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天空下,巨大的军营里,吃饱了的六万俘咒,将火头军多准备好的馒头等口粮塞进了随身的布包里,等会打起仗来,可没功夫像现在一样能蹲在营帐里好好吃。
“出发。”中军帅营外,郭孝恪看着早已整装待发的众将,手中的马鞭重重地挥落了,接下来这场仗是他自从军以来,最难打的一场仗,突厥人不是高句丽人,这些草原骑兵在彻底战败前,将是最顽强的敌人,他曾在段文振的兵书里无数次看到只是穿着简陋皮甲的突厥骑兵向全副武装的大隋步军冲锋的记录。
在大隋开国初期,边境势均力敌的战争里,大隋败多胜少,长孙,无忌的父亲长孙葳的分裂突厥之举,才是让突厥人衰弱的主要原因,卫王杨爽五路大军出征草原的时候,突厥人内部争权夺利的厉害,再加上卫王杨爽的确是勇猛无敌,方才获胜。
孙思邈策马行走在郭孝恪身边,想起了当年的大战,那时卫王杨爽以骑兵直扑突厥大可汗金帐主力,击败了突厥人,但是从整场仗来说,大隋在战场上取得的战果并不大。
天空中的云层忽地破开了,金色的晨曦如同利剑般劈下,每一个北府军的士兵都沐浴在阳光下,在初夏的微风中,策动了战马。
怀远镇,正对突厥大营的东城门前,从各处军营而来的士兵列成了整齐的队伍,城楼上是一排排的弓弩手,每隔十人便插满旌旗。
李靖眺望着城外的突厥大营,远处亮起的天光风卷残云般驱散着黎明的黑暗,他的手握着腰间横刀的刀柄,草原骑兵一向来去如风。历代名将虽多有击溃战,但却少有歼灭战,便是秦时蒙恬,也只是北逐匈奴七百里,收复河套,历朝历代,只有前汉之卫霍,后汉之实宪,率领大军横渡大漠,犁庭扫穴,歼灭匈奴主力。
今日他李靖在这北地小镇,将亲自葬送草原骑兵的主力,让天下人都知道,汉家威严,六百年后重光。
有些凉意的风中,忽地响起了隐约的鼓点声,李靖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他看到了浑身披着金光而来的军队,浩浩荡荡,如同山崩岳毁般的气势缓缓地向突厥大营压去。
“王爷到了李靖看向了身旁神情振奋起来的部将,大声喝道,“击鼓,开城门
随着李靖的大喝声,城楼上一字排开的四十面硕大金鼓前,赤着上身的精壮大汉,挥动了手中的鼓槌,刹那间四十面金鼓同时发出了穿云裂石般的如雷响声。
沉缓的鼓声中,怀远镇东城门口两扇巨大的城门大开了,早已列好队伍的各营士兵按照所部顺序,鱼贯出了城门。
怀远镇城头响起的雷潮般的鼓声将清晨的宁静一下子击了个粉碎,当城门洞开时,突厥大营里已经乱了起来,可汗金帐内,始毕看着前营和大营外斥候同时的禀报,脸上露出了错愕的神情,他没想到郭孝恪竟然来得那么快,而且在怀远镇里的北府军也出城了。
“好始毕大笑了起来,他看向了匆匆赶来的各部将领,大声道,“郭孝恪来了,只有几万兵马,其中大半都是那些高句丽人的俘虏军,本汗要亲自迎敌,你们谁留下和怀远镇的北府军周旋。”
始毕眼中,当先破身边只有一万北府军的郭孝恪,等打败了郭孝恪,再回头对付怀远镇的北府军,此时询问帐中众人,便是要人留下拖住怀远镇里出来的北府军。“大可汗,我愿留下处罗见众人没有反应,第一个出声道,他是知兵的人,虽然知道郭孝恪此番轻兵直进,必然不是他们想得那般简单,可是这的确是一个除去郭孝恪的好机会,当下他也是自愿留下拖住怀远镇的北府军。
