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的人在剿灭刺客之后就撤出了府,并将所有刺客带去了总兵府关押审问。此时竹林里灯火通明,只有一群下人端着染血的帕子和水盆进进出出。
随手抓了一个丫鬟问明苏辄仍在昏迷中尚未醒来,阮清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看见斜对门口的竹榻上,苏辄面色惨白双目紧闭的横躺在那里,胸前包裹着厚厚的纱布,鲜红的血迹渗出了纱布,将退到腰间的大半雪白的衣衫都染成了红布。
一时间也看不出那伤口到底在哪个位置。
以血流量来看,多半可能是一剑穿心。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没死透,也不知该叹王爷命硬还是霍骁技艺不精。
可是阮清却发觉脚下有些抬不动,像被千斤重石压在了脚面上,心跳的飞快。
“王爷他……”
正在榻前整理药箱的大夫听到声音,连忙起身回过头来,大夫并没有见过璇玑公子,只看着阮清的穿着打扮猜测着是身份尊贵之人,恭恭敬敬的回道:“王爷左肩中了一剑,失血过多而致昏迷……”
几乎在听到“左肩”二字的一刻,阮清便用力的呼出了一口气。原以为是一剑穿心,原来只是伤在左肩。不过这好似杀了十只火鸡的血流量是个什么情况?以王爷的体质,只伤了肩膀也不至于昏死过去吧?
难道是年龄大了,身体大不如前?
王爷好像才不过三十岁吧?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那大夫贴心的解释道:“其实只是伤在左肩还不算什么,将养几日便可恢复,但方才小人给王爷把脉,发现王爷经久郁结在心,身子早呈亏损之象,再加上此次失血过多,便是雪上加霜,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阮清浑身一震,“怎么会这么严重?”
大夫摇头叹息,“小人已然尽力,剩下的单看王爷能不能挺过去了……小人刚刚已经给王爷用过药,稍后药效发作王爷应该会有短暂的清醒,姑娘切记不可刺激王爷的情绪,否则……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了……”
大夫说完,生怕会被赖上,匆匆收起药箱,便绕过呆滞在原地的阮清奔出门外。
阮清怎么也没想到昔日意气风发狠拧跋扈的王爷竟也会有如此脆弱不堪的时候。那高大健硕的身板如今了无生气的躺在那里,好像真的虚弱的一阵风就能吹走。
可郁结于心?身子早亏?这样附庸风雅的词用在谁身上都合适,按到王爷身上却是怎么都叫人觉得诡异。
阮清僵硬的站在那里,到现在仍有些不敢相信。
却是哪里来的庸医,简直就是满口胡扯!
当下转身就想将那信口开河的庸医抓回来再仔仔细细的给王爷把一把脉,却在这时,王爷突然睁开了眼睛,虚弱无力的目光看见欲要转身而去的身影,毫不迟疑的就喊了出来,“阿阮……”
嘶哑的声音顿时令阮清顿住了脚步,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欣喜,几乎没做多想就快步奔到了榻前,“你醒了?”
苏辄吃力的眨了下眼,抬起一只手,似乎是想抓住什么。
阮清连忙俯身按住,将那只手又轻轻的放了回去,便接着收回手站好,“王爷不要乱动,牵动伤口就麻烦了。”
苏辄却挣扎着又将手伸了出来,俊脸苍白,神情悲痛的嘶哑道:“方才大夫的话我都听到了……我是不是快死了?”
阮清犹豫了一下,然后蹲下身,将那只手握住,诚恳的安慰道:“大概是的……不过你也不用太伤心,活到这把子年纪该享受的也都享受了,应该没什么遗憾了,你死了之后我会叫人风光的把你送回北地,再上表陛下给你最荣耀的追封。”
“……”苏辄突然猛烈的咳了起来。
阮清吓了一跳,想要伸手替他拍一拍胸口,想到还有伤又把手缩了回去,叹了口气道:“王爷不要激动,大夫说要你保持平稳的心态,不然死的更快。”见苏辄凤眼圆瞪,不敢置信的望着她,接着道:“我知道王爷在担心什么,我想过了,天大的仇恨也大不过人死灯灭,王爷死后,我会亲自扶棺回北地,让小宝接替王爷的位子。如此,王爷也不怕后继无人了,我和小宝会替王爷打理好北地,尽量活的自在快活的。”
苏辄半天没说出话来,反握住阮清的那只手却越发用力,几乎要将手骨捏碎。
阮清吃痛的皱眉,欲抽手起身,“看王爷这副精气神儿,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性命之忧,民妇便不打扰王爷养伤了。”
“阿阮……”苏辄急忙要坐起身,起到一半便是狠狠的倒吸了口凉气,重新跌了回去。
阮清面色微沉,却也顿住不动了,瞪着眼儿恶声道:“王爷还知道痛?脑子却是被狗吃了不成,偏要往剑上撞!你以为在身上穿个血窟窿我就会心软心疼?那你干脆自刎谢罪不是更显出你有诚意!”
