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有路你不走, 地狱无门你倒闯了进来。陆惊雷在心中默念着,面上露出令人胆寒的笑容。
公孙筠秀就在陆惊雷身后,看到来人不由一惊。程仕之这模样明显是有备而来。
难道他一早就发现了陆惊雷的踪迹?
公孙筠秀脑子转得飞快, 直觉程仕之先前提起六公主的事, 不过是想刺探一下虚实。而她傻傻的, 竟然真把他的话拿来质问陆惊雷, 平白伤了两人的感情。
“小环!”不等公孙筠秀反应, 程仕之先行开口,对梁小环令道:“你把小姐送到大姨娘那边去。”
梁小环领命,立刻走到公孙筠秀身边。
“我不走!”
一步跨到陆惊雷身侧, 双手握住他的左臂,公孙筠秀不肯避让。
“乖, 和丫鬟去吧。”陆惊雷也不想公孙筠秀留在这儿, 于是抓着她的手交给梁小环。
“我不!”
知道自己走了, 程仕之定会以多欺少,她怎么可能放心把陆惊雷留在这里?
陆惊雷耐心劝道, “你在这儿我放不开手脚,一会儿伤着你怎么办?”
说话间,他瞅了瞅公孙筠秀的大肚子,不由皱起了眉头。看她身体四肢都变化不大,唯独肚子上多了个球, 整个人弱不禁风的却加上这么个负担, 光是看着都觉得辛苦。
“我偏不!”
公孙筠秀开始犯倔, 示威似地对程仕之扬起了下巴。只要她在, 程仕之多少会有顾忌。大不了大家一起耗着, 她固执地不想让陆惊雷为自己涉险。
陆惊雷有些哭笑不得,也不能把着抱着丢回里间, 只能无奈地看着她。
程仕之也不急躁,等了一会儿才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以为他真是在为你好吗?”
猜他又想挑拨,公孙筠秀下意识地往陆惊雷那边靠了靠,陆惊雷干脆搂住她,不客气地对程仕之说:“有屁直接放!用不着拐弯抹角!”
面对他的粗鲁,程仕之不为所动,只是继续看着公孙筠秀说:“你肚子的孩子与三王子无关吧?他来了永邺,也不为你澄清,反而安心把你留在我这儿,你不觉得奇怪吗?”
本能的,陆惊雷觉得不能再放他说下去。反手将公孙筠秀推给梁小环,电光石火间,他已抽出了挂在腰间的环首尖刀,直劈程仕之的面门。
“惊雷!”
公孙筠秀被吓了一跳,见他的架式分明是要取了程仕之的性命,顾不得凶险也要冲上去。程仕之是三品大员,辱不得杀不得,她怕陆惊雷一怒之下酿成大错。
“夫人!危险啊!”
梁小环眼明手快将她抱住。随着她的尖叫,屋子里顿时乱作一团。
程仕之被侍卫拉到后方。程府的侍卫都是精心挑选来的,个个武艺精湛,反应神速。见陆惊雷使了杀招,他们应对起来也毫不手软。
程仕之退了门旁,却不肯离去,反而留下来对着公孙筠秀高喊:“户部尚书左玄成前几日对我暗示,只要我肯转投平王,平王必会许我大把好处,其中包括我想要却不可得的一切!”
屋内狭小的空间狭小,五名壮汉施展不开,兵刃拔出还未碰到陆惊雷,就差点招呼到自己人身上,不禁处处掣肘。反观陆惊雷,不仅动作越来越快,如灵蛇穿梭于刀光剑影之中,而且一次只攻一人,一直攻到对方缴械负伤,再无还手之力。
近身肉搏时,他干脆放弃了长刀,从靴子里抽出随身匕首,辅以敌身为盾,化解对方杀招。可即使是他手速如神,转眼放倒了三人,程仕之依然得了讲话的空隙。
“从以前到现在,我想要却不可得的只有你而已!陆惊雷留你在这里,就是将你视为了棋子。只要我开口,陆惊雷便会说服你来取悦我!你觉得他是在为你着想,其实他不过是想借你为自己挣个好前程!”
