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在一旁暗自叹了口气,王爷在骂自家侄女的时候,可有想到站在他身边的自己?算一算,半夜出逃,不读女戒,背着家人与逆臣私混自己可不是样样占全?
自己怎么着也是曾唤他太傅的小辈,可这桩桩件件被太傅大人不齿的诨事,却全都是太傅大人手把手教与她的。若说太傅大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倒不若说是立见亲疏。
这是立意要将别人家的宝贝闺女引上邪路,乃杀人不见血的狠辣手段啊。
已然走了歪路的幼苗终究还是忌惮着太傅大人恶毒的惩戒手段,敢怒而不敢言。好在在场还有一位明眼的仗义之士,只等太傅话落,便挺胸站出一步,“定北王好一个礼法道德,却不知定北王的节操又丢去了哪里?莫不是在北地一段时日也沾染上了沙漠莽汉的狂放习性,专爱上了□□掳掠的勾当!”
这一句□□掳掠的申斥,真真是一把火点在了热油锅上,不过烫着的却是自己。只见毫无节操的定北王凤眼冷冷一扫昔日挚友,薄唇如刀道:“北地民风狂放确实不及江南的靡乱风流怡人,想那北地气候恶劣,将养不出江南水乡那般千娇百媚的女子,煜小侯爷阅遍花丛,睡尽香软,北地番薯自是入不得煜小侯爷的法眼,此番北地一行倒是少了些许花前月下的佳话以慰煜小侯爷长久空虚的孤冷床榻。怎的,便是这般就令煜小侯爷看不得别人出双入对,情意缱绻,非要自我安慰的在口舌上讨些便宜不成?”
看看!分明是强抢,到了这位嘴里却成了你情我愿。临了还要诽谤了自己在佳人心中纯洁姣好的形象,安上一个浪荡风流的歪帽子!
识人不明,交友不慎,简直是人生大耻!
需知煜小侯爷也不是吃素的,既已被毁了形象,倒是不必再有所顾忌,破罐子破摔的竖起玉扇怒指昔日挚友的鼻子,叫嚣道:“苏远之!你休要得意!不过是小爷我一时大意叫你捡拾了漏子,真要算起来,当初可是我先发掘的美玉,若当真狠下心早早出手,现在哪里还有你这不解风情的老处男什么事!你以为你解了裤带便定下乾坤了吗,可真当自个儿是定海神针了不成?将来如何犹未可知,且凭各自的本事,到时我却要看你还如何狂妄!”
这等□□裸的当面扬言要翻墙越货,给人头顶添绿的胆气,也是没谁了。显然一副浑不将那稀薄软墙放在眼里的架势,怎能不叫人心底着火。
纵是王爷练气功夫了得,此刻也要被激起几分泥性,更何况王爷他老人家五毒俱全,偏最短缺的便是气度这一项,隐约便是有种正与自家娘子在床榻上酣畅之际,被凿墙而入的隔壁宵小一脚踹下床的羞辱之感。不拔了刀上去切了那祸害,实不能解心头之恨。
被激怒的王爷浑然忘了自家纯真年幼的侄女尚未离场,长臂一伸便将自家娘子搂入怀中,小人得志的斜觑着凿墙宵小,恶毒的鄙夷道:“煜小侯爷过往二十余年自是未曾虚度,勤练不辍,却不知这久经万人打磨的铁杵如今瘦成了怎样精致的绣花针?本王不才,没有煜小侯爷那般普度众生的博大情怀,便不是那定海的神针,只满足娇儿一人还是不在话下的!”
“你……”秦煜被讽了个满脸涨紫,有心反驳,却发现老友所言句句属实,竟是无从辩驳。可恨他没有先见之明,未曾预料会在有生之年得遇如此佳人,往年自诩的风流竟是白白便宜了那些个歪瓜裂枣,全收不回。被逼急了眼,只口不择言的吼出一句:“你莫要血口喷人,何来万人!至今也不过区区十几——”
话到这里便是戛然止声,因为煜小侯爷猛然惊觉在自己说出这句掏心之言的时候,那靠在昔日挚友怀里的佳人正瞪大着一双清澈明媚的眼儿,无比震惊的望着自己。
如果世上有后悔药,煜小侯爷一定毫不犹豫的喝上满满一缸,将自己活活撑死!
