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站在自己面前的木兰,郭孝恪哑然失笑,这个少年当真老实,居然会为了昨天的事情跑来跟自己道歉,郭孝恪忽然觉得身上藏了不少秘密的木兰也许真是个女孩,可是他却瞧不出破绽来,而且这些天听着老驴头闲聊时,发觉像木兰这样的名字,男女都能用,自己火里就有个新兵名字叫兰奴,据说从南北朝那时候就开始有这种取名风气了。
“能教我识字吗?”看着沉默了一会,忽地笑起来朝自己说话的郭孝恪,木兰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像有块石头落了地,她有些高兴地答应了下来。
“我不会告诉别人你会识字。”见木兰答应,郭孝恪说了一句,他想木兰昨天向自己隐瞒,应该有她不愿意被别人知道的理由。
“多谢郭兄。”见郭孝恪如此保证,木兰谢道,周队正对她说过,她只是来替兄长服军役,越不惹人注意越好,军营里头能识字的人少,她的事情要是被人知道,肯定被钱判官抓去当亲随,到时候要是被钱判官瞧出些端倪来,身份给识破的话,她的脑袋就是‘喀嚓’一刀的下场,连她宋州老家的哥哥也要治罪。
“你还是叫我二郎吧,郭兄听着不习惯。”这些日子给老驴头他们几个人喊着‘二郎’,郭孝恪也习惯了下来,木兰一本正经地叫他‘郭兄’,他反倒觉得不舒服。
木兰应了一声后,坐在了郭孝恪边上,教郭孝恪认起字来,一部孙子兵法,一个下午便教了近千个字,让木兰觉得这个郭二郎好像原来就识字一样,不过木兰没有多想,以为郭孝恪是天资聪颖,就好像哥哥一样,六岁的时候就能把字识全了。
一连几天,木兰都在郭孝恪那里,教他识字,其间麦铁杖和钱士雄也来过几次,不过两人一次比一次脸色差,近千的骑兵撒出去,把方圆百里都给找遍了,也没见到那支高句丽军马的影子。
六天后,郭孝恪的左臂好了九成,中军大营里的医官看过以后,连称郭孝恪体质过人,旁人一个月才能好,他只用了十天不到便痊愈,他从医三十年,也只见过没几人能有这样的体质。
“郭孝恪,你小子伤好了,走,咱们再打上一场。”医官走后,孟金叉拉起郭孝恪就走,这几天大军扎营后,他那二十军棍的伤早养好了,这些天他被钱士雄盯得紧,手早就痒得厉害,如今见郭孝恪的左臂没事,哪还管钱士雄。
“孟将军,我上次都输给你了,这再比也是一样的。”郭孝恪看着兴冲冲的孟金叉,开口说道,他可不想和孟金叉做那种无谓的打斗。
“这回咱们切磋而已。”孟金叉可不管郭孝恪情不情愿,索性咧开嘴笑了起来,把郭孝恪拉出了营帐。
接过孟金叉扔过来的长矛,郭孝恪看到上面已经去了枪头,就知道孟金叉是有备而来,拔出腰间的佩刀,郭孝恪一刀砍在自己那根长矛矛杆上,削成了齐眉高的棍子。
孟金叉提着一根跟他那杆马槊一样长的枣木硬杆,见郭孝恪削短了长矛矛杆,不由一愣,他没想到这个郭二郎居然要用这齐眉高的棍子跟他切磋。
两人出了帐后,四周闲着没事的伙头军都是围了过来,就连被调进辎重营的那些前军和中军的各营精锐得了消息后,也是赶了过来瞧热闹,上一回‘夜叉将夜战郭二郎’,在大营里传得沸沸扬扬,可也就是两百多号人看了那场比试,其他人不过是从那些看了比试的人那里听了当时的场面而已,这一回有机会能够亲眼目睹,哪个愿意落后。
不多时,过来的近千号士兵把伙头军的营盘挤了个水泄不通,最后把麦铁杖和钱士雄都给惊动了,等钱士雄领着人过来的时候,只听得那些围观的士兵不住地叫好。
“都给我让开,让开。”麦铁杖的亲兵们拿着刀鞘,拨开了挤在一起的士兵,看到麦铁杖这个大帅,四周的士兵们连忙让开了一条路。
被围着的雪地里,郭孝恪和孟金叉两人带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孟金叉手里的枣木硬杆走的是大开大阖的路子,手腕翻动间,一根枣木硬杆被他使得犹如大蟒一般。
麦铁杖看到这一幕却是眼睛一亮,郭孝恪使得棍虽短,可是却剽悍轻捷,而且握棍时硬格硬挡,几次更是欺近了孟金叉身前三尺之内,不过每次手上都故意一慢,给孟金叉挡回去,显然是没有出全力,怕落了孟金叉的面子。
“大帅,这郭二郎的棍法里面似乎掺杂了枪法。”走到麦铁杖身边的钱士雄此时可没管孟金叉又犯了军法,只是瞧着棍影翻飞的郭孝恪,有些似是而非地说道。
