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孝恪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营的,第二天醒过来时,听尉迟恭和罗士信说,自己昨晚和度地稽喝醉以后居然拜了把子,还和秦琼谈了征辽的进攻计划,要他提醒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在水师到达平壤以后,务必求稳,等会合陆路进攻的军队后一起进攻平壤。
“麻烦了。”听完尉迟恭和罗士信两人的话,郭孝恪捂着头道,和度地稽拜把子他最多被人当成不知礼仪的粗鄙武夫,可是他和秦琼说的那些话,如果秦琼真地去告诉来护儿的话,恐怕来护儿会来找他了。
用冷水擦洗过脸以后,郭孝恪让罗士信帮自己涂抹了跌打药后,照例出去巡视各营的训练了,他此时已经冷静下来,若是来护儿来找他,他就把事情推到老师段文振的头上,相信来护儿也不会太过怀疑。
“将军。”走出营帐,刚起来不久,绕着军营跑圈的士兵们停了下来,一个个都是脸上激动地大吼着,昨天晚上郭孝恪连胜十五藩将的事情,已经被尉迟恭和罗士信传扬得人尽皆知,让这些士兵心里头更加崇敬自家这位将军。
“好好练,再过几天,咱们就要去辽河那边,到时候战场上杀那些高句丽狗,打赢了,大家升官发财,打输了,我们一块死。”看着这些一脸憧憬的士兵,郭孝恪大声说道,渡河之役不是那么好打的,只是不知道麦铁杖那边做好了准备没有。
“咱们跟着将军一起干。”士兵中,有人带头喊了起来,接着所有的士兵一起跟着喊了起来,一个个都是脸上干劲高涨,当兵吃粮,为的不就是沙场建功,博个封妻荫子吗?
“将军,你说咱们到时候能不能上啊?”待那些士兵走后,尉迟恭却是在一旁轻声问道,他知道自家这位将军是左翼第一军出身,算是右屯卫大将军麦铁杖的老部下,不过现在他们被调进御营,给了一个千人骑兵团的羽林编制,到时候未必能赶上渡河之役。
“这个不必担心,到时我会向皇上请战,想来皇上是不会拒绝我的。”郭孝恪沉吟了一下后答道,他看得出杨广有提拔他以制衡军中那些关陇世族的意思,而他也不甘在这场征辽之役里碌碌无为,他没有家世,布衣出身,他唯一能够趁势崛起的机会就是这场征辽之役。
“好,到时还请将军让我做前锋。”尉迟恭听得郭孝恪回答,竟是率先请战道,罗士信虽然年少,可是性子凶悍,练起马术来更是不要性命,他怕到时候罗士信跟他抢这个先锋的位置,索性趁着罗士信不在,先跟郭孝恪提了。
“放心,先锋之位非你莫属。”看着跃跃欲试的尉迟恭,郭孝恪拍了拍他的肩膀,罗士信还太年少,需要磨炼一下,才能为将,至于尉迟恭,正是大展拳脚的年纪。
“多谢将军。”尉迟恭大声道,心里想着回头就去跟罗士信说,好好逗逗这个臭小子。
尉迟恭走后,郭孝恪带着自己的亲兵队也练起了马术,他把全军会骑马的都调拨给了尉迟恭,尉迟恭的百人骑兵队满了后,剩下的才补入自己的亲兵队。
“好好感觉一下你的马匹步幅和跑动的节奏,随着马背的颠簸去动,这样才能跑得又快又稳,还能节省马匹的力气。”半个时辰后,带着身边亲卫来探望郭孝恪的度地稽手把手地教起了郭孝恪的马术,有他这个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草原人提点,郭孝恪很快便学得有模有样了,他此前一个多月天天练马,却是基础打得不错,此时得了诀窍,倒是大有水到渠成之意。
“大哥,多谢你。”从马背上下来,郭孝恪看着度地稽的那些亲卫帮着自己的亲兵队的士兵练习马术,不由朝度地稽谢道。
“有什么好谢的。”度地稽大声说道,满脸的笑意,郭孝恪是大隋的虎牙郎将,论地位,比他这个不受大隋贵人们不待见的蛮子可高得多,而且郭孝恪还是能空手打虎的勇士,可这样的一个好汉当了他的兄弟,还喊他一声大哥,他高兴还来不及,这教出去的区区马术实在不值一提。
“对了,大哥,你此番随我军征辽,可有什么想法?”郭孝恪昨天听度地稽谈及他部族的情况,知道他是不堪忍受突厥和高句丽的侵扰,才带兵过来,心中却是有内附大隋的想法,自南北朝以来,北方胡汉相处,尤其是鲜卑人自北魏孝文帝开始,汉化已深,如今更是跟一般汉人没什么两样,大隋朝中,不少勋贵都是鲜卑后裔。
