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的御花园玉莲池,夏荷娉婷。
齐满满站在延伸到池心的雕花亭中,望着池中那一川荷花亭亭玉立。荷叶上露珠滚动,粉荷白荷欲滴,只望上一望,便叫人恨不得扑进去,再记不得夏日炎炎。
宫女太监都极有眼色的退至长廊那头,远远的观望着。
齐满满直视元凝梦愤恨的眼神,好笑的问道:“元小姐,何出此言?”
满池芬芳衬得齐满满五官更为明媚,眼中的华彩更是让元凝梦气恼。传言中说齐满满相貌丑陋,行为举止毫无女子风范,实在不堪为睿王妃。
为什么今日一见,一切全不是如此!
尤其她身上穿着的一品亲王妃朝服,这原本是属于她的。
“你难道不知,皇上属于的睿王妃是谁?”元凝梦真想撕烂对方要笑不笑的脸。
皇上?她说的是文华帝。
“这个真不知道。”齐满满诚恳摇头,她从哪知晓乾烨的心事啊。
元凝梦没想到对方会装傻装的如此彻底,可是她到底是未嫁的大姑娘,总不好说是自己吧。
看着元凝梦的神情变化,齐满满恍然大悟道:“该不会是元小姐吧。”
元凝梦红了脸,目光渐渐痴迷,像是在回忆什么令人向往的场景。
还真是少女怀春啊,齐满满噗嗤一笑。先有相思姑娘当众表白,后有元家小姐芳心暗许。
这位睿王爷,还真是欠下了不少桃花债呀。
齐满满的笑声打断元凝梦的迷思,回过神儿的元凝梦恼羞成怒,索性把话说开了,这样你来我往的打哑谜,实在让人不畅快。
“我要是你,就自请下堂!好给别人腾位子!”元凝梦横了齐满满一眼,咬牙说道。
这真是本末倒置,“为什么我要自请下堂?”
“因为你根本配不上睿王!熠哥哥是何等光风霁月的人,岂是你这等西北野妇能配得上的!”
这算不算欲加之罪,齐满满笑不出来了。
她不会忘记上一世那些人,就是如此羞辱于她,西北野妇?!在京城这些世家豪门的眼中,齐家不过是只会打仗的武夫,却从未想过,没有边关数十万热血男儿的浴血奋战,哪里来京城这般的太平盛世,歌舞升平!
“元小姐请自重,本妃乃是先皇御赐的睿王妃,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羞辱的。蔑视皇家,诋毁先皇,那一条罪降下来,别说是元小姐,便是皇后娘娘也是吃罪不起。”齐满满说的义正言辞,身上瞬间散发出的威严气场,让元凝梦心尖一颤。
元凝梦目光瞟向远处,蓦地眼中盈满泪水,凄凄切切的说道:“齐姐姐求求你,我是真的心悦熠哥哥,没有他,我宁愿死。”
齐满满蹙眉,这是转变战略了?
元凝梦猛地扑过来拉住齐满满的手,哭的上气不接小气,“齐姐姐,求求你,我不计较名分的,只要你放我进睿王府,那怕是待妾,我也是愿意的。”
齐满满紧盯着元凝梦唱念做打的表演,心里隐隐有不详的预感。
虽不知道元凝梦这般表现有何用意,但绝不会是无意为之,她必须小心提防,不能傻傻的跳进对方的陷阱。
齐满满扬起声,大声道:“元小姐自请以待妾身份进睿王府侍候王爷,这事皇后娘娘知道吗?”