“大可汗只需给我五万人守营。”处罗大声说道,他已经放弃了和北府军对攻的打算,这些天的攻城,让他明白被郭孝恪留在怀远的那个李靖是擅长用兵的人,北府军又凶悍难当,便是给他十万大军,也未必能讨的了好,还不如让始毕集中精锐,先杀郭孝恪再说。
“好,我便给六万人始毕看着自回来后便一直帮着自己的兄弟,亦是大声道,突厥能否再次成为草原真正的霸主,就全看这一仗了。
随着可汗金帐里,散去的各部将领,突厥大营里变得嘈杂起来,到处都是人马的嘶鸣声,虽然大多数战马都瘦弱,可是那些突厥士兵却一个个士气高昂,大人们都说了,只要这一仗打赢,他们就能去中原的花花世界,随意抢掠,而他们这一仗要打的虽然是郭孝恪那个杀人魔王和他手下如同恶鬼般的北府军。但是却只有一万人罢了,身边其他不过是那些高句丽的乡巴佬,他们只会挥锄头种田罢了。
十五万对一万,便是那杀人魔王再厉害,也必死无疑,这是每个突厥士兵心里的念头,他们背上了箭筒,骑上了马背,跟着树起的部落旗幡,驶出了大营。
从天空俯瞰,突厥大营里到处是烟尘飞扬,成千上万的补燕从绵延数十里的军营里奔出“像着那杆飘扬在风中的巨心旗汇聚。
始毕的亲兵本阵,宇文成都骑在马上和宇文化及还有宇文家的死士骑兵押着杨广到了始毕的身边,这一仗终于开始了,他们等这一玄已经很久。
“大可汗,不要忘了,义成公主虽是突厥的可敦,可她身上流着的始终是姓杨的血。”宇文化及骑马到了始毕身边,声音有些阴沉。
义成公主乃是当年杨广赐婚于始毕的父亲启民可汗,启民死后,按照突厥人的规矩,始毕娶了这位原本名义上的母亲为自己的可敦。
宇文化及挟杨广出逃突厥,义成公主暗底下曾数次派遣心腹,试图救出杨广,不过都没有成功,宇文化及虽然没有证据,可是心中却明白得很,此时不由提醒始毕道。
“此乃本汗的家事,不劳宇文大人费心。”始毕并没有理会宇文化及,他娶义成公主为可敦,是因为他真喜欢这个女人,而不是因为什么规矩,更何况义成公主派人救杨广的事情,他也知道。
宇文化及脸色发青地退下了,他如何不知道始毕的心思,义成公主就算把杨广从他这里救走,最后还不是落在突厥人手里,这些背信弃义,不守诺言的蛮子,宇文化及心里暗暗想到,却是打了主意,等郭孝恪一死,他便带杨广逃走,绝不让突厥人暗算了自己。
距离突厥大营五里外,郭孝恪挥手,下令停下了大军,随着他身边的背旗亲兵骑马沿着各军行进间留出的甫道大声呼喝,原本如同钢铁堡垒般缓缓移动的大军如同退去的潮水般一波波停了下来。
郭孝恪所在的中军本阵处,一万北府军骑兵都是从马背上跳了下来,随着令旗的挥动,六万俘虏军中,那些高句丽将领都是按着事先背下来的阵图,指挥着手下的士兵列出了军阵。前排枪兵,后排弓手,六万俘虏军摆出的阵形简单,但却厚重,随着令旗的指挥,郭孝恪身边的亲军里,也分出了数股百人队,前往六万俘虏军各处阵列,担当督战队。
随着阵形列完,随军一起行动的鼓吹军乐手停下了击打的鼓点声,一时间整座巨大的军阵刹那间变得寂静无声,只有风吹动旗帜的猎猎声和六万俘虏军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军阵对面,突厥人的骑兵一支支地从营中驰出,虽然阵形松散,但是却越聚越多,就像是铺天盖地的乌云般遮蔽了地平线。
看着突厥人的骑兵到得差不多了,郭孝恪朝身边的孙思邈还有众将道,“先生,可愿随本王去阵前会一会突厥人。”
“王爷,请。”孙思邈看着两军大兵压境的气势,却是浑然不惧,却是一拎马缰绳道。
