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江面, 即使风再平浪再静,摇晃也是不可避免的。
大王子选择水路时,想着自己以前坐船并无妨碍, 却忘了那是在身体康健的情况下。白日里还不觉得, 入夜后风势渐强, 船晃得厉害了, 晕眩的症状便明显起来。吃了随行大夫准备的的丹药, 也没有一点改善。
贺兰端烈英雄一世,如今双腿失觉形同废人,连卧床平躺都不得安生, 最后更是呕吐得一塌糊涂。即使他个性深沉,向来喜怒不形于色, 可在这种神仙都能攒出三分火气的时候, 失去理性也是不可避免。
公孙筠秀隔着舱房都能听到大王子在另一边发火摔东西的声音。陆惊雷受了他的影响, 情绪也有些烦躁。
折腾到后半夜,好不容易睡下, 公孙筠秀却发现了船舱内窄小的铺位实在不适合两人同挤。陆惊雷的个子本就高大,再加上她,空间局促得连翻身都困难。于是,公孙筠秀想下床打个地铺,让他能睡得舒服点。
可她刚一起身, 陆惊雷就醒了, 黑灯瞎火地抓着她的胳膊, 把她吓了一跳。
“去哪儿?”他问。
“这儿都挤得不能动了, 我打个地铺好了。”
沉默片刻, 陆惊雷说:“我睡地上吧。”
拿出火折子点了灯,他将多余的被子垫在地上, 然后翻出冬天的大氅当盖的。
公孙筠秀的本意是想让他能睡得安稳些,可现在这一弄,好像变成了她在嫌弃陆惊雷,把他逼得打地铺似的。
公孙筠秀觉得有话堵在胸口,却又不知具体该说些什么。就在她纠结的时候,陆惊雷已经吹熄了灯火,躺在了简陋的地铺上。
侧耳倾听,他的呼吸规律,却带着一股子郁结的气息。
公孙筠秀踌躇了片刻,便抱着枕头和被子,默默地下了床,摸索着,躺到他的身侧。
发现她的举动,陆惊雷不由惊讶,但很快便从善如流,伸出双臂从身后抱住她。
地上比床上宽敞,两人一起也能舒展开来。问题解决了,公孙筠秀总算是安了心。可没过一会儿,她又忐忑起来。只因陆惊雷的手脚变得不怎么安份,似乎并没有就此好好入眠的打算。
自从他返回巴托,公孙筠秀与他同住时就不再坚持和衣而睡。心意既已明朗,继续砌墙筑垒不仅没有必要,还显得太过矫情。不过,在一起这些天,两个人不是心情不对,就是时机不对,所以陆惊雷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意思。
可狮子不发威,不代表它会改吃素。对于这迟早要来的一关,公孙筠秀还是有觉悟的。所以短暂的慌乱之后,她并没有太过抗拒。不过,不抗拒也不等于一切会顺利。
起初只是腰部被他挠得有些痒痒,咬咬牙也就忍住了。可后来当他越发放肆,公孙筠秀的阻拦完全无效,情急之下只能尖叫起来。
陆惊雷似乎在动手之前就料定了她的反应,早就等在那儿,老办法——以吻封缄。
他是横扫千军的猛将,而她力量薄弱如蝼蚁。被迫转头与他角力,她两下便晕头转向,只想丢盔弃甲。枉她事先那么用力地说服自己,事到临头全是白费。
稍稍唤回一缕神智,公孙筠秀打起了退堂鼓。勉强转头,避开他,挤出一句:“船、船舱太薄……大王子会听见”
要是给隔壁的大王子听到动静,他们两个不止会丢脸,说不定连命都会丢掉。居然在主子落难时寻欢作乐,也是胆大包天。
陆惊雷却不答应,他锁定的目标,天涯海角也逃不掉。伸手将被子拉上来,盖住两人的脑袋,就算是回答。
大王子算什么?北泽王来了他都不怕。想当初他在祁山当山大王的时候,多么逍遥自在,哪里懂这些人情世故、官场门道。为了公孙筠透,他也是牺牲大了。
为了能让她高看两眼,不觉得下嫁委屈,他离开祁山那个安乐窝,跑去军营里摸爬滚打。自由自在的一个人,莫明多了好多规矩要守不说,还要跑去战场,与敌人拼死拼活。虽然当山贼也要杀人,可他们那都看准了,专挑软柿子在捏好吗?这战场上哪有机会挑三捡四?上去就是搏命,管你遇上的是瘦弱小子还是彪形大汉?
