此一举在众人为皇后惶惶奔走时跑来善后?
阮清大致可以肯定皇后落水或许不是意外。可细细推敲,又觉得那人似乎并不是真的要害死皇后,皇后出行身边总是跟着一群宫人,便是摔上一跤不可避免,宫人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皇后淹死。可若说只是小小的戏耍报复,这宫里似乎也没有这么大胆子的人敢轻易出手对皇后开这种玩笑,白白留给人把柄。
既是猜测到了这一点,那些个宫人们就不能轻易死了。于是,阮清谦谨的劝谏圣上,“这些宫人都是平日里在皇舅母身边服侍惯了的,一向没出过什么差错,这次又只是意外,所幸皇舅母没有大碍,不若先留了这些人的性命吧?皇舅母一向宽厚仁善,定然也是不忍这些人全部被斩杀谢罪的。”
除了在针对定王府这件事上,承帝还算得上是一位从善如流的开明君主,像出尔反尔这样的事倒是也没少做过几回。发了一顿火之后,平静下来,就琢磨起阮清的话,既然皇后无事,又确实是意外,再迁怒这几个无用的宫人也没什么意义,正如阮清所说,这些人总也算皇后宫中的,生死赏罚也全凭皇后做主,便等皇后醒来之后再做决定也无不可。当下便恩威并施的命人将死里逃生涕泪涟涟的宫人们提拎了出去。
从太医口中确认皇后无事之后,承帝又坐了一会儿便自回了御书房处理政务,其他几位妃子本就是冲着皇上才跑来装装孝心,皇上都走了,她们也没心思再留在这里哭爹喊娘演戏给别人看,也找了借口各自告辞离开。
人走茶凉之后,寝殿里就只剩了赵连城在床榻前守候着,同刚刚醒来的皇后轻轻说着话。
阮清刚刚送走最后一拨唱完戏的妃嫔,回到寝殿的时候,赵连城正红着眼睛,拉着皇后的手愤愤的抱怨,“母后可是吓坏儿臣了,那些宫人真是该死,竟都看不好母后令母后跌进水里,若非父皇开恩,儿臣非要一人打上他们五十板子不可!”
皇后气色苍白的靠在床头,轻拍着赵连城的手,嗔道:“本宫不过是不小心罢了,与他人何干,莫要再迁怒了。那些人可都是常年在本宫身边伺候的,若全打死了以后谁来给本宫端茶倒水的。”
“母后怎么和阿阮净说一样的话!大不了杀了这些再换一批人来就是了,宫里头可不缺几个奴才,母后却只有一个。”
五十板子可不是挠痒痒,内务府为皇家办事,素来严明治下,打起板子也毫不含糊,一般二十板子下去就能将人屁股打出花来,身强力壮的也挨不过四十板子,就能当场呜呼在条凳上。太子爱母心切,张口就要一人五十板子,这是要将人活活打死再疼的醒过来啊。
阮清努力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了过去,“皇舅母可觉得好些了?”
皇后抬头看到阮清,脸上顿时浮起一抹欣慰的笑意,“本宫无碍,不过是受了些凉罢了,瞧你们一个个紧张的,好似本宫是纸糊的一般。”又问赵连城:“你们可用过午膳了?”
“儿臣中午吃了一些,不饿。”赵连城摇头。
阮清在床边坐下,也称不饿,稍后并晚膳一道吃。
难为皇后刚刚醒来,就要为小辈们操心操肺,雍容的笑脸一沉,便是不依了,“你们都还在长身体的时候,怎能不饿就不吃。倒是本宫这一病害你们跟着受罪了,左右本宫也无事,你们赶紧去吃些东西。”
赵连城确实吃过了,他是吃了一半听说皇后出了意外才跑了过来。阮清刚刚从宫外赶回来应该还没来得及用膳,他想到这里,转头看向阮清:“你先前出宫去做什么了?”
阮清不敢如实说自己是准备和苏辄一起离京半路被拦了回来,只道:“我本是想去定王府小住几日的,路上听说皇舅母摔倒,便匆匆赶了回来。”
赵连城哼了一声:“也不知那定王府有什么,令你天天挂在心上往那儿跑!母后最是心疼你,就担心你在宫外有个什么不好,你却不知懂事总吵着出宫,若非挂念你母后也不会摔倒。”
“好了,太子就少说两句吧。本宫都说了是自个儿不小心,你却怎么怪上了一圈人。”皇后嗔瞪了赵连城一眼,见阮清垂着眼睛不说话,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你别听太子瞎说,本宫从皇上那里出来,本是想去你那里看看你走了没有,没留神摔了一下而已,也是本宫年纪大了,这手脚啊也不听使唤了呢。”顿了一下,又笑着道,“杨太妃素来对你喜爱有加,你没事多去走动走动也好。这次因为本宫没能去成,等过两日你再去看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