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看的不忍心,可她实在不是会安慰人的人,只叫人去打些热水,准备些吃的,等白雀哭够了好补一补精力,去亲自抓奸。吩咐完下人,去洗澡的小宝也回来了,瞪大眼睛看着趴在桌上哭的毫无形象可言的白雀,扑棱到娘亲跟前,仰头问:“干娘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和干爹打架又输了?”
璇玑瞪了一针见血的乖儿子一眼,“今日下了学早些回家,若是叫我知道你又跑出去狐假虎威惹是生非,我就关你一个月的小黑屋子!”
将小宝赶去学堂之后,白雀还是恹恹的趴在桌上,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不停的问璇玑怎么办好。
璇玑走去屏风后面由着婢女帮忙穿衣服,漫不经心的道:“我说怎么办你就能怎么办吗?”
“你果真有法子?”
“把儿子抢过来,然后杀了那一对狗男女。”
“啊?”
璇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完又觉得不厚道,急忙补充道:“行了,事实如何还没弄清楚,你便要死要活的,真要是恪哥哥对不起你,你就这么气死了,岂不是便宜了那一对奸夫□□?我看你今日也别出门了,在我这儿好好想一想对策,我且先着人打听一下。”
白雀觉得在理,只得点头闷声应了。可抬头见璇玑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披散的长发已经用一根白玉簪束在头顶,一身俊俏的男式大袖宽袍,玉带束腰,又瞪大了眼睛,“你难道还要去商会不成?”
“是呀。”璇玑扯了扯身上的袍子,“好看吗?”
白雀愣愣的点头,“好看……是好看,可……你不怕见到定北王?”
话落,璇玑手腕一转,手上便多了一枚银铁面具,往脸上一扣,银白的面具下便只剩了一双玛瑙般的眼珠和白皙尖细的下巴,任是亲娘在跟前也认不出。
“我走了。”面具下的唇狡黠的一勾,便自优雅从容的带上门外的亲卫大袖飘摇的出了府。
白雀听着那变了样儿的声音,待那俊俏风流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久久回过神儿,低声咕哝了一句,“瞎折腾。”
今日定北王再次登门商行,身后仍旧跟着宿醉将醒的白青岩,相比白青岩的满面悲恸气愤,定北王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毫不意外的,又被晾了场子。
好嘛,强龙压不住地头蛇,求人办事适当放低姿态也是应当的。可他苏辄是谁?连皇帝小儿都要点头哈腰让他三分,一个铜臭商贾竟也敢摆他的龙门阵,简直就是活腻了!
不过,这位璇玑公子能有此胆魄和底气也是意料之中,便是皇帝小儿都拿他没有半点法子。先前苏辄提出要扩展东北两地的商路时,首先就公事公办的给赵连城上了一道折子,对于结果基本没有任何怀疑,可谁知赵连城看过折子之后,犹豫了很久才给他回话,谦虚客套的表示事关林海商会的决议,朕也是力所不能及,虽都是天子国土,可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总不好强权逼迫,落下个昏君□□的名头,定北王若是有心,还是自请去商谈罢。
连皇帝的面子都不卖,不将他一个穷乡僻壤之地的王爷放在眼里,倒是也不奇怪。是以,虽然心里恨的牙痒,苏辄仍是笔直的坐在茶厅里静候,万金难买的乌龙茶喝了一杯又一杯,喝的小肚子都胀了,终于一名小厮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道是璇玑公子刚刚到达会客厅,请王爷和将军前去相见。
同茶厅一样简约清雅的风格,只在进门中央多了一张足可坐下十几人的梨花木长桌,远远的走来,苏辄就看见长桌的那头一道悠然高坐的竹青色身影,看身形年纪应该在十几岁上,巴掌大的脸上带了一张银白面具,只露出一双乌黑澄澈的眸子,正笑盈盈的望着门口。
桌上早就摆好了茶点,看摆放位置自己应该是被安排在了正对门口的长桌下方。虽然苏辄不是个注重形式的人,可被一位铜臭商贾摆在下首,委实是下了他王爷的脸面和威严。
是以,苏辄进门后便停住了脚,并没有立刻自觉的落座,只居高临下的冷视着长桌对面的嚣张竖子。
在苏辄进来之前,璇玑公子就在翻阅先前北地送来的商协文书,将翻开的文书慢慢合上,方才起身不卑不亢的笑着道:“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临海小地,屋舍寒简,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王爷宽宏大量莫要计较。”
高帽子都扣下来了,若是再计较还真显得他心胸不够宽阔。不过王爷本来就不是个心胸宽广之人,绷得发亮的俊脸自来到临海就没松缓过半分,此时更是天青色等烟雨,一派阴郁。
“璇玑公子真是好大的架子,若是今日再不得见,本王就要备上厚礼亲自登门拜访了。”
“王爷客气了,王爷远道而来,本该在下尽地主之谊,如何还能叫王爷破费?”璇玑公子接招接的顺手,仿佛浑然不觉王爷口中的威胁之意,笑眯眯的一摆手,“王爷还请入座。”
苏辄气的肺都炸了,真想蹦过去一刀剁了那厮,只是在发作之前,他心中还有个疑问,是以想的入神下意识便上前一步坐下了。
照昨日那个黄毛小儿的说辞,璇玑公子应是李恪的化名,但看对面这人的身形和嗓音,跟李恪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难道是李恪不敢露面,专门找了个替身?