“开旗门随着背旗亲兵的大喝声,郭孝恪前方的阵列如同骤然涌起的潮水,裂了开来,让出了可供十骑并行的通道。
“驾。”轻喝声中,郭孝恪策马扬鞭。已是冲出了阵,他身后执帅旗的尉迟恭亦和罗士信等众将亦是紧随而上。
突厥大军中,始毕看着前方突然动起来的北府军阵中,那面本来在中军阵中岿然不动的帅旗朝前移动了起来,不由有些意外,然后他看到了北府军让开的通道了,驶出的近百骑,目光一下子变得如同鹰隼般犀利,他没想到竟然是郭孝恪亲自到了阵前。
“走。”始毕一夹马腹,既然郭孝恪有胆魄亲到阵前,难道他就没胆吗,随着他驶出中军,身边突厥的勇将和亲兵都是连环驶出而宇文成都亦是跟了上去,宇文化及看到宇文成都策马而去,也是心中一紧,却是带着身边的死士和杨广一起追了上去。
抬头看着对面突厥大军中前移的巨大狼旗,郭孝恪不冉笑了起来,朝四周的部下道,“想不到始毕还有点胆量说完,却是一拍马脖,却是策马缓缓朝两军阵中央而去。
“王爷气度,却是犹胜卫王。”孙思邈和郭孝恪并行,想到当年卫王杨爽不过是突袭突厥沙钵略可汗,亦不敢如郭孝恪这般敢和突厥人列阵而战。
“恐怕先生心里却是以为本王狂妄吧。”郭孝恪并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前方速度同样缓了下来的始毕,自语道。
“狂妄,王爷倒是说得精辟孙思邈不禁笑了起来,“不过王爷确实是有那么一些狂妄
“哈哈哈哈哈哈哈。
。郭孝恪亦是笑了起来。孙思邈果真是个胆大的野道,难怪他不愿意当杨坚,杨广的臣子,几次朝廷征辟都置之不理。
听到对面郭孝恪的大笑声,亦是出阵的始毕不由面露不悦之色,在他看来,郭孝恪临阵而笑。怕是在嘲讽于他。
杨广在马上,双手被缚,此时尚离郭孝恪有五十余步,可是脸上神情却狰狞了起来,“别乱动杨广身边。看押的宇文家死士却是在旁喝了起来。
五十步的距离,不过片刻便到了,郭孝恪和始毕两人各自当先,对马十步,“始毕可汗,宇文化及乃是我朝逆贼,挟持皇上,你此时放还皇上,眺上逆贼人头。还不迟。”
郭孝恪看着始毕,却是朗声道,然后朝始毕身后被宇文家死士死死看住的杨产,遥遥一拜后道,“皇上,请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汉王真是好威风。”始毕看着面前一身唐枕甲,眉宇间尽是冷酷之色的郭孝恪,却是忍不住语带讥讽地道。
“皇上,末将矫诏,领汉王兼天下兵马大元帅,实乃无奈之举,等末将迎回皇上,但凭皇上发落郭孝恪并没有理会始毕的讥讽,只是朝杨广大声道。
“好,好,好得很听着耳边传来的话语声,杨广原本狰狞的脸色忽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静,他曾无数次想过和郭孝恪见面时的场景,却是没有想到郭孝恪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事到如今,你还要骗联杨广喃喃自语道,然后抬起头,亦是笑了起来,“可是骗得好,联居然心中还有几分相信。”
“汉王果然是大大的忠臣始毕一边说道,一边回头看向了脸色难看的宇文化及道,“宇文大人,何不让皇上见见汉王。”
宇文化及看着犹自在两军阵前演戏的郭孝恪,不由冷笑了起来,然后朝自言自语的杨广道,“汉王,我记得汉王当年可是造反被诛杀的说罢,却是挥手让身边的死士押着杨广一起上前了。
