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两翼传来的喊杀声。在对峙的前军双方耳畔回荡着,剑牟岑看着对面那两道冷冽,如同屠夫看着待宰的猪狗一样的目光,握着马槊的手背上青筋虬起,宛如狰狞的毒蛇吐着芯子那样剧烈地跳动着。
“兀那隋将听着,我乃…”剑牟岑大喝了起来,哪怕这个隋将杀了高建武这个在高句丽国内被称为不世英雄的荣留王,他也不愿意被如此轻视。
“杀。”看着对面通名报姓的剑牟岑,郭孝恪却是没有让他如愿,手中的黑色马槊猛地朝前一挥,领着身边众将和士兵猛地策动战马朝前杀了出去。
“卖屁眼的,你那腌臜名字说出来,没地污了我家将军的耳朵。”罗士信想到这高句丽主将的那记暗箭,却是大喊道,一马当先抢在了郭孝恪前面,“还是让罗爷爷来好好疼疼你。”
剑牟岑看到又是那泼矮子隋将出言不逊,心里一直压抑的怒气再也忍不住,鞭梢一卷,已是拔刀在手,朝左右亲兵道,“与我杀。杀了那泼矮子,我重重有赏。”
“罗矮子,那卖屁眼的就让于你了,没想到你还好这一口,可真是想不到啊。”两军相距不过三十步,又都是骑兵,这甫一动,双方就对上了,尉迟恭和罗士信是对头冤家,哪会放过这挤兑罗士信的机会,在马上却是大笑道,惹得罗士信和剑牟岑同时都是暴跳如雷。
“连那黑大个一起杀了。”剑牟岑大叫道,自己挥槊杀向了朝自己冲来的罗士信,只待一刀砍了这个泼矮子,便去杀了那后面的郭孝恪。
“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看到剑牟岑带着身边亲兵迎向他身前一左一右杀出的尉迟恭和罗士信,郭孝恪却是低声骂道,便是他也不敢同时在马上对上尉迟恭和罗士信,这高句丽主将当真是狂妄,居然主动策马迎击,当真是嫌命长了。
“嘿嘿,来得好。”看着主动找上自己的剑牟岑,罗士信怪笑着,手中的马槊狠狠地对上了剑牟岑手中的马槊,他倒要看看这个卖屁眼的有几斤几两,敢和自己对槊。
‘哐当’,两杆马槊砸在了一起,罗士信只是身子晃了晃。便稳了下来,而剑牟岑却是差点给马槊上传来的那股大力给震下马去。
感觉着虎口处湿漉漉和钻心的疼痛,剑牟岑原本脸上的桀骜一下子全都化作了惊愕莫名,他想不到眼前这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的泼矮子居然神力惊人。
“大人。”就在剑牟岑发愣间,他身旁一名亲兵大喊间,横身飞扑了出来,挡住了一旁尉迟恭刺来的马槊,给马槊贯胸而过,一口鲜血喷得剑牟岑满脸都是。
被那温热的血一溅,剑牟岑却是回过了神,背上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时他身边的亲兵都已经如潮水般护了上来,挡住了尉迟恭和罗士信二人。
“铁匠,你他娘的又耍诈。”看到尉迟恭一槊扫翻了两个挡路的敌兵,趁着那高句丽主将和自己对槊时出手,罗士信大骂道。
尉迟恭自知理亏,倒也没有回嘴,只是朝那些拦路的剑牟岑的亲兵杀去,他刚才只是看到剑牟岑跟罗士信对槊后发呆,一时情不自禁就刺出了手中的马槊,倒不是存心要和罗士信抢功。
“卖屁眼的。别跑,罗爷爷还没跟亲热够呢。”罗士信骂完,看到那高句丽主将退往了亲兵堆中,着急了起来,大喝声中,拍马追了上去,这时前军双方的骑兵都是各自厮杀上了,本来论马站,郭孝恪这边不占多少优势,毕竟一个好骑兵可不是靠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能训练出来的,可是剑牟岑跟罗士信,尉迟恭一个照面就给吓得再没了跟郭孝恪交手的勇气,如何让手下那些人奋勇作战。
尉迟恭和罗士信两人追着剑牟岑和他的亲兵队一通杀,却是给郭孝恪还有木兰他们杀出了一个豁口来。
木兰仗着身子轻,马跑得快,第一个冲进了敌阵,舞着手中的马刀便往仓惶退走的剑牟岑杀去,却是让正和剑牟岑那些亲兵纠缠的尉迟恭和罗士信大急起来,上回魏霸山城前,他们和裴仁基,刘弘基瞎忙活了半天,最后倒是叫平时从不显山露水的木兰射落了敌军的将旗,先登上城,拔了头功,叫他们如何心里过得去。
郭孝恪身边,刘弘基见木兰好似一阵旋风般追了上去,掣出自己那张大弓,搭箭就射,他知道自己跑不过木兰。索性就是射起了连珠箭。