“刚柔并济,虚实莫测,这要是换了马槊也能使出来,天下怕没几个人能挡得住他。”麦铁杖出身贫寒,年轻时那使得起马槊这种世家大族出身的武将才负担得起的长兵,等入了行伍以后,他也是靠着一口大刀成名,不过他几十年戎马生涯,见过的能使马槊的好手名家也有好几十位,自然一眼就看出了郭孝恪棍法里那些适合马槊使用的招式。
听得麦铁杖的评语,钱士雄不由更加高看了郭孝恪几分,大隋军中,能治军的将领不在少数,但是能够辟易三军的猛将却不多,孟金叉也最多沾半个猛字,大家公认的第一猛将当属已故的卫昭王杨爽。
杨爽是文皇帝杨坚异母弟,当今皇上杨广的叔父,二十岁为大军主帅,率七万兵出白道,遇沙钵略可汗,身先士卒,一阵击破突厥中军本阵,若非沙钵略可汗左右拼死相救,怕是要给杨爽当场斩于马下,最后负伤逃遁,此后五年屡破突厥,只可惜英年早逝,为时人所叹息。
“世之虎将,关张弗若;有卫霍之智勇。”钱士雄想到了兵部尚书,左侯卫大将军段文振对卫昭王的评语,现在他眼前的这个郭孝恪年不及二十,已有如此勇力,若是能够识得兵法,日后未尝不能如卫昭王一样,被人称颂。
四周观看的士兵不像麦铁杖和钱士雄那般眼力高超,只是见两人打得精彩,一个劲地叫好,不过对那些士兵来说,更加偏向郭孝恪这个和他们一样的小兵。
终于,孟金叉自己也觉得不对劲,手里的枣木硬杆一收,跃到了一边道,“郭孝恪你这小子不肯用真本事,跟你打也没劲。”说完,却是到了钱士雄面前道,“这回又是二十军棍?”
“二十军棍。”钱士雄点了点头道,他和孟金叉虽是死对头,可对他这一点硬气也是佩服得很,只要犯了军法,他绝不说二话,该挨多少军棍就挨多少军棍,只是从不记打,他要是偷偷摸摸地找郭孝恪比试,没人知道,他也没办法,可这个夜叉将就非得搞出这么大的场面出来。
“看什么看,都回营去。”见四周有士兵偷笑,孟金叉双眼一瞪,朝围观的士兵们吼道。
郭孝恪看着突然去领军棍的孟金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直脾气的将军是个不错的人,性子粗得可爱,看着跟着钱士雄离开的孟金叉,郭孝恪不由摇了摇头。
“这个孟金叉,倒也滑头了起来。”麦铁杖却是在一边笑着自语道,他如何瞧不透孟金叉的心思,这个夜叉将分明是拉不下脸跟郭孝恪认输,含糊其辞后索性找钱士雄领军棍开溜,免得留下尴尬,四周的士兵也以为他们两人打个平手,不会把他那句话当真。
“大帅。”看到麦铁杖朝自己走过来,郭孝恪连忙抱拳行礼道,一旁的老驴头他们也是连忙跟着行礼。
“二郎可会使马槊?”走进营帐,麦铁杖坐下后朝郭孝恪问道,他想把郭孝恪调到骑军中去,这样他立功的机会也多些。
“回大帅,二郎不曾学过马槊。”郭孝恪回答道,其实他虽然没学过马槊,不过只要给他一杆马槊,熟悉一段时间,他就能把大枪的招式用到马槊上,到时候使出来只怕比大隋军中那些能使马槊的武将都厉害。
“没学过不要紧,我看二郎的棍法颇得马槊的精要,等会来我营中取杆马槊便是。”麦铁杖沉吟了一下道,这战场上的兵器还是以马槊为尊,郭孝恪还年轻,而且他使的棍法里,‘刺挑扎’这三法用得也极是老练,再加上二十四军里头能使马槊的好手不少,等到了辽河岸边,大军齐集,却是有时间能找几个人点拨一下郭孝恪马槊上的招式。
“多谢大帅。”郭孝恪起身谢道,自从和孟金叉那晚雪夜比试以后,他便看出麦铁杖和钱士雄多有栽培提拔他的意思,虽然他不明白两人为何如此看重于他,可他也不会放弃这个能往上的机会,若是他能当个队正或是裨将,战场上保全老驴头他们的机会也大些。
虽然麦铁杖仍旧为那支情形不明的高句丽军马头疼,不过他没有和郭孝恪说出来,他生怕这个郭二郎又说些什么道道来,只是坐了没多久便离开了。
麦铁杖走后,老驴头才朝郭孝恪道,“二郎,大帅这是要提拔你了,你可不能像跟孟将军那样。”作为麦铁杖身边当年的贴身亲兵,老驴头自然了解这个老上司,那马槊岂是小兵可以使的,不过他怕郭孝恪又跟上回婉拒孟金叉一样,把大帅给惹恼了。
“我知道了,六叔。”郭孝恪点了点头,麦铁杖是一军主帅,自己若是驳了他的面子,不但自己倒霉,怕是连老驴头也要牵连进去,不过他心里也打定主意,不管麦铁杖要怎么提拔他,他都要把老驴头和火里的人带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