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通明的大帐内,柴绍一身华服端坐在那里,脸上满是喜意,自从那次跟李建成一起狩猎时,看到在马上英姿飒爽的李秀宁以后,他心里面便再也忘不了这个英气勃发,不输男子的少女,只是那时候他家中发妻还在,以李秀宁的身份,是不可能嫁给他做侧室的,便只有强压下了这份念想,直到发妻病故,他才重新生出了这份心思。
李渊看着端坐在那里的柴绍,对这个最后选中的女婿还算满意,柴绍年少时便以勇力闻名关中,要不是年轻时给废太子杨勇当过千牛备身,也不至于后来只是一个袭自祖上的巨鹿郡公。
在座的宾客都是关陇世族中的人,虽然官职多是些清贵但没多少实权的显职,但每个人所属的家世互相联结,隐隐形成的关陇军功集团,便是杨广也颇为忌惮,像李渊这样,虽为杨广所猜忌,可是只要李渊没有口实把柄落于杨广之手,杨广也只有让李渊继续当他的唐公。
…
李秀宁穿着一身华服,安静地坐在梳妆台前,身后是两个侍女,李渊知道这个女儿的性格刚烈,怕今日生出些什么事来,所以派了两个强健的侍女跟在李秀宁身边。
“小姐,咱们该出去了。”这时南北朝以降,民间风俗仍旧开放,今日虽只是李秀宁和柴绍订亲,但李渊还是决定让女儿和柴绍在宾客前见个面。
“知道了。”冷冷应了一声,李秀宁平静地站了起来,只是那把铜剪被她紧紧地攥在了手心,藏在了袖中。
…
李府大营外,守着的家丁们看着从远处飞快逼近的火龙,一个个都是惊疑不定,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灯火通明的大帐内,感觉到脚下隐隐震颤的大地,李渊的脸色变了变,而柴绍也是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是一员骑将,自然听得出那帐外传来的那声音是大股骑兵策马而来发出的动静,这大营里头,现在这个时候能够这样做的只有那个郭孝恪。
李建成的面色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他和郭孝恪也算是多有接触,可是却依然看不透郭孝恪,此时他心中也复杂得很,来的若是郭孝恪,那么说明郭孝恪心中有秀宁,可是他若来了,这局面又该如何收场。
…
走进大帐的李秀宁停住了脚步,她也听到了那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忍不住回头看向帐外,不过这时她身旁两名侍女却是阻挡住了她的视线,“小姐。”
李秀宁咬紧了嘴唇,回头走向了大帐,只是宽大的袖袍下握着铜剪的手有些发抖,她不知道来得是不是郭孝恪,可是她心里却想起了那天郭孝恪从老虎口中把自己救下时的情景。
…
李府大帐外,看着呼啸而来的大队人马,李府的家将和那些家丁们都是脸色有些发白,他们合府上下也不过两百多号人,可眼前起码是数千的人马。
“都别怕,他们不敢胡来。”那为首的家将认得从马上下来的郭孝恪,他知道自家三小姐和这位郭将军本该是一对,只是老爷悔婚,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都给我让开,我今天不想杀人。”郭孝恪冷冷地扫过了那些手按刀柄拦住自己的李府家将,冷声说道。
被郭孝恪那宛若实质的森寒目光扫到,那些李府的家将和家丁里胆子小的一个个都是心生怯意,不过那些跟随李渊的老家将却是丝毫不惧,仍旧是死死地挡着进大帐的路口。
“好,不愧是唐公的老部下。”看到那为首的一班家将在自己大军的逼迫下丝毫不乱,眉宇间也不见半点惧意,郭孝恪便知道这些都是当年跟李渊上过阵的人,当下开口赞道。不过话音刚落,他已闪电般跨步上前,攻向那为首的家将。
谁也没有想到郭孝恪会突然出手,那为首的家将也算是好手,不过还是给郭孝恪占了先机,他下意识地想要拔刀,结果却给郭孝恪一手按住握刀的手,直接一记膝顶撞弯了腰,被擒拿了下来。
“让他全都让开。”郭孝恪朝那被自己擒拿住的为首家将说道,他今天来只是带李秀宁走,不想闹得难以收场。
虽然被郭孝恪擒拿住的关节处,好像被铁钳一样钳着火辣辣地疼痛难当,但那为首的家将也是硬气,只是一声不吭。