“我……”
“闭嘴!”阮清一把甩开苏辄的手,气红了眼睛道:“你想死我不拦着,只管死的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可你……若是这一剑再偏一点,你有想过后果吗?难道你真要我和小宝做一对货真价实的孤儿寡母不成!苏辄,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自私霸道!”
“你……你别生气啊,都是我不好,我……我也是心急的没办法……”苏辄真是慌了,本想演一出苦肉计,彻底挽回娇妻的心,哪知弄巧成拙,彻底把人给惹恼了。眼瞅着那眼泪就跟断线的珠子似得,不要钱的往下掉,苏辄疼的心都揪到一处了,哪里还顾得上装虚弱,当下矫健的坐起来,将人抱住,“我真没事,不过是点皮肉伤而已,你别害怕……真的!”似乎是怕阮清不信,又指着衣服上的血解释大:“这血都是鸡血,不是我的,我怎么会真的不要命的往剑上撞。你别哭了,哭的我心都疼了……”
“鸡血?”阮清一下子止住了泪,半抬起湿漉的大眼问。
苏辄连连点头。
“可……刚才大夫说你……郁结于心,身体早损……”
“那大夫也是假的,是白青岩那老匹夫随便找来的,像我这般年轻力壮,身经百战的人怎么会那么脆弱,还不是怕你不肯原谅我,故意找人来这么说,想博你点同情嘛……”
“真的?”
“真真的!”
“好吧,那我便信了你。”
“那……你还生我的气吗?”苏辄小心翼翼的问,眼角眉梢俱是控制不住的欣喜和期待。
阮清上下划拉了王爷半裸的劲瘦腰身一眼,数年不见,不得不说王爷的身材保持的甚好,比前几年还要壮实了一些,怎么晒都晒不黑的肌肤下肌肉纠结,线条分明,只是看着都透着一股子迫人的力道。阮清数了数,刚好八块腹肌,便是捡着好下手的位置,毫不犹豫的一拳打了下去。
“去死吧!”
这一拳正打在了脐下三寸最柔软的地方,王爷的脸顿时拧成了一团,宽大的上半身一下子弯起,砸在了来不及起身躲避的小妇身上,小妇双脚不稳,被压的一个趔趄,差点坐到地上,气急败坏的用力推搡着肩上沉重的一团,“你起来!压到我了!”
苏辄痛嘶着气,牢牢的抱着不松手,“真的疼……且让我缓缓……”
阮清哼了一声,却也不再挣扎。
虽然这一拳如同挠痒一般,并未对王爷强健的体魄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肩上的伤却是实实在在的。苏辄本意确实是想着弄一点皮肉伤来装装样子,可霍骁却是十足十的恨王爷到家,王爷自动送上门来岂有不接招之理?当是抓住机会狠狠的捅了下去。
苏辄担心阮清生恼,才故意说成是皮肉伤,最后败露还是得了一顿臭骂,老老实实的在床上躺了几日。
苏辄却觉得养伤也养的自得,至少前几日还一直冷眼以对的娇妻最近脸上有了些许笑容,愿意坐下来跟他说说话逗逗嘴了,如果没有一个人小鬼大的逆子每晚入夜时分便来跟自己抢娘亲的□□权的话,那就真是没什么遗憾了。
分别了四年方得以重逢,憋闷了一千多个日夜几乎快要皈依佛门的王爷,最想做的事就是堕入俗尘,抱着软绵绵的娇妻痛快淋漓的亲亲摸摸,然后干点夫妻间该干的事,将那些年错失的尽数补回来。
因肩上有伤,最初几日王爷还能勉强维持安分,随着伤口愈合,便是心痒难耐,见天儿的缠着娇妻摸个小手,偷个香,可每每到了渐入佳境之时,逆子总是会准时登场,打断好事。王爷如何能不窝火?只恨不得再将逆子塞回他娘的肚子里。
真是白瞎了这些日子为拉拢讨好逆子,白花出去的银钱和精力,竟是养了一只小白眼狼。
是以,在干巴巴的熬度了数日后,趁着娇妻去厨房看药膳,苏辄将赖在屋子里不肯挪地儿的逆子叫到跟前,父子二人促膝长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