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汤馆里头也是一片难言的诡异。只见定王在目眦具裂的喊完那一嗓子之后,很快便恢复了镇静从容,只冷冷的丢下一句:“全部穿好衣服给我滚出来!”便若无其事淡定如初的转身进了旁边的雅舍,在众人的目光追随下,从容的取了一块浴巾重新裹上,方命人去隔壁取了自己的衣服来。
世子虽身份尊贵,可到底比不过呼风唤雨功勋卓著的定王权势气势迫人,众位武将不怕世子,却是打心底畏惧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冷面王爷,更何况王爷此时脸上连一丝假笑都欠奉,活似要生吞活剥了这一干人等。当下便慌手慌脚的从池子里爬出来,各自寻了仆从取来的衣服穿上,连脸上被打出的血都顾不上擦就一溜的跪倒在地,讷讷不敢言声。
赵连祁倒是觉得苏辄的出现顿长了己方的底气,待苏辄从内室换好衣服出来,便迫不及待的将原委讲了个细致,直听得苏辄脸色越加阴沉,倒是听完之后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可就连赵连祁都觉得那笑令人不寒而栗,忍不住抱了抱没来得及穿衣的光luo上身。
只听苏辄笑完之后,语调悠长道:“看来诸位在京卫清闲的甚是无聊,倒是磨练出一副钢牙铁嘴,伤人利器,本王应该上一道折子,向圣上陈情物尽其用将诸位能将调遣到边关前线保家卫国才是,有了诸位这等挖掘他人隐私造谣生事的唇舌本事,连本王都深感羞愧叹服,想必区区敌军将士必定能够不战而溃,羞愤的引刀自切!”
众人齐齐一凛,连忙磕头求饶:“卑职该死!不该口出妄言诋毁王爷的英名和清白,还请王爷高抬贵手且饶了卑职这一回,卑职再也不敢了……”
“这么说你们是承认诋毁本王了?”苏辄淡淡的扫了眼地上的一溜大白猪,“说起来,本王也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与诸位也算是半个同僚,然本王依稀记得,在军中可是有着一条铁律,不知在你们京卫是否一样奉行。背后诋毁将领,散播流言,动摇军心,当该如何惩处?”
赵连祁立马配合的大声答:“当该按军法二十八条,当众处以斩首之行,以正军心!”
此言一出,一干人等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只一个劲儿的将脑门磕的咚咚作响,眼瞅着地上洇出了一溜鲜红的血迹,又被不断滴下的冷汗冲的淡去。
苏辄看似微微动容的沉吟了一下,又道:“不过,本王毕竟不是京卫的直属上司,若按这条军法来处置诸位,怕是也不甚妥当……”
就在众人听闻此言心生期翼,险些破涕为笑时,又听头顶的人幽幽的转头问向世子爷:“那么,若是按照妄议当朝王候,折辱朝廷重臣来算,又该怎么罚呢?”
赵连祁冷冷一笑,“自然是拔舌!挖眼!绞首!再诛全家!”
这一下,有两个胆小的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地,剩下几个稍有些胆气的也是面色土灰,连求饶的话都无法再流利的连成句子,死气沉沉的僵在了原地。
苏辄满意的欣赏了一会儿这横斜的百态,方缓缓出声:“其实,本王一向不喜血腥,有道是不知者不怪,诸位被愚昧之言所蒙蔽,一时鬼迷心窍说错了话,本王大度,且不与你们计较,只下一次便没这么便宜了,莫说是诸位几条命加上诸位的全家,便是九族本王一样可以毫不心软的斩杀干净!”
赵连祁蓦地瞪大眼,“远之你——”
苏辄却没有理会他,只对那地上傻成一片的武将沉声道:“还不快滚!”
于是,在一片感激涕零里,那些个死里逃生的武将连滚带爬的滚出雅舍,一路滚出了汤馆。
赵连祁只恨裹着浴巾跑不快,竟是追到门口就不见了那些个混球的身影,当下便是气不过的大步走回来,劈头就问,“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了那几个狗崽子!合该杀了痛快才是!”
苏辄这才冷冷的看向赵连祁,“世子爷以后行事之前可否先深吸一口气,缓一缓那根不打弯的脑筋?还是说世子爷在京卫里混的如日中天,已然无所畏惧可任由着性子来?若是本王今日没有刚巧赶来,倒是叫你们打出一副带血的胆肠来才好,那样圣上也不愁如何拿捏你们汝王府,直接拎了你那圆滑老实了半生的爹去抵命,岂不妙哉?”
赵连祁被堵了个正着,憋红了脸,犹自不甘心道:“那也不能就这么把人放走了,我这浑身上下挨了少说几十拳,总要打上一顿先解气了才好!”
