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中,被松开的苏吉利摔在了地上,他很快爬了起来,想要回伙头军去,可是一杆冰冷的黑色马槊顶在了他的喉咙上,然后那个让他害怕的声音响了起来,“只要你敢逃走,我就把你当逃兵杀了。?”
苏吉利浑身打着哆嗦,郭孝恪那冰冷的眼神吓坏了他,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在山上遇到的山神爷爷(老虎),“我,我知道了。”苏吉利的声音颤得厉害,当他话音落下时,喉咙上冰冷的感觉消失了,发软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起来吧,地上凉,冻坏了可是要死人的。”木兰看着有些气愤地走进帐里的郭孝恪,脸上笑了起来,认识郭孝恪这么长时间,她还从没见过郭孝恪生过气,仿佛永远都是那么冷静,就算天塌下来都一样。
看着木兰伸出的手,苏吉利呆了呆,然后想到木兰说的那句‘冻坏了可是要死人的。’,连忙抓住木兰,好像火烧屁股一样从地上跳了起来,蹑手蹑脚地跟在木兰身后进了营房。
干净,没有味道,比伙头军的营房好多了,这是苏吉利走进营房后的第一个念头,但很快他看到几个拿着刀盾互相练习的士兵脸上那杀气腾腾的样子,不由胆怯起来。
“木兰,苏吉利,从今天起和我们一队。”郭孝恪的介绍很简单,他如今虽然是个百人长,可除了原先的一火人以外,贺廷玉那二十七人大半都在伤兵营养伤,眼下营帐里的人加在一起,也不到十五人。
听到郭孝恪的话,正在练习的几个士兵都是停止了练习,然后熟稔地和木兰打起了招呼,郭孝恪养伤的那段时间,他们经常看到木兰,也从老驴头那里知道木兰有一手好箭术,因此也大都颇为留意木兰。
“各位大哥,…好。”比起木兰,苏吉利就显得拘束得多,说话时结结巴巴的,看得一众打招呼的士兵都是皱起了眉头,不知道郭孝恪怎么会弄这么一个人进队里。
“二郎,你从哪里找了这么个活宝。”老驴头拉着郭孝恪到了一边小声问道,这段日子下来,郭孝恪已经成功地在众人中树立了威信,只有老驴头仍旧把郭孝恪当成当初那个有些沉静的少年,没有变过。~~~~
“六叔,我本想在伙头军里再找几个和木兰一样的进队,可哪里想到…”郭孝恪把事情简略地说了出来,然后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像是小鸡跟着母鸡一样跟在木兰身后的苏吉利,觉得自己干了件蠢事。
“这小子一脸的孬种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当兵的料子。”老驴头看着空长了一副大块头的苏吉利,眉头皱了起来,接着朝郭孝恪道,“不过二郎你既然把他带回来了,便是鼠胆也要叫他变成熊心豹子胆。”
郭孝恪点了点头,刚才伙头军那里,他可是记得那些人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目光,也许他们现在就在谈论着自己,等着看自己的笑话,想到这里,他看向苏吉利的目光变得越发冷冽起来。
仿佛是感觉到了郭孝恪那宛如实质的冷冽目光,苏吉利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疑神疑鬼地别过头看了眼远处的郭孝恪,这个一路提着他回来,光是冷冷地看着他就让吓得喘不过气来的将军让他怕得要死。
看到只是和自己的目光碰了一下就马上低下头的苏吉利,郭孝恪却是有些意外,这个看上去胆小的大块头没想到感官这般敏锐,自己只是无意中扫了他一眼,就被他发现了。
“六叔,我忽然觉得这个苏吉利是个可造之才。”郭孝恪开口说道,脸上莫名其妙出现的笑意让老驴头看得丈二摸不着头脑,不明白那怎么看都是一脸的孬种样的苏吉利身上哪里有点可造之才的地方。
因为麦铁杖的关照,郭孝恪这一队人的伙食比起普通的士兵好了不少,这十几日被郭孝恪操练下来,原本火里的八个新兵如今个个都是精气神饱满,切地龙,七寸靠,揽雀尾这三招刀盾兵的招数练得纯熟无比,便是桩功,硬气功也都入了正轨,虽说比不上那些常年厮杀的军中老兵,可是比起其他新兵却是不知道强了多少。
禀性善良的木兰终究是看不过苏吉利给人欺负,朝几个嘲笑苏吉利的人道,“欺负老实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便上战场杀敌去。”木兰站在了苏吉利身前,毫不示弱地看着那几个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士兵道,打小跟着父亲上山打猎,见过虎狼熊豹的木兰可不怕这几个没见过血的同龄人。
郭孝恪见状摇了摇头,木兰虽是好心,不过对苏吉利却没有好处,看到几个新兵想要动手的样子,他从老驴头身边站了起来,朝几人冷声道,“我平时有教你们欺负弱小,以众凌寡吗?”
