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很快抵达了北城门,元宝出示了定王府的手令,顺利的出了城。只是这一路听着马车里的低语声,元宝的内心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滋味。
王爷和小郡王真是“鹣鲽情深”啊,要是让皇后娘娘知道王爷拐走了小郡王,整个皇宫不得翻个底朝天?皇上会不会一怒之下派御林军围了定王府?
王爷您老人家怎么就不能忍一忍,非要这么糊涂呢……
原本这一次去北地,王爷是不打算带上他的,大约也是想到郡王随行,没个照顾的人,才临时将他留下了让他一路照顾郡王。王爷还是思虑的十分周全的。只是郡王日常衣食住行格外谨慎细致,比皇后娘娘还过之而无不及,他一个人能照应的过来吗?
元宝顿时间觉得自己肩上的压力好大。
马车在送君亭等到了凤扬随后跟至的大队伍,只是还没准备出发上路,又有一队人马飞驰而来。
马蹄声由远及近,十分快而有力,隐约还听到有人在高喊。
阮清闻声掀开车帘朝后方看去,就见一条十几人的队伍烟尘滚滚的跑来。最前面的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上,一道身穿黑色劲装前倾于马上的身影十分熟悉,待看清楚那张神色紧张的脸时,阮清噌的坐了起来。
“恪哥哥?”
李恪到底没有去军营,皇上看了李大将军呈上的折子之后,思考了很久,最后决定让李恪留在京中,到御林军中担了个校尉之职,负责尧宫的守卫。昨天刚刚到御林军报到。
李恪在这个时候赶来,莫不是皇后已经发现她不见了,特意让李恪来抓她回去?
在李恪看过来之前,阮清连忙放下帘子退回了车里。
苏辄听到了阮清那一声轻唤,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口气隐隐不悦,“你还通知了李恪来送行?”
阮清哪里会大肆宣扬自己逃跑出京的事,神色间有些慌张的摇了摇头:“没有,我怕额外生事,就没告诉他。他现在已经去了御林军当差,我担心他是得了皇舅母的旨意来带我回去……苏叔叔,我……我不想回去……”
这句话却是真心的,她知道苏辄这一去便是经年,而她等不了那么长时间。自从知道了自己的女儿身之后,阮清表面看着无事,心里却一直不得踏实。总觉得当这个秘密揭开,自己将面临的可能会是更加难以接受的现实,所以明知桂嬷嬷有所隐瞒也没有继续追问。
只想趁着现实来临之前,离开京城,至少能够假装毫无芥蒂的站在苏辄身边,帮他也是补偿他最后一把。
这无异于掩耳盗铃,可即使是短暂的安逸对她来说也是十分珍贵难得,便是不顾一切跟着苏辄出逃。却不想前脚刚出城门,就有人追了过来。
苏辄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皇上将他踢到边关,本就没打算让他全须全脚的回来,又怎会同意小儿跟着他一道,将来被他扣做谈判的筹码。其实一开始他也曾生出过哄骗小儿一道去北地的念头,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谁知这小儿自个儿送上门来。
如此,他倒是不好辜负了。
可恨那李恪是属狗的,竟然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闻风而来。
若是换一个人来,也许苏辄还会犹豫着要不要将小儿放回去。偏偏来的是李恪,于是,揉了揉小儿柔软的发顶,道:“你留在车上,我下去看看。”
说话间,李恪带着人已经到了跟前。李恪急急勒马,翻身一跃跳下,“阿阮可是在车里?”
车帘掀起,苏辄慢慢走下马车,衣袂飘举,不动声色的挡住了李恪的脚步,“不知李校尉来此有何公干?”
李恪虽比苏辄小很多岁,却也已经发长的差不多了,只比苏辄矮半指左右,又因常年习武,身形健壮,宽肩窄腰姿态笔挺,十分出众。只是站在神色冷漠的苏辄面前,仍有种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令他稍感不自在。尤其想到阮清,那不自在就顿时放大了无数倍。
李恪退后半步,长身一揖,勉强作出恭敬状,道:“小全子刚刚去了定王府,并未见到阿阮,恪听闻阿阮上了王爷的马车,从北城门离开,因此赶来,惊扰了王爷还请王爷不要见怪。如果阿阮在车上就请王爷让阿阮出来一见,恪有要事。”
苏辄瞥了李恪身后慌慌张张跟上来的小全子一眼,面不改色道:“阿阮中途就下了车回了王府,若不在府中,应是去了其他地方,李校尉可有找人四处看看?”