“伯阳。”见那为首的家将不出声,郭孝恪忽地高声道,接着那些下马的士兵在贺廷玉的带领下,掣出了强弩,对准了大帐前的一干李府的家将和家丁。
被那些下马的士兵用强弩指着,那些犹自强硬的李渊的老部下也一下子变了脸色,他们看着一旁脸色冷得可怕的郭孝恪,拿不准郭孝恪的心思。
对峙片刻之后,终于受不了那种窒息般的压迫感觉,李府的家将和家丁都是默默地让开了,郭孝恪一把松开了那擒拿住的为首家将,在贺廷玉,长孙无忌,尉迟恭,罗士信和一众亲兵的簇拥下,走进了大帐。
这时灯火通明的大帐内,李渊脸色铁青地看着在一众士兵簇拥下走进来的郭孝恪,虽说是他悔婚在先,可郭孝恪带兵闯他府帐,在那么多宾客面前一身披挂地进来,也分明是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不止是李渊,大帐内一众关陇世族中人也个个都是脸色难看,尤其是柴绍,今日是他和李秀宁订亲的日子,郭孝恪这般带兵前来,等于是在羞辱他。
走进大帐,郭孝恪看着一众勃然变色的关陇世族,只是扫了一眼后,便看到了在李渊边上,穿着一袭华服的李秀宁,当看到李秀宁那憔悴的容颜时,本以为自己是铁石心肠的郭孝恪忽地发现,原来他的心里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了这个少女的身影。
“郭孝恪,你太放肆了。”看到郭孝恪进来后,目光便落在李秀宁身上,而李秀宁也是痴痴地看着郭孝恪,柴绍便是涵养再好,也终于忍不住怒喝了起来。
“大胆。”还未等郭孝恪开口,他身旁的罗士信和尉迟恭等一班部下已是大声喝道,个个长刀出鞘,那激荡而出的杀气让满座的关陇世族也都是个个心惊。
赫然在座的高士廉目光盯着站在郭孝恪身边的长孙无忌,恨不得一剑杀了这个大逆不道的外甥,不过他始终不敢动弹,在座的宾客里不少人都和他一样,怕郭孝恪这个武夫万一发起疯来,把他们全杀了。
“柴郡公,这是我和唐公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见到身后一般部下个个持刀在手,朝前跨了一步,郭孝恪挥手阻止了他们,然后看向柴绍道,那种睥睨自雄的神情姿态刺激得柴绍几欲疯狂。
“郭孝恪,有种便和我公平一战,你如今仗着兵多,算什么英雄好汉。”柴绍死死地咬着牙,看着涌进大帐,那些虎狼一样的士兵,几乎是嘶哑着喉咙朝郭孝恪说道。
“好,柴郡公勇气可嘉,那我便成全你。”郭孝恪看着双眼尽赤的柴绍,仍是那种淡漠的语气,仿佛面前曾经闻名关中的柴绍根本不堪一击。
混在兵士中的张仲坚看着李渊身旁的李秀宁,发觉这让郭孝恪大动干戈的女子果然是人间绝色,便连他瞧了也不禁动心,不过他更佩服郭孝恪此时这份豪气。
四周的宾客见郭孝恪狂妄若斯,也都是面露愤恨之色,要不是碍着那些郭孝恪麾下士兵手中明晃晃的刀锋,他们早就为柴绍喝起彩来。
柴绍进帐以后,早就解了随身佩剑,如今整个人都是被郭孝恪那种淡漠的语气和李秀宁那看着郭孝恪的神情给刺激得失去了理智,一个虎扑,便朝郭孝恪扭打上去。
柴绍少年时就以勇力闻名关中,如今正是壮年,更是一员虎将,只不过眼下他满脑子只剩下要把眼前的郭孝恪给打倒在地狠狠地羞辱一番,早就失去了冷静,虽然攻得凶狠,可是在郭孝恪眼中却满是破绽。
仗着身上唐猊宝甲,郭孝恪挨了柴绍一拳后,右腿一记横扫,重重地踢在了柴绍的腰腹,他这一下根本没有收半分力道,柴绍便是常年习武,也是给这一记重踢扫翻在地,而且他不像郭孝恪一般着甲,只是这记扫踢便已让他受了内伤。
看着被郭孝恪一个照面放倒的柴绍,在座的众人一个个都是瞪大了眼睛,柴绍可是当你废太子杨勇身边的千牛备身,一身武艺也算是不俗,便是郭孝恪能空手打虎,可这一合便打翻柴绍,却是没有一个人想到。
蜷缩着身子,腰腹好像被烈马撞击一样疼痛难当的柴绍看着面前那双黑色的马靴,神情中充满了悲愤和屈辱,要是大家都披挂整齐,便是徒手相搏,他也绝不会输得这么快。
看向抬起头来的柴绍,郭孝恪看了眼那张愤怒的脸,眼中露出了几分让柴绍心中仿佛万蚁噬咬一样的同情目光后,转身看向了浑身气得发抖的李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