就这点来说,真是亏大了,亏得他只想在公孙筠秀身上找补。
“这样不……唔……”
她想说这样不行,却再次被陆雷堵了嘴。
这事儿若论经验,公孙筠秀与陆惊雷其实不相伯仲。可要论上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的能力,她却是大大的不如。
黑暗遮住了他眼中的好奇光芒,却遮不住公孙筠秀本能的反应。陆惊雷就像得了糖果的孩子,恨不得一口吃个精光。
再也无力阻止他,公孙筠秀挫败地捶打他的手臂。软得跟棉花一样的小拳头,除了让他的肆虐之心更重之外,别无他用。
她还没弄清楚体内一波接一波袭来的热意是什么,陆惊雷就已经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燃放起了漫天焰火。赤橙黄绿青蓝紫,脑海里的颜色多得让她分辨不及,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美得炫目。
完全不能控制地剧烈震颤之后,她全身缩瑟,脚背抽痛,记忆也跟着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如果非要她形容这一刻的感受,她觉得就像在九天宫阙里行走了一遭。明明她还是她,却又有了关乎本质的不同。
陆惊雷也被她夸张的反应惊着了,好半天才不太确定地问了句:“舒服吗?”
亲吻本就极耗空气,又被被子蒙着头,公孙筠秀早就喘不过气来,现在更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哪里还有力气回答他?就算有力气,她也不想回答他。
听她的呼吸声粗重得都快赶上老黄牛了,陆惊雷终于良心发现,将被子掀开。
大口呼吸了好一会儿,公孙筠秀的身体才渐渐停止了颤抖。知道陆惊雷一直在瞧她,明明黑得什么也看不见,她还是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陆惊雷的手随即摸到了她的脸上。
公孙筠秀厌恶地挥手,想把他赶开,却被他一把抓住。
“是不是很舒服?”
他执着地追问,语调带着一丝笑意。得意的,猖狂的笑意。
公孙筠秀别开脸,不想面对他的方向,感觉两只耳朵都要热得烧起来。不止是耳朵,她的全身都已经烧了起来。
这样才对嘛!
这两天见公孙筠秀为了诸莹的事哭哭啼啼的,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陆惊雷也是跟着烦躁得不行。
从前她在舅舅家,被那些小妾大婆的破事儿搅得不能安生,也没见她这样伤心过。在陆惊雷的印象里,公孙筠秀其实算是个挺看得开的人,想当初她的全部身家都被他劫了去,也没见她难过成这样。诸莹是个什么鸟儿?她和她认识也不过两三年,怎么杀伤力这么大?
他其实是有些生气的。他觉得公孙筠秀的生命里有他就行了,反正他永远都不会背叛她。其他人不过都是过客,感情弄得那么深厚做什么呢?
还好公孙筠秀不知道陆惊雷这些想法,不然一定会被他气得半死。姐妹情是姐妹情,怎么能与男女之情混为一坛?她与诸莹相识在宫中,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能结成好姐妹都是经历了雨雪风霜的,又不是随便遇上一个就成了金兰。
如果嫁给陆惊雷就意味着从此连个朋友都交不上,公孙筠秀只怕会拔腿就跑。从前在祁山能跳一次悬崖,回去再跳个第二回她也是敢的。
不想失去自我,不想成为母亲第二。她答应母亲好好活下去,是想活出自己的样子,而不是把自己活成男人的附庸,一个影子,一个卑微的仆从。
这些想法陆惊雷未必会明白,所以公孙筠秀也没有特别说过。她可以确信的是,陆惊雷即使不明白,也会尊重她。当然,陆惊雷的尊重比较与众不同。那就是其他事他不在乎,眼下这件事必须得顺着他……
这时,只见他退开寸许,轻轻地说:“该我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可真要有来有往,就只能任他“非礼”了。与其说公孙筠秀不情愿,不如说她此刻有些恐惧。她不喜欢陌生的、突然如其来的刺激,却又不可否认,刚才那一瞬灭顶的愉悦。
船舱里响起了令人脸红心跳的声响,棉花被褥一开始还能消去几分,不多时便形同虚设。
整个世界都在颠簸摇晃,分不清是因为正在船上,还是因为陆惊雷野蛮的动作。
公孙筠秀听见自己心底在求饶,却根本无力表达出口。暧昧不明破碎音节浮动在空气里,似断未断,要明不明。
咚咚——
船舱板突然被人敲了几下,声音在黑夜里显得特别地响。公孙筠秀和陆惊雷同时一惊,像两个正在作案的梁上君子。
糟了!大王子听到了?
“谁啊!”
就在公孙筠秀被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陆惊雷反而大剌剌地询问起来。
心跳瞬间狂跳不止,公孙筠秀伸手捂住陆惊雷的嘴,怕他继续有恃无恐。
“对不起将军,属下没站稳,撞你舱门上了。”原来是值夜的万安。
“小心点!”
陆惊雷翻了个白眼,张嘴把公孙筠秀的手指咬住。
公孙筠秀被咬疼了,忍不住拍了下他的脸。没用什么力气,但感觉像给了他一耳光。
“反了你!”
陆惊雷恶形恶状,立刻反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