李恪面露恼怒,他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去了定王府,但定王府的门房却说定王的马车并未回府,他派人四处打探才知定王的马车出了北城门,因此急急赶来。
苏辄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是故意要拘着人不放吗?
李恪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旁边还有几辆马车,周围站了很多人。他不知苏辄这是准备去做什么,只弯下身道:“看王爷带了这么多人,想必是有要事急着去办,恪不敢耽搁王爷的时间。只是恪确有要紧事要转告阿阮,还请王爷通融一下。”
苏辄挑眉:“哦?不知是何要事?”
李恪一番疾驰,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他没有抬手去擦,只越过苏辄朝马车看去,突然抬脚上前,“阿阮,我知道你在车里——”
话未说完,面前突的刮起了一阵劲风,迫使他后退两步。李恪骤然色变,稳住脚狠狠瞪向苏辄:“定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辄面无表情的拢了拢袖子,好像没看见李恪发怒的脸,漠然道:“难道进了御林军连最起码的规矩都忘了么,李校尉好像还没有回答本王的问话。”
李恪憋的脸都紫了,瞪了苏辄片刻,再次抬脚朝着马车走去,压根不理会苏辄会不会再次出手,压低声音快速的朝车内道:“阿阮,皇后娘娘出事了!”
苏辄正欲再次抬起的手顿住。
纹丝不动的车帘突然掀开,阮清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一脸错愕慌张的看向李恪:“皇舅母出了什么事?”
李恪见阮清果然在车上,不由的又狠狠瞪了撒谎不脸红的苏辄一眼,快步绕过苏辄来到车前,飞快的小声道,“你出宫之后,皇后娘娘从清风殿出来,经过水榭时,不知怎么滑了一跤,跌进了水里。幸好宫人都在,及时将皇后娘娘从水里救起送回了德昭殿,已经传了太医,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接到消息后我就匆忙出来寻你,你赶紧随我回去。”
阮清怎么都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意外,心内自是担心的不得了,可如果此时回去就不能再跟着苏辄一起去北地。她转头看向苏辄,苏辄也正看着她,神色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恪催促道:“我不知你跟王爷要去做什么,但皇后现在情况不明,你必须赶紧回去看一看,有什么事可以改日再说。”
湿热的风吹来,掀动着车帘一下一下的拍打在阮清的脸侧,所有人都在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等她开口。然阮清就像哑巴了一样,白着脸趴在窗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真是要把好人给急出一身汗来。
正午的阳光炎烈,车厢里自是放置着冰块,清爽宜人,可站在车外的一众人俱是晒得脑门发红,依稀都能闻到一股子烤肉的香味。
阮清咽了口唾沫,终于将脑瓜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儿,打开车门,慢吞吞的从车上跳了下来,伴着烤肉的香气,一步三踟蹰的晃悠到苏辄身边,发出蚊子哼哼似得声音,“苏叔叔,我可能不能跟你一块走了……”
苏辄扯了下嘴角,“无妨,那就等下次。皇后娘娘的身体要紧,你回去吧。”
阮清有些不敢去看苏辄的表情,不用想也知道一定很难看。刚刚还说的信誓旦旦,却是转眼就变了卦,可不就是将王爷狠狠晃点了一顿。听听,虽然王爷话说的好听,那口气可是酸的能飘出三里地。
阮清像个无措的小狗低头绞着手指,好一会儿方猛吸了口气,扑上去一把抱住苏辄的腰,哑着声道:“苏叔叔要保重,一个人在外面要好好吃饭睡觉,我带了很多东西,还有药材,苏叔叔留在路上用,若是病了千万不要怕苦就不吃药,这一去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阿阮会在这里好生等着苏叔叔回来,苏叔叔一定要小心自己的身体,安然无恙的回来……”
只是再回来,却是不知该以怎样的立场相见。
阮清将这句话默默的咽回了肚子里,使劲低着头将眼底的酸热压了回去。
“本王知道了,殿下也要照顾好自己。”苏辄面绷如鼓,气沉丹田,终是将嗓子眼里那一口郁气给憋了回去,张开手将小儿抱住。
下巴抵在小儿的头顶上轻轻的摩挲着,淡淡的甜香萦绕在鼻端,竟令他舍不得放开,总觉得这一松手,也许再难相见,心里便是越加平静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