本意只是想让远处的宫女太监听到的,没想到齐满满此话一出,元凝梦眼中闪过一抹狠意,突然转身就向莲花池跳去。
一切来的太快,根本没有给齐满满思考对策的时间。
情急之下,齐满满提气,纵身一跃。齐满满到底有些武功底子,虽然被齐汣笑话是三脚猫的功夫,但是也比元凝梦这样的娇小姐动作迅速很多。
入水前,齐满满听到乾熠特有的磁性声音,“满满!”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微的仓皇失措,很浅的,齐满满以为自己听错了。
下一刻,冰凉的池水将齐满满淹没,身上华贵的朝服泡了水,重的不像话。齐满满思维清明,才悟出元凝梦的算计。
元凝梦怕是早看到过来的乾熠,甚至是皇上。
所以才会声泪俱下的演了刚才那出戏,先是遭睿王妃刁难,然后被发脾气的睿王妃推下莲花池。
真真是好算计,元凝梦这一跳,便是坐实了睿王妃行为粗鄙,目中无人的形象,德行有失的王妃,便是被休弃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皇后还说什么心性纯良,元凝梦才是真正的蛇蝎美人。
意识渐渐模糊,齐满满已经憋气到了极限,依旧没有挣扎,戏已经演了一半,决不能半途而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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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满,醒醒,醒醒。”好吵,是谁再喊。
齐满满觉得眼皮好重,很想睁开,可力不从心。
耳边是有气无力的女声,“皇上赎罪,梦儿实在不知怎的,就跟满姐姐一起掉入这莲花池中了。”
是元凝梦!满姐姐,叫的还真亲热。
“哟,元小姐可真是长了一张巧嘴,不知怎的掉入池中,难道是闹鬼了不成?”显然有人不相信她的说辞,刻薄的还击。
齐满满听着,也不急着醒了,这宫里从来不缺落井下石之人。
乾熠一直紧张的盯着怀里齐满满的小脸,看她的眼珠转了转,便知她醒了。绷紧的心松了些,抱着她的手反而更紧了。
“何昭仪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梦儿。”元凝梦的哭声大了些。
何昭仪顿了顿,淡淡道:“怀疑谈不上,只不过睿王妃长于西北,不识水性。而且先元小姐一步坠入湖中,至今未醒,卑妾想着,元小姐是不是该给睿王府一个交代。”
“皇上,何昭仪所言极是,当时只有睿王妃与元小姐两人,到底发生什么怕是只有睿王妃醒了才可知晓。”
“太医到。”
齐满满只觉人中一痛,呲牙咧嘴的睁开眼。
视线里,皇上,皇后,元凝梦,还有三四个华服的美丽女子,想来是这宫中的嫔妃。
最后才对上乾熠黑沉沉的丹凤眼,粲然一笑,“我没事。”
乾熠释然的勾唇:“没事就好。”
“睿王妃,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跟梦儿都掉入池中了,你一定要对本宫实话实说!”元皇后定定的问。
齐满满脑中警铃大作,启动演戏模式。
眼睛偷偷的看了元凝梦一眼,然后往乾熠怀里缩了缩,“王爷,都是臣妾不小心,不关元小姐的事。”
齐满满一副被元凝梦吓到的样子,发间颗颗水珠在光线的折射下一闪一闪的发着光,那模样愈发的清丽出尘,柔弱的让人想好好保护。
乾熠把她身上裹着的披风紧了紧,丹凤眼挑起撇了元凝梦一眼,眼中的煞气任谁都能看出。
“呀!睿王妃,您…..您……出血了。”
在场的人都是一惊,定睛一看,齐满满的下身真的渗出猩红。
睿王已经大婚半月,这睿王妃该不会有喜了吧。
齐满满借磨下驴,哇的一声哭出来,双手抱紧乾熠的脖子,抽泣着说:“王爷,臣妾好怕。”
乾熠对着文华帝点了点头,抱起齐满满,“皇上,臣先告退。”
文华帝脸色阴沉,“快去吧。”
乾熠抱着齐满满快步离去,太医自是不敢耽搁,紧跟着一路小跑就往太医院去了。
睿王一走,池心亭里顿时安静下来。
元皇后知道皇上不高兴,刚想为元凝梦说两句话,文华帝袖子一甩,疾步离去。
这般不给皇后面子,可是很少见的事。
淑妃讥讽一笑,躬了躬身,“臣妾也告退了,跟元小姐待得时间长了,臣妾也怕莫名其妙就掉入池里了呢。真是好可怕呀。”
身边的何昭仪等人笑起来,也行礼告退。
呼呼啦啦的人都走完了,元凝梦才真的哭起来,心里委屈的不像话,明明就差一步的。她在江南长大,熟悉水性,这池子里的水对她来说简直小儿科。
可谁知最后时刻,那齐满满竟也不管不顾的跳了下去。
不识水性还敢跳,元凝梦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她不要命了吗?!
元凝梦察觉到元皇后冷凝的脸色,连哭都不敢,小小声的替自己辩驳:“姐姐,我真的没有推她,她是自己跳下去的。”
元皇后对着一身水渍,狼狈不堪的元凝梦真是恨的咬牙。任何事都不能对比,看看那位睿王妃,同样的情况,齐满满就知道借机发挥,甚至利用机会博得男人的同情。
试问天下男人,谁不喜欢柔弱纤细的女子?
刚刚不仅睿王脸上的疼惜不似作伪,即便是皇上,眼中也闪过怜悯的光。这是多么危险的事,一个能激起男人保护欲的女人,是多么强大的对手。
元皇后的眼中炸现杀意,极轻的说:“梦儿,我一定会让你当上睿王妃的,你放心。”
那齐满满怎么办?元凝梦想问,但看清元皇后眼中的狠绝之意时,果断闭了嘴。她的这位大姐姐,那可真是心性坚强不输男人,手段狠辣便是身为永安侯夫人的姑奶奶都大加赞赏过得。
元凝梦得逞的笑起来,好似已经看到了齐满满失势的那一天。
不说宫中各人的诡秘心思,太医院中,换了干爽衣物的睿王乾熠在听了太医的诊断后,神色暴虐的像是下一刻就要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