起先公孙筠秀的注意力都在陆惊雷身上,想叫他住手,又怕对方趁机伤他。直到程仕之的叫喊钻进她的耳朵里,好似一股暗流,刹那将她席卷、淹没。
“你放屁!”
陆惊雷暴喝一声,一脚踹开了挡在面前的侍卫。反手捅伤了另一个,一下子跃到了程仕之的面前,掐住他的脖子,一把将他的脑袋砸在门上。
程仕之不堪震荡,顿时眼冒金星,双腿一软,脚下一个踉跄,便带着陆惊雷一同跌出门去。
在他倒的瞬间,陆惊雷已经扑了上去,整个人压在他的胸上,祭出重拳狠揍他的脸颊。
“叫你胡说八道!”
“呵呵……”程仕之并不恐惧他,只是桀桀冷笑,拼了命吼叫:“你若不、不同意……左、玄成敢那般暗示我?!”
陆惊雷杀红了眼,指骨撞击着程仕子的下颚,一下接一下,恨不得将他的五官敲碎重新捏过,直打得血沫横飞。
被刺了一刀的侍卫缓过劲来,一横心从肩上拔出陆惊雷留下的匕首,慢慢从背后接近。陆惊雷沉迷在暴虐之中,丝毫没有察觉。
“惊雷!”
看到这一幕,公孙筠秀不禁抱头尖叫起来。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惊雷却像背后长了眼睛,头也没回,反手一挥,扣住了那侍卫持刀的腕子,硬生生地将他的小臂折成了两截。
骨骼断裂的声响在午夜格外刺耳,公孙筠秀两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还好有梁小环从背后拥着她,才让她不至于受伤。
程仕之躺在地上,淤肿的双眼已经看不清影像,嘴里仍然不忘言语:“你敢说……你没有动念?呵呵……你一个山贼成了将军……几世修来的造化……牺牲一个女人又何妨?”
下巴几乎被陆惊雷打碎了,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十分含糊,但只要仔细分辨并不难懂。
公孙筠秀静静地听着,视线对上陆惊雷脸上狂怒的神色,脑中一片空茫。
程府的人被惊动了,陆陆续续奔向这处院落。
陆惊雷却全不在乎,只是将手伸到了程仕之的脖子上,挑出了挂在那里的一根红绳。红绳的尾端吊着一个佛坠,晴水绿底飘阳绿色的大肚弥勒。曾经是程仕之赠予公孙筠秀的聘礼。公孙筠秀第一次遇到陆惊雷的时候被他抢了去,后来陆惊雷入了天牢,又被当时负责审理案件的程仕之拿走了。
“我是山贼,所以我抢到手的东西,一辈子都是我的东西!这玉也好,公孙筠秀也好,你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碰到边角!”
陆惊雷说得绝对,表情十分凶残。程仕之却不为所动,面上的笑容因五官受伤错位而变得十分诡异,嘴角一边往后溢血,一边含混地说道:“筠儿……对你来说……只是件东西吗?”
陆惊雷生在祁生,长在匪寨,生平最恨这些咬文嚼字的酸文人。程仕之不遗余力地离间他与公孙筠秀,更是让他恶从胆边生。十指掐住他的脖子,一寸寸收紧,听到他的呼吸随之阻滞,陆惊雷胸中涌起一阵快意。
公孙筠秀见势不妙,立刻冲上去阻拦。可她用双手掰住陆惊雷的十指,却像蚍蜉撼树一样,动不了他分毫。
此时,程仕之的容貌几乎无从辩认。血渍污浊模糊了他的面孔,脸歪嘴斜,彻底颠覆了从前的清俊明晰,好似厉鬼一般可怖。
见他如此惨状,又见陆惊雷满目杀机,公孙筠秀不禁绝望地喊道:“惊雷!快放开他!谋杀朝廷命官是死罪啊!”
“我有免死金牌,我怕什么?”
