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一下就这么怕羞,回头洞房花烛还不得臊死你?”说着,陆惊雷握住她的小手,翻过来又是吧唧一口。
“谁要和你……”
看着手背晶亮的湿渍,公孙筠秀一阵恶心。忘了顾忌周妈妈的性命,她拼了命又捶又打,妄图将他逼退。他却像逮着小野猫似的,一把将她圈住,任她又抓又挠,反正都是花拳绣腿,打在他身上皮不疼肉不痒。到最后,他甚至闷笑出声,眉眼弯弯,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公孙筠秀气结,只道这人没脸没皮真是入了境界,却不知陆惊雷只是见她此时生机勃勃,不再似之前那般病恹恹的,一高兴便忘了形。
“乖,我看你也好得差不多了,跟我回祁山吧!”将公孙筠秀的小脸压在自己的颈边,他说出了胸中的期盼,一时间柔情四溢,遏止不住。
可公孙筠秀却被吓得一脸惨白,无法同心。
“你休想!”哪有离了狼窝还要再回去的道理?
使出吃奶的力气,公孙筠秀终于与他隔开了寸许距离,咬牙切齿地说道:“除非我死了!”
陆惊雷眉头一挑,敛去了笑容。黑洞洞的眸子直瞅着她,狠厉的神色,像是要在她脸上剜下块肉来。
公孙筠秀昂着头,不容自己退却半分。秀气的小脸亮泽泛光,大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意思。
“她的命你不在乎?”陆惊雷指了指仍然躺在地上的周妈妈。
公孙筠秀咬牙。
“程家人的命,你也不在乎?”陆惊雷继续加码。
眼前闪过姨母慈爱的面庞,公孙筠秀终是忍不住嘴角轻抽,泄出一丝软弱。
“你就不怕遭报应吗?”她问。
陆惊雷再度挂起笑容,面上却霜色渐浓,“怕报应的人能当山贼?你说笑呢?”
无法确定他是在虚张声势,还是真的狠辣至此。公孙筠秀噙着两泓泪水,倔强地不愿低头。
陆惊雷将人放开,忽地后退一步。
公孙筠秀正觉疑惑,就见他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周妈妈的方向,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不要!”
终是服了软,公孙筠秀拖住他的手,螓首低垂。
她的泪无声地落在他的黑色衣袖上,看不出什么痕迹,却刺得他心头一疼。知道自己的手段不够磊落,可他这不是没有其他法子吗?若都依着公孙筠秀的意愿,他只怕连她一个衣角都沾不着,早被放逐蛮荒,甚至拒到九天之外去了。
“真不知道你在倔什么?安心跟着我吧,我一定会对你好的。”轻轻地抚了抚公孙筠秀的秀发,陆惊雷认真许下质朴的诺言。
虽然他是作恶的山贼,却也是言出必行的男儿汉。他不会花言巧语,也不懂拢络芳心,只会凭着自己的直觉,固执地坚持着。他相信,真心这个玩意儿,假以时日公孙筠秀必能体会。人非草木,她总不能对他的情意视若无睹吧?
骨子里,陆惊雷到底还是个大男人,怎么都不相信柔弱的公孙筠秀能从他手里翻出天去。
也不知是认了命,还是太过挫败,公孙筠秀听完他的话,便像没了力气一般,缓缓地滑坐在地上。
陆惊雷随着她一起矮下身子,眼中满是怜惜。电光石火间,公孙筠秀捡起地上一片花盆碎片,就往他的脖子上扎去。
看清她的动作,陆惊雷不禁暗骂自己人头猪脑,好了伤疤忘了疼。公孙筠秀要真是个肯服软的,还能有前面那些折腾事儿?不过,任她动作再快,也快不过从小习武的陆惊雷。可转念之间,陆惊雷却决定按兵不动。他就不信,公孙筠秀一个闺阁小姐,就算胆儿再大,还能真把他杀了不成?
果然,事到临头,公孙筠秀便怯了。真到了动手的时候,她才明白之前觉得自己杀了人也不会后悔的想法有多可笑。就算是取条畜牲的性命,那也是罪孽,更何况是要了断一个活生生的人。公孙筠秀生平连只蚂蚁都没捏死过,现在要她捅死陆惊雷,借她一副铁石心肠只怕都不能够。
瓷片顶着他的脖子,却没有顶进去太深,若不是她实在手抖得厉害,这“武器”连陆惊雷的皮都擦不破。其实,她心里隐隐期望着陆惊雷能反击,最好是一怒之下取了她的性命,让她从此脱离苦海。可他却偏偏不动如山,满脸的不在乎,仿佛她的行为不过是幼儿的顽劣之举。
不一刻,陆惊雷开口了,语带讥诮:“你就想拿这么个破玩意儿割断我的喉咙?要不要我借刀给你呀?”