看到始毕身后宇文成都和宇文化及等人过来,郭孝恪身后,秦琼眉头一皱,却是朝尉迟恭和罗士信还有裴元庆三人一打眼色,也是策马上前。
“皇上,何不让汉王收兵,来我金帐,谈谈关于皇上何时还朝看着给押到身边的杨广,始毕一边笑道,一边膘向对面的郭孝恪。
杨广只是看了眼始毕,目光中尽是轻蔑,这个当年要匍匐在他脚下,除去杂草的小蛮子如今大了,依然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蛮子。
杨广的沉默让始毕颜面大失,不过杨广却在宇文化及手下死士的保护下,他只能把目光看向了宇文化及,却不料宇文化及恨他先前言语有辱。此时却浑然当没看见。
始毕身后,阿史那社尔悄悄取出了北府军中巧匠打造的手弩。一发十矢,十步之内,力可透三重甲。箭上库毒,中之必死无疑。
“皇上贵为天子,又岂可滞留夷秋之地,始毕,本王再问你一次,究竟放不放人。”郭孝恪看向始毕,一脸不屑。
“郭孝恪,你可敢与我一战始毕尚未答话,宇文成都忽地大喝了起来,他知道郭孝恪是在演戏,他只是耍天下人都知道他忠义无双,可是只有他才知道,郭孝恪心中藏着的是毒龙。
“想和王爷动手,先过我这一关?”裴元庆看到宇文成都,不由想到当日那一战,输给宇文成都一合,却是策马出阵喝道。“败军之将,也敢言勇。”宇文成都看着出言挑衅的裴元庆,却是手中的凤翅镭金铿一挥道,那种冷漠的神情看得裴元庆大怒起来,要不是郭孝恪就在一边,恐怕他立时便要冲上去一锤将这个可恶的逆贼砸成肉饼。
始毕看向忽然出言挑战郭孝恪的宇文成极心中忽地生出了一股不安,因为宇文成都此时脸上的神情实在是静得可怕。
“郭孝恪你说过,男儿生于世间,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宇文成都的声音冰冷,他的目光不带丝毫感情看向了身旁的父亲,“你说得没错,我如今已是逆贼,那我便要当那最大的恶人
“成都,你。”宇文化及看着透胸而出的刀锋,难以置信地看着儿子,他不相信这个。长子竟然会杀他。
“父帅,你先走一步,孩儿随后就来看着宇文化及那睁大的双眼,宇文成都猛地拔出了刀锋,口中喃喃自语道,然后弃刀在地,手中的凤翅钠金铿猛地在空中利过了一道炫目的圆弧,竟是直取一旁在马上的杨广。
这突然间发生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是始料未及,杨广更是没想到宇文成都竟然会在杀了宇文化及后对自己下手,他错愕地看着刺入自己胸膛的凤翅镭金铿,抬起了头,目中满是不解,然后他艰难地转过了头看向了远处的郭孝恪,张开了嘴,可是还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被宇文成都拔出了凤翅钠金铿,身体失去了支撑,从马上摔落到了地上。
“郭孝恪,我宇文成都今日杀父弑君。你不是要迎回皇帝吗。你如今迎什么?”宇文成都手中提着的凤翅铂金铿上滴着血,看着郭孝恪,状若疯狂。
阿史那社尔原本瞄准杨广的手弩放下了,始毕更是一脸惊恐地看着大笑的宇文成都,身旁的亲兵团团护住了他,阿史那社尔和其他部将亦是策马上前。
郭孝恪身后,原本停下的近百亲军也是蜂涌而上,大笑声里。宇文成都策马,手中凤翅钠金铿,直取郭孝恪,随着他这一动,两边的人马立时对杀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