这些时间,郭孝恪也是颇下功夫在探听朝中的事情,知道些当年杨坚代周的内情,自北朝北魏孝文帝以来,鲜卑汉化便是大势所趋,而在南北朝的对抗中,北地的汉人世家门阀也渐渐恢复了过往的元气,但是北周自开国皇帝宇文泰开始,却是强自要求汉人大臣改用鲜卑姓,而原本已经汉化用了汉姓的鲜卑贵族也是要改回原形姓,再加上宇文泰大肆推行鲜卑旧俗,让大部分汉人世家门阀和不少汉化的鲜卑贵族内心不满,因此杨坚后来以隋代周,才如此轻而易举。
大隋开国以后,杨坚便废除了普六茹这个当年北周宇文氏强加给他,对他来说意味着屈辱的鲜卑姓氏,同时一并废除了所有的鲜卑旧俗,更是处处以恢复中国为己任,结果便是导致大隋不再在接纳北方草原胡人的汉化,虽然大隋会准许那些胡人部落内附,可是却禁止他们与汉人通婚,不得穿汉服,学习汉人文字,只是将他们作为抵挡突厥的屏藩而准其内附于北方长城一线。
郭孝恪看着神情有些犹豫的度地稽,知道他心中也清楚如今大隋的情况,他此次带兵过来,怕是也想以此向杨广表示忠心,希望到时能以战功获准带部进入内地,而不是辽西郡这个大隋设来让他们抵御突厥和高句丽的边郡。郭孝恪自己并不认同杨坚的做法,不准那些胡人汉化,而是将他们置于长城,资以兵器物资,想利用他们抵御突厥的做法根本就是一柄双刃剑,草原是弱肉强食的地方,当崛起的新部落取代旧日的霸主后,绝不会记得先前的恩情,而是回走上南下掠夺的老路。
“不瞒弟弟说,大哥却是想带本部老幼进幽州定居。”度地稽看着脸上没有丝毫看不起他们靺鞨人神情的郭孝恪,咬了咬牙说道,他知道大隋的贵人们是看不起他们这些蛮子的,可是比起草原上那种穷困苦寒,时时充满着危险死亡的日子,他是真地希望自己的族人能够在大隋的土地上定居下来,不用再受突厥,高句丽,或是其他大部落的侵扰。
“大哥如此想,是栗末部的福气。”看着说出自己真心话的度地稽,郭孝恪说道,他心里明白,如果度地稽的栗末部不能汉化,而是留在辽西郡的话,只要乱世到来,大隋的整个北方,那些胡族就会趁势南下抢掠,而度地稽和他的族人也是一样,而这就是所谓的天下大势。
“大哥,若他日我能执掌辽东,必让栗末为汉。”郭孝恪这些日子,天天看段文振留下的那些兵书战策,里面也有不少儒家的书籍,心中对夷夏之辩有自己的看法。
‘教者仁也,化者礼也,教而不化,失礼而罪,化而不教,失仁而虐。’这是郭孝恪对胡族的看法,胡族只要愿意汉化,便应当接纳,而不愿汉化,却只是学习汉人的典章制度,以求入主中原,奴役汉人者,当征伐讨之,就如同杨广征辽,实质上便是高句丽虽然学习中国的典章制度,甚至掠汉人入高句丽,看似他们也汉化了一般,但实际上他们却是有亡中国之心,杨广便是因为在突厥可汗处见到了高句丽的使者才有了征辽之心。
郭孝恪心中的野心便是在这场征辽之役里获取战功,能够留于辽东,为一方镇守,到时候他便有了一块立身之地,可以静待乱世,积蓄力量,而辽东人口稀少,他不止要靠幽辽的汉人,也要拉拢那些愿意汉化的胡人,才能建立起一支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
“若弟弟他日真为辽东之主,大哥必带族人来投。”看着忽然在自己面前说出自己志向的郭孝恪,度地稽心中做出了决断,他栗末部人不过万,在靺鞨各部中虽然称大部落,但和幽辽的汉人相比,不过是小数目罢了,他能为族人之首,也自然不是什么愚笨之人,此番他带兵前来,心中已经明白那些大隋的贵人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但是他这个结拜的兄弟却不是,想到那头被郭孝恪空手打死的白虎,度地稽更加认定郭孝恪日后必定不是等闲人物,如今正是他和郭孝恪打好关系,以为日后之计的好时机。
“好,到时大哥若来,小弟必不负大哥。”看着度地稽,郭孝恪自然不会被他脸上所露出来的神情感动,他心中清楚,自己这是空手套白狼,许下的都是空话而已,而度地稽也只是因为不受杨广重视,转而向自己示好,总之现在两人这口头的约定却是做不得数,不过只要他日后真能手握雄兵,坐镇辽东,那么度地稽和他的族人则绝逃不出他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