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七,辽东城外,隋军大营里,已故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军中,一片缟素,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宇文成都俱是披麻戴孝,在军中大帐为宇文述守灵。
六合宫中,杨广依旧是脸『色』阴沉,直到现在郭孝恪都没有半点消息传来,他相信郭孝恪是自己的霍去病,又想到王远知的将星之语,还有郭孝恪梦中得‘自己’诗句,不由喃喃自语了起来,“朕是天命所归,是不会败的。”
汪公公在一旁听到杨广的自语声,心里却是有些害怕,这几日皇上时常一个人自言自语,浑然不像过去那般,让他有些担心。
“汪公公,裴大人来了,就在外面侯着。”一个千牛备身轻步走到了汪公公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自从九军只剩下六万人回到辽东,皇上便时常会发无名之怒,已经打死了好几个宫人和小太监。
“你先出去,让裴大人等着。”汪公公亦是压低了声音答道,这个时候的杨广最是打扰不得,便只有让裴世矩继续在外面侯着了。
过了一会儿,杨广不再自言自语,他转身看向了汪公公,声音低沉,“裴世矩来了吗?”
“来了,就在外面侯着,皇上。”汪公公连忙答道,生怕杨广会忽地发怒。
“让他进来。”杨广坐了下来,面前是一方紫檀木的棋盘。
裴世矩跟着引路的千牛备身,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当他看到杨广坐在棋盘前时,不由心里暗暗叫苦,这几日他最怕的便是和杨广下棋,要是说以前杨广还有人君之量,那现在的杨广完全就是喜怒无常,便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惹得杨广发怒,受那无妄之灾。
大殿内,裴世矩战战兢兢地和杨广下起了棋,一边下棋,一边不时地偷偷看着杨广脸上的表情,生怕自己下错一步。
“来护儿,该不该杀。”杨广手中的白子放下后,忽地说道,让裴世矩一下子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来将军轻敌冒进,以致于水师败绩,九军险些倾覆于平壤,虽有大罪,但罪不当死。”裴世矩思量再三后,方才缓声说道,注意这杨广脸上的表情变化,不过让他失望的是,杨广阴沉的脸上没有一点变化。
“来护儿该死,不过大隋只有他一个擅长水战。”杨广终于开了口,如鹰隼般的目光直视裴世矩,让裴世矩心头一颤。
“那个张仲坚,你知道多少?”杨广忽地话题一转,让裴世矩一下子间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不过他仍是连忙回答道,“据说此人祖上是南朝的将军,辗转来到辽东落脚,几代在海上经营下来,到此人手中,已是有大小船只数百条,此次九军能从海路退到百济,全仗此人之力。”
“朕若用此人,可行否?”杨广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棋盘上,放下了手中的白子。
裴世矩看着棋盘上的劫材,知道杨广是真动了杀心,要不然也不会问能不能用来历不算太清白的张仲坚,不过这个时候,裴世矩虽然心里为难,可还是硬着头皮答道,“张仲坚此人虽可用,不过臣以为来将军还是罪不当死。”
“哼。”杨广冷哼了一声,那目光看得裴世矩背上冷汗直流,不过只是一会儿,杨广便再次看向了棋盘道,“你很好,没有劝朕杀来护儿。”
“来护儿即使有大罪,但九军之败也全落不到他头上去。”杨广自言自语地说道,想到了于仲文他们的奏折上,把所有的罪都推给来护儿,声音里带着怒气。
…
大营中,麦铁杖的行营里,一向豁达的麦铁杖在宇文述这个老对头死后,也是掉了几滴泪,不过他更多时候却是在担心至今渺无音讯的郭孝恪,九军上下,除了死掉的宇文述,每个人都给他骂了一遍。
“那些关西佬,就是看不得二郎出头。”烧着炭火的大帐里,麦铁杖一边喝着酒,一边骂道,郭孝恪带兵断后,在他看来就是给于仲文他们『逼』得,谁让九军中郭孝恪不是关陇世族的出身,而且资历又浅,不让他去送死让谁去。
“大帅,慎言。”钱士雄听到麦铁杖的骂声,却是苦笑道,这回九军能回来六万多人已是不错了,当初九军出征,他就同意郭孝恪的看法,九军的补给是个大问题,真要怪的话,也该怪来护儿混账,竟然中了高句丽人的诱敌之计,才让九军陷入困境。
“慎言,慎言个头,这里就咱们三个,大帅的话要是传出去,不是你说的,就是我说的。”孟金叉瞪着钱士雄道。