苏辄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技不如人还好意思说出来丢人现眼!这件事就到这里,我自有主张,你也莫要再多追究。”
赵连祁悻悻的哼了一声,倒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抓了旁边的衣服走进内室去更换。
一番风波终于平歇,除了远远站在门外的汤馆仆从仍胆战心惊不知所措,却是还有一人自始至终都傻站在一旁,沉思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脸上的神情变来变去,颇为精彩。
苏辄这才缓缓的朝那人望去,想到方才两人竟是luo诚相见了一回,说不出是什么意味的挑了下眉梢,淡淡道:“煜小侯爷可是最近迷上了唱戏?听说江南时近流行一处变脸的戏曲,煜小侯爷倒是甚有天赋,这脸色从方才起就变换的行云流水,令人目不暇接,倒是该叫城中的戏班子来轮番借鉴学习一番,好发扬光大。”
秦煜怎会听不出这话里的调弄,回过神来便是恶狠狠的瞪了毒嘴王爷一眼,然后一连声的问道:“方才莫不是保平郡王也在?可是你带她来这里泡汤的?她竟然会同意来?”
苏辄凤目微吊:“他如何就不能来此?”
这话便是变相的回答了煜小侯爷的问题,刚刚保平郡王果然是在的,且是亲眼目睹了他鸟儿出笼的壮观一幕!这可真叫自诩风流的煜小侯爷也压抑不住凄然长叹一声,恨不得当时自个儿少些兄弟义气,只冷眼旁观任那一群粗鲁的汉子打的头破血流才好。
当时被苏辄惊动,回头看去的时候,他只匆忙扫到一个穿戴整齐的人影拽着一条雪白的巾子跑了出去,若非苏辄最后那一声怒喝,他竟都不知自己早已被那善于掩饰的佳人看光,当下整个人如同遭遇雷劈,外焦里嫩的不可言说。
虽想不通那佳人是充惯了男儿,原本就天真无知才会跟着苏辄来这等地方泡汤,还是另有内情,误打误撞,但这一遭确实令煜小侯爷甚感无力释怀。
但是当想到当时不止自个儿,定王爷也是不幸落难,甚至浴巾还是被那佳人亲手扯落,自也免不了被看个了里外通透,心里竟莫名的舒慰了不少,也浑不在意王爷那番刻薄的调笑了。得意的扬起下巴,道:“你说郡王是被我的男儿雄伟给惊吓到了,还是被王爷你的……额,给震撼的不能自已,落荒而逃?”
这话无异于在王爷的头顶上再次重击了一个榔头,回忆起那小儿望向自己身下时惊骇欲绝的眼光,竟是好似见了怪物一般尖叫着逃了,怎能不叫王爷心中纳罕,这小儿的反应未免也……太过了些吧?
虽然王爷没有暴露的癖好,也暂时没想过要在那小儿面前坦诚相待,可这般事出突然,也是防不胜防,他自己都感到一时不能反应,只觉得竟比被上百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围观了还甚,直想有个什么结实的物件好随手抓来挡上一挡。
可那小儿竟就那般拽着他的浴巾扬长而去,像是被鬼在后面撵着一般生生跑出了一骑红尘的风范。
若不是那小儿跑得快,自己又无所遮掩雄风,定要将那小儿拎回来狠狠质问一番,本王倒是哪里不堪贵眼赏看,将殿下吓成那副鬼样子?
当然,王爷是万万不肯承认那小儿是被他所惊吓,罪魁祸首当是那个故意掉落了遮羞布,还毫不知耻当众摇旗呐喊的煜小侯爷!当下便是冷冷的瞪视着自己那个丢人的老友,“煜小侯爷有心思考虑这些,倒不如多想想自身的短缺不足,可会给稚嫩少年造成不可磨灭的阴影!”
秦煜微微瞪着眼,一只手下意识要摸向自己的裆.间,随即又及时顿住,忍不住脱口道:“小爷我玉树临风,雄伟不凡,当是夜御十女也不在话下,岂会存在短缺不足!你分明是嫉妒我多得了佳人关注,恶意中伤!”
说完却是猛地意识到自己话中的漏洞,思绪急转之下正要改口弥补,却听苏辄嗤笑一声,满满恶意道:“想必往后很长一段时间这馆内的佳人都会牢牢记住煜小侯爷的雄伟不凡,以致食难下咽,夜不成寐,本王先在这里恭贺小侯爷一声了!还望小侯爷继续常来光顾,莫要冷了这一池的热泉和众位佳人的芳心眷顾才是。”
秦煜讪讪的哼了一声,低低的呢喃了一句:“那也比你毫不自知要好……”
苏辄模模糊糊的听到这一句,倒是没有多想,只当小侯爷为求心理安慰口出酸话。待赵连祁换好了衣服出来,便懒得多呆一刻钟,率先出了门去。
不是他顾念好友,耐心等着好友更衣完毕。只是自己来时是和阮清乘坐的一辆马车,此时阮清脚底抹油拉了他的车跑了,他总是不好两条腿自一路走回去,少不得要拉下脸借借老友的光,将自己送回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