郭孝恪声音不大,可是那几个新兵都是停了下来,敬畏地看着郭孝恪,他们其实倒不是真地想欺负苏吉利,只是年轻气血旺,军中又没什么娱乐,这些日子天天跟着郭孝恪学功夫,心态自然倨傲,见苏吉利一副窝囊样,便忍不住奚落几句,哪想到木兰会给苏吉利出头,被木兰的话给一激,就想动手了。
“将军。”见郭孝恪出言制止,木兰有些感激地说道,在伙头军待了那么些日子,她也知道军营里拳头大就是道理,老兵欺负新兵,身强的欺负体弱的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而且军官们也都习以为常,反正给人欺负只说明你自己没用,便是告到钱判官那里让人吃了军棍,也只会让大家瞧不起,没有人会在意苏吉利这样的人。
“苏吉利,你过来。”看着躲在木兰身后的苏吉利,郭孝恪气就不打一处来,一个男人胆子小成这样,还不如买块豆腐撞死算了,可他却要把这样一个胆小如鼠的家伙变成一个勇敢的战士,简直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看着盯着自己的郭孝恪,苏吉利畏畏缩缩地从木兰身后站了出来,害怕地朝郭孝恪走了过去,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很丢脸,可他从小就是被人扔着石块,喊着野种,不敢反抗像一棵可以随意践踏的野草一样长大的,或许怯懦和逃避已经刻到了他的骨子里。
“从今天开始,你来当我的亲兵。”郭孝恪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两腿有些打颤的苏吉利,忽然开口道,顿时间四周的士兵们都是睁大了眼睛,就连木兰也没有想到郭孝恪会让生了一颗兔儿胆的苏吉利当贴身的亲兵,虽然说像给郭孝恪这样的百人长当亲兵,谈不上什么富贵,但总胜过当个小兵。
这营帐里头,老驴头原先火里的新兵们自打给老驴头逼着给郭孝恪行了拜师礼,又亲眼看到郭孝恪能够和军中的大将比试不落下风,早就心里卯足了劲打算跟着郭孝恪在战场上建功立业,谋个好前程,如今郭孝恪当了百人长,八个人个个都认为自己是郭孝恪的‘老部下’,要说选亲兵的话,怎么也得先轮到他们,如今反倒让苏吉利这么一个废物抢了先,叫他们心里很不是滋味。
“将军,我们…”很快,营帐里的士兵们都是红了脸,群情汹涌了起来,他们总觉得郭孝恪让苏吉利当亲兵是在侮辱他们,这要是传出去,他们在军中都是没脸见人。
听着那些嘈杂但却隐隐夹杂着愤怒的低骂声,苏吉利觉得四周那些士兵的目光好像刀剑一样,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他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次;苏吉利的头低得更低了,他就像是打洞的老鼠一样,把头埋了下去,似乎这样可以让他听不到那些模糊而嘲讽的声音。
“抬起头来。”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忽然在苏吉利耳边响起,让苏吉利不由地抬起了头,然后他看到了郭孝恪冰冷的眼神里流露出的隐隐失望,那种眼神刺疼了他,从小到大,每个人看他时或是鄙夷,轻蔑,或是同情,怜悯,但却唯独没有人会对他有所希翼。
苏吉利抬起了头,看向了那些低声骂着自己的士兵,“从今往后,抬起头做人。”郭孝恪的声音响了起来,苏吉利觉得胸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灼烧了起来,滚烫但却一点也不难受。
四周的士兵们看着说话的郭孝恪,一个个都没了声音,他们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抬起头来的苏吉利,忽然发现这个总是畏缩着身子的胆小鬼站直了身体以后,原来也是一条高大的汉子,虽然他的眉宇间依然有股怯意,可是却好像不再那么害怕他们。
老驴头看着营帐里气氛有些沉重,连忙咳嗽了一声道,“都吵闹什么,还不赶紧收拾,马上便要熄灯了,想要挨军棍么。”被他这一说,几个士兵连忙借坡下驴,散了开去。
这带兵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看着散去的士兵,郭孝恪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只是看了眼苏吉利,便回到了自己的榻边,躺了下去,很快闭上了双眼。
“你小子,可要给二郎争口气啊?”老驴头走到了杵在原地的苏吉利,语气有些唏嘘,让苏吉利心里难受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