“兔子急了还咬人,你不要欺人太甚!”公孙筠秀终于掩不住怒意,恨恨地瞧着陆惊雷,恼这人总有办法逼出她最尖锐的一面。
“你咬啊!爷就在这儿,不咬你是小狗!”说着,陆惊雷便笑了。他还真的挺愿意公孙筠秀来咬他的,打打闹闹怎么都比她之前自残伤身好,反正她也没有伤他的能耐。
孰不知,他的笑容真真刺得公孙筠秀剧痛难忍。她不甘心,怎么就惹上了这么一尊瘟神?!拼不过,躲还不行吗?曾经关闭的黑色大门复又开启,公孙筠秀仿佛看到了门后的海阔天空,面色不由一黯。
她死了,这世上的事便与她无关了。周妈妈或程家,连累也好,不连累也罢,她都管不着了。一了百了,再轻松不过。
心念已动,公孙筠秀便不再迟疑。拿着瓷片的手转了个方向,就对着自己的脖子划过去,下手又狠又准,一丝余地都不肯留。
见她突然来这一手,陆惊雷吓了个结实。但本能终究是本能,他还是比她快了一步。陆惊雷是什么人?他可是祁山上让人闻风丧胆的山贼头子,一身武艺虽非承袭名门,却也是腥风血雨里锤炼出来的。公孙筠秀就算再狠再绝,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所以,他不过是反手一掰,那瓷片便易了主。公孙筠秀拼不过,争抢中滑破了手掌,痛得轻呼一声。
鲜红的血液涌出来,陆惊雷看着竟比自己受伤还要心痛。气愤之下,抬手就要抽她一耳瓜子,可掌风都鼓起了她的碎发,却在最后一刻硬生生地刹住。
哎,果然还是舍不得!他娘的!
陆惊雷忍不住暗骂自己。
可是,公孙筠秀对他的怜惜并不领情,只听她道:“你阻得了我一次,阻不了十次百次。陆惊雷,不怕告诉你,我公孙筠秀此生绝不可能与山贼为伍。我不能辱没了公孙家的名声,哪怕自我了断会违背我对娘亲立下的誓言,我也不会退缩。你要我从了你,就是要我死。”
这是认识陆惊雷之后,公孙筠秀说得最长的一段话。一字一句,果断清晰。陆惊雷虽然被她文绉绉的说话方式绕得有点晕,但公孙筠秀的意思他还是听得十分明白。
“你以为死了就能和我断干净了?”再没有嬉闹的心情,陆惊雷暴跳如雷。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公孙筠秀心意已决,此刻拥有前所未有的坚定。可她高估了自己,也低看了陆惊雷的恶劣程度。所以,陆惊雷的下一句话,又将她轻易推回了先前的地狱,甚至让她跌入了更黑暗的底层。
“你信不信,你就算死在这里,我也要把你变成我的人!”
“你……”
“没错,你敢死,我就奸尸!”
公孙筠秀错愕,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陆惊雷却狠狠地捏住她受伤的手掌,掌心传来的刺痛毫不吝啬地证明了她的清醒。
陆惊雷冷笑着,俊脸有些扭曲,他说:“我不但要奸尸,还会将尸体带回祁风寨,埋在我陆家的坟地里。等我死后,就和你埋在一起,管你是人是鬼都要跟着我姓陆!”
羞愤难当的公孙筠秀语尽词穷,只能死死地瞪着同样怒火中烧的陆惊雷,一时间火星四溅,硝烟弥漫。两人好像进了搏杀场的斗鸡,恨不能下一刻就将对方的脑门啄出个血窟窿。可心思如此,却谁也不见动作,仿佛要这般天长地久地僵持下去。
公孙筠秀的心里,眼前人是魔鬼,是禽兽。他毁了她的人生,还要逼着她拍手称颂。可在陆惊雷心里,眼前人却是他的掌中宝、心头肉,话说得再狠,也不过是为了迫她妥协。总之,她不肯让,他便不退。如意算盘一直是这么打的,可为何此刻直面她眼中恨意,他竟有点招架不住。
第一次,陆惊雷开始思考他与公孙筠秀未来的另一种可能。他们会不会就此一条道儿走到黑,谁也回不了头呢?越想越心惊,隐隐意识到可能的失败,陆惊雷压抑着甩头的冲动,决定继续将力气放在与公孙筠秀的视线角力中。
半晌,就在他快要忍不住去细数公孙筠秀有几根眉毛的当口儿,不远处被打晕在地的周妈妈有了动静。
就像得了台阶似的,他松了一口气,扯下挂在脖子上的遮脸巾子缠住公孙筠秀的伤口便松了手。站起身来,烦躁地将公孙筠秀的鲜血揩在自己的黑衣上,他走到门边。
“我不逼你,你慢慢想明白吧。”不愿再看她的眼睛,陆惊雷转身,背对着她留下一句话:“三天后,我接你回祁风寨。”
门扉开了又合,掀起一道冷风,激得公孙筠秀打了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