听到耳畔不断响起的劲箭破空声,惊魂未定的剑牟岑,左手挥刀格挡着那些射来的箭矢,却是冷不防给追近的木兰一刀挑了头上的兜鍪,里面裹着头发的英雄巾也给一并削掉,却是披头散发了,如同丧家之犬一样狼狈。
偏头一躲,剑牟岑逃过木兰的封喉一刀,看到郭孝恪和那泼矮子还有那黑大个居然杀溃了自己的亲兵队,打着马追了上来,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地,拔出腰间的匕首,一刀就插在了胯下爱马的马臀上,朝着身后的大黑山城就跑。
大黑山城的城墙上,看到和隋军打了个旗鼓相当的自家人马,那留守的将领本还想带人马出城,好一举击溃这些隋军,可是哪里想到那位从平壤来的,平时牛逼哄哄,眼睛好似长在头顶上的主将大人居然跟对方的隋军主将,这将对将,兵对兵的一照面,就给杀了个狼奔豕突。抱头鼠窜,如今更是丢下了部下,第一个跑了。
“别追了,先杀了那些骑兵。”郭孝恪看到一刀插在马臀上,没命似地逃窜回大黑山城的剑牟岑,喊住了追得起劲的木兰等人,他原本还以为这个高句丽主将是个好对手,哪里想到也就是个样子货,给罗士信和尉迟恭一下子就吓得现了这银样蜡枪头的原形,顿时没了追杀的兴致,而是决定先取实利再说。那高句丽主将虽然是个怂货孬种,可带出城的这些兵倒是不差。
听到郭孝恪的大喝声,原本还待要追上去的罗士信和尉迟恭都是打消了那念头,只是如狼似虎地杀向了那些失去了主将,已自四散溃逃的高句丽骑兵。
城墙上,看到完败的自家骑兵,留守的将领也不等剑牟岑回来,直接让身边的士兵鸣金收兵,这时远处观战的隋军大队人马已经动了,要是此时不收兵,那山脚下正跟隋军士兵纠缠的那一千五百人怕是要全交代掉了。
…
战场后方,看到大黑山城上忽地响起了收兵的鸣金声,刚指挥着全军动起来的贺廷玉却是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大黑山城里那留守的将领这般谨慎,他这里旗色刚动,那边就已经收兵了。
“哥,那高句丽的敌将可真好玩儿。”大军另一处,长孙无垢看着争先恐后地往山上逃的那些高句丽士兵,朝身旁的长孙无忌笑道,刚才她看到那高句丽的敌将威风八面地带兵从城里冲出来,气势汹汹,心里还担心木兰和郭孝恪他们,可哪想到不过顿饭的功夫,这人就给灰溜溜地打了回去。
“岂止是好玩,简直就是妙不可言。”长孙无忌也是笑着道,他先前看到高句丽的敌将守城时有章有法,后来又放出大言,自称强兵,还以为他真有几分本事,可哪想到竟是个只会说大话的家伙,自家将军还没出手,就给尉迟恭和罗士信吓破了胆。
李秀宁听到长孙无忌和长孙无垢的话,却是不以为然,在她看来,那高句丽的敌将也是有些本事的,只是运气不好,遇到了尉迟恭和罗士信而已。便是大隋的那些大将里,能够在战场上对上这两人也不落下风的也是屈指可数,不过李秀宁此时更在意的却是适才策马挥刀,伴在郭孝恪身边的木兰,心里想着要是自己也能那样该有多好。
…
大黑山城外,乱哄哄地逃回城内的高句丽士兵被郭孝恪带兵狠狠地在山脚下给劫杀了一回,最后完好无损地逃回去的不到千人,直到追到距离大黑山城一箭之地的地方,郭孝恪才勒兵驻马,然后引兵回了山脚,在那尸横遍野的战场上给那些还没断气的高句丽士兵补上一刀,出了心中那口恶气。
这一仗,郭孝恪折了两百多人,让他好一阵心疼,不过这一仗他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这一仗打下来,他的亲兵队总算是有了点强兵的样子,相信下一回再遇上这种恶仗,便不会再有半点慌乱和胆怯。
收敛了袍泽的尸体和受伤的同伴以后,那些亲兵队的士兵照着在军中已是不成文的规矩,在战场上割起了人头,找所属的长官记了人头功后,将那千余颗人头直接在大黑山城的一箭之地外,垒成了京观,看得大黑山城上的高句丽士兵一个个都是不寒而栗,心中恐惧不已。
郭孝恪手下新附军的俘虏兵早就重整了队伍,重新带着攻城的器械到了大黑山城脚下,他们看着那些没来得及运走的无头尸体,每个人脸上都是混杂着敬畏和害怕的复杂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