“大帅,是郭将军送来的军报。”就在孟金叉和钱士雄怄气的时候,帐外,一个麦铁杖的老亲兵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手里挥舞着一份军报,大声道。
“快拿过来我看看。”麦铁杖忽地一下子跳了起来,几步间到了那老亲兵面前,劈手抢下了那封军报拆开看了起来。
“大帅,上面写了什么,二郎他怎么样?”看到麦铁杖看着那封军报,目不转睛,眼都不眨一下,钱士雄不由紧张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突然间,麦铁杖大笑了起来,声音里满是喜意,“二郎这小子,果真了得,竟然打得高句丽人献上了高元的首级求和。”
听到麦铁杖的话,钱士雄再也顾不得什么君子仪态,和孟金叉一起从麦铁杖手中抢过那军报,两人凑一块看了起来。
“那送军报的人呢?”麦铁杖看向了来禀报的老亲兵问道,他要找那人好好问下郭孝恪的情形。
“回大帅的话,那几位回来的兄弟,赶了几天几夜的路,下马便昏了过去,属下已经送他们先去歇息了,要是大帅要问话,属下这就去喊他们起来。”那老亲兵连忙答道,那几个来送信的骑兵到的时候,几乎都累得不成人样了。
“让他好好歇息,等他们醒了,带他们来见我。”麦铁杖挥手道,既然知道郭孝恪无事,他也不差那一天半天的功夫。
“二郎这小子真神了。”这时孟金叉也是看完了那军报,不由眉飞『色』舞地喊道,一改于仲文他们狼狈逃回后的不快脸『色』。
“大帅,这里还有郭将军给大帅的李小姐的信。”那老亲兵这时又拿了两封信出来给麦铁杖,这些都是私信。
“哦。”拿过信,麦铁杖心里还是颇为高兴的,郭孝恪写了私信给自己,足以说明他心中把自己这个老上司摆得很重。
拆开信笺,麦铁杖很快便看完了,郭孝恪要他在杨广面前帮来护儿说几句好话,“二郎这小子,到底在想些什么?”看完信,麦铁杖把信给了钱士雄,至于孟金叉这个粗人,给他看了也是白看。
“我看恐怕是和那个张仲坚有些关系。”钱士雄看完信之后,皱了皱眉头道,这回九军还能回来六万多人,可以说这个张仲坚是关键,“二郎让大帅为来将军说好话,恐怕是不想让这张仲坚做大。”钱士雄很快便想到了为何九军都撤到了百济,唯独郭孝恪却孤军在平壤作战,怎么想都是其中有鬼。
听着钱士雄的话,麦铁杖却是点了点头,骂道,“这张仲坚看起来也不是好东西,二郎也是,直接把话明说就是,何必这么拐弯抹角的。”
“大帅,二郎手上没有真凭实据,更何况这张仲坚此次的确是立下了大功,不可造次。”钱士雄在一旁道,他是看出了郭孝恪的意思,只是要他们保住来护儿,不至于让擅长水战的张仲坚得以趁机做大罢了。
“真凭实据,什么真凭实据,于仲文他们个个都到了百济,只有二郎一个人在平壤,那就是真凭实据。”麦铁杖正在气头上,听到钱士雄的话,却是不忿道,一边的孟金叉这时候才听了个明白,也在一旁鼓噪起来,“对,就该让皇上知道,那张仲坚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赵才他们。”
钱士雄看闹得起劲的孟金叉,没有再说话,反正郭孝恪也不怕在得罪什么人,大帅也有卸甲养老之意,便是在皇上面前黑那张仲坚一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麦铁杖军中后营一处军帐内,李秀宁看着满脸笑意走进来的麦铁杖,先是愣了愣,随即便脸上一喜,连忙问道,“干爹,可是将军他有消息了。”自从九军在百济不战自败的消息传开后,李秀宁天天都是担心不已,不过在她心里,郭孝恪永远是没人能打败的英雄。
“嗯,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这丫头,二郎在平壤打了个大胜仗,『逼』降了高句丽,还把高元的人头给带回来了。”麦铁杖大笑道,接着把那封郭孝恪给李秀宁的信拿了出来,“这是二郎给你的信。”
看到麦铁杖大手中握着的那封信,李秀宁连忙拿了过来,当她拆开之后,看着上面郭孝恪的字迹,心里充满了幸福。
“这次等二郎回来,我看就把你们的婚事办了。”看到李秀宁脸上那甜得仿佛抹了蜜一样的笑靥,麦铁杖却是大声道。
“干爹,我和将军…”听到麦铁杖的话,李秀宁的脸上尽是羞意,可是眉角眼梢却都是欢喜。
“这事就这么定了,干爹给你做主,要是不赶快把婚事办了,到时候皇上给二郎赐婚个公主,看你上哪儿哭去。”麦铁杖却是朝李秀宁打趣道,不过他心里倒也是不无担心,宇文述家的那个没用的老三,宇文士及都娶了个公主当驸马,就更别提郭孝恪了,这婚事得赶紧办,越快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