陆惊雷一径冷笑,不予理会。
他会用所有功勋去求北泽王赐他一面免死金牌,原是为了有机会将公孙筠秀带出程家。他的确蛮横,却不愚蠢。要是与王后正面冲突,难保不会命悬一线。免死金牌是他为自己谋的后路。他知道唯有自己完好无缺,公孙筠秀才能真正获得安稳。不过,此刻能这样毫无顾忌地杀死程仕之也不赖啊!
陆惊雷红了眼,只想将这眼中钉除之而后快。
“陆惊雷!你疯了吗?!快放开!”
公孙筠秀没有时间考虑程仕之刚才所说是真是假,但不看僧面看佛面,姨母就这一个儿子,真要被陆惊雷取了性命,她该如何交待?!
陆惊雷不理她,手上继续施力。程仕之慢慢双目外鼓,舌头伸出口中,模样眼看就与吊死鬼无异。
公孙筠秀急了,跪在地上,双手抠得更加用力,“快放手!你真的要杀了他了!”
终于急出七分蛮力,公孙筠秀总算是把陆惊雷的几根指头掰松了一点,指甲也刺进了他的皮肉。陆惊雷烦得很,干脆腾出一只手处理她的干扰。
彼此情绪都有些激动,陆惊雷下手没了轻重,公孙筠秀只听得骨节轻轻一响,一道尖锐的疼痛便从左手尾指直袭大脑。
“啊!”
“夫君!”
同时发出惨叫的是程仕之的夫人王媛。
她是被府内的喧哗吵醒的,听闻有人要对自己的丈夫不利,顾不得仪容,披头散发地便跟着家丁一道赶来。刚进院门就看到一名高大的男子正在试图掐死程仕之。
“来人啊!夫君!”
王媛哭喊着要上前搭救丈夫,却被机敏的下人一把拦住。大家都不清楚陆惊雷是何方神圣,自家主人已经被挟持了,总不能把夫人也搭上。
陆惊雷根本没空理会王媛,公孙筠秀的哀嚎才是他关心的东西。
“伤着了?”
虽然不太确定自己造成了怎样的伤害,但见公孙筠秀抱着右手一脸痛苦的模样,陆惊雷也慌了神。赶紧丢开程仕之,将人抱在怀中,他焦急地喊道:“快给我看看!”
公孙筠秀此时已经痛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是不断惨叫着:“好疼!好疼!”
将人整个圈住,耐心化解她的挣扎,陆惊雷终于看清她的右手尾指,居然被折成了完全不可能的角度。他的手太重,柔弱的公孙筠秀根本不堪一击,尾指直接被他掰折了。
“没事!没事!只是骨折而已,我找大夫给你接上!”
十指连心,哪可能没事?
陆惊雷一边安慰公孙筠秀,一边心痛得无以复加。杀了程仕之可以,公孙筠秀因此受伤却是大大的不可!他急着想将人先抱回房中安置,可是手掌摸到她的大腿,却觉得一片潮湿。他连忙低头检查她的衣裳,发现连地上也湿了一大片。
公孙筠秀一脸惨白,抓着他的衣襟哆哆嗦嗦地说道:“我的羊水破了……孩子……孩子要生了……”
陆惊雷的脸色跟着一白,顿时六神无主。这离产期还有半个月呢,孩子这时出来,又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明摆是祸不是福啊!
“梁小环!快去把大夫请来!”
陆惊雷一声暴喝,把梁小环吓得打了个寒噤,连声应道:“诶!诶!”
一旁的程仕之侥幸逃生,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吐出两颗大牙,却没有力气逃离。他躺在地上,一边胳膊都被公孙筠秀羊水泡湿了。听到公孙筠秀的说话,他也挣扎着对王媛喊道:“快、去……把稳婆叫、叫来……”
王媛心疼丈夫,又不敢违逆他的意思,连忙将丫鬟派去张罗,自己则奔到丈夫身边,左看右看不知从何下手,一时哭成了泪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