替身也能有这等气势和风仪,也是不简单。
白青岩也是自进门起就直勾勾的盯着桌子那头狠狠打量,心中与王爷的疑惑不谋而合,不过有王爷在场,他作为下属还是不好贸然开口,见王爷坐了,也便悻悻的在一旁坐了。
璇玑公子并没打算给他们反应发问的机会,直接开门见山的拿起手边的文书,公事公办的开口道:“王爷命人送来的商协书,在下已经认真看过,先前也曾就此与商会的同僚仔细商讨过。王爷诚意十足,提出的条件也甚是可观,只是王爷说的有关在临海增添商铺一事……王爷来之前应该也打听清楚了,我们林海自有一套生意运营模式,所有商铺都是经过严格审核挑选之后方裁定的,一方面避免了外来商户打破平衡,一方面也是便于控制各商行之间的价格和收益。王爷要扩展东北两地的商路,增进两地钱货流通确实是件利国利民之事,但王爷一个外人想要插手我们林海的生意场,此事怕是……”
“大胆!”白青岩终于忍不住拍桌怒喝。“小儿猖狂!我们王爷要来林海开设商铺那是看得起你们,你区区一个商贾有何资格拒绝,竟如此不知好歹,口出狂言,可是不想活了!别说是几间商铺,便是整个林海,若是王爷想要,也是不费吹灰之力!”
“怎么?这事不是王爷做主,还要别人来代表发言不成?”璇玑公子幽幽的朝白青岩瞥了一眼,轻笑道:“王爷威名远震,在下早有耳闻。林海确实不大,区区二十万水军或许难抵王爷北地的千军万马,但国法当前,白将军此意是撺掇王爷造反作乱不成?还是王爷本身便有此意,将这尧国内外都当做自家后花园,想如何便如何?”
苏辄冷冷的扫了白青岩一眼,强自克制住满腔的怒火,咬着牙道:“那璇玑公子是何意思?”
璇玑公子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不急不缓的说道:“不瞒王爷,就如王爷在来之前对林海做过一番了解,在下也同样稍稍了解了一下北地的情况。北地虽然地势贫瘠,但宝矿无数,军中将士用的锅碗都恨不得镀上一层金,如此王爷自是不缺银钱,王爷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入主林海,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商路的方便吧?王爷是想借林海之便将手中的一些东西锻造回收,是也不是?”
苏辄脸色微微一变,旋即恢复如常,不动声色的一瞬不瞬的盯着面具下那双狡黠的眼睛,“那么,璇玑公子是不打算行这个方便了?”
璇玑公子不语,端起茶优雅从容的喝了起来。
白青岩在一旁听的心惊肉跳,如果说一开始他对这位似是而非的冒牌货怀的是无比的愤怒,现在便是无边的恐惧。撇去那临危不惧淡定从容的气度,有关北地的秘辛竟也是信手拈来,如喝水聊天一边随意。这人到底知道多少?
正如此人所说,北地宝矿无数,但为世人所知的也只是先前被戎狄发掘的一座金矿而已,在定北王回转北地之后,便按朝廷律法上交了七成。世人不知的是除去那一座不起眼的小金矿,私下里他们挖掘出的几座金矿和铁矿才是真正的宝藏。这件事除了王爷和经手的亲信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知晓半分。另,这些宝藏都有专人守卫监控,从未泄露半点消息,也不曾有人打探,这偏隅林海的小小商贾却是从何得知?
其实,原本他们也无需周转千里跑来林海,但想要充分利用那些铁矿,便需要精通锻造的铁器行家秘密打造。毕竟铁器在当朝还是违禁品,私自锻造便有谋反之嫌。
北地明家便是精通锻造的世家,可自从凌风入京为官之后,明月公子也撂了挑子,摇身一变成了个女人,跟着嫁去了京城,原本所属明家的店铺一夜之间全部关门歇业,那些技艺精湛的师傅也紧跟着纷纷解散离开了北地。
等定北王意识到情况窘迫时,找到明月两夫妻问询,结果人家一问三不知,只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嫁了个当官的夫君,自是不能再操持朝廷严令禁止的行当,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在安分守己的京城周边改行做起了丝绸瓷器的买卖。至于那些遣散的师傅,当然是自寻养家糊口的行当去了,他们也无权干涉过问。
这就是摆明了作壁上观了,可把王爷给气了个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