老友卑鄙,竟是当众挖了坑给自己跳,活该自己蠢,怎的没有一口气摔死,还偏挣扎着抖落一身污泥。
可就在这时,那该死的老友竟还一本正经的低头对怀里惊呆的佳人说道:“原来是我记性不好,仅十几人尔。”
阮清呆呆的咽了口唾沫,脑海中不自觉的顺着苏辄前面那番话,想象了一下铁杵被打磨成绣花针的冗长过程,突然为煜小侯爷感到一阵辛酸。可这眼瞅着越说越下流的对话却是不宜再继续下去,这两个俱是不要脸惯了的,许是还当她是男儿勿需避讳,她却还记得旁边同样有一位听直了眼的纯洁少女。
她都替身边这个当叔叔的感到深深的脸臊。
早知话题会发展的这般深入,在苏辄拉她入怀的时候,她就该果断的戳他腋下七寸,调头走人,顺便拉走那个被无情忽视的苏大小姐。
不过阮清实是想多了,她也不过是刚刚才被王爷开解了些许人事,面对这般露骨的荤话尚需要一时半刻消化才能悟得精髓,那苏绾铭却是足不出户,又疏于这方面的教导,心里头存的也仅止于少男少女执手对望的纯洁情谊,乍听得那定海神针与绣花针的大胆言论只觉得脑子发懵,全不知所谓。而真正令她直了眼的却是此刻靠在自家二叔怀里的熟悉面孔。
方才迫于二叔的淫威没怎么敢抬眼细观,只不经意一瞥觉得有点面熟,却也未曾多想。此时两两相望,待那张脸清晰的映入自己眼中,苏大小姐只觉得这世界真是奇妙,为何眼前这女子竟与她的阿阮哥哥如此相似,简直就是一个模子扣出来的一般。
当下抬起一只手指着那无比相似的面孔,结结巴巴的问向自家的二叔:“她……她是何人?为何与阿阮哥哥如此相像?”
这一声终于唤回了定北王痛快舌战宵小的些许理智,转眼望去,那春风得意的俊脸顿时沉了下来。但纵使这位是自己的亲侄女,王爷也分毫没有半点同情怜悯的意思,只拿出当家族长的阴沉气势,冷冷申斥道:“你却是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今日可看清楚了你的阿阮哥哥,立刻给我滚去北地好生呆着!再这般任意妄为私自乱跑,便叫你母亲打断了你的双腿,一辈子都别再出门!”
阮清在定王府寄居的那些年月是清楚的见识过身边这位王爷待小辈的疾言厉色的,有时候回想起来,自己能被王爷优待,确实算是独一份的格外开恩。也怨不得定王府的大侄子们俱是见了亲叔叔便恨不得躲得远远的,这等训斥人的架势,真是叫人有种天子一怒血流成河的瑟瑟之感。若不是被铁臂紧紧拥着,她都要险些被这临头一嗓吓得坐到地上。
可怜那双腿危矣的小侄女,经此一吼,一张精致的小脸都失了血色,木偶般的原地僵立了好一会儿,终是被震慑的碎了魂魄,嗷的一声尖叫便洒着泪一路奔了出去。
明明是要来探望她的,这进了门,却是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上就被吓跑了,阮清也是有些无措,又唯恐脆弱的小侄女承受不住二叔的怒骂申斥,奔出个什么好歹来,心下担忧的怒瞪了坦然自若的二叔一眼,便要挣脱了去追人。
苏辄一把将她拽住,“你去了只会更乱,便是要她自个儿好好想个明白。”然后便对门外吩咐了一句,“着人看好她,莫要叫她再跑出去。”
阮清自叹了口气,想着,她若是有这么一个混账的叔叔,一定亲自操刀大义灭亲,绝不叫祸害荼毒人间。只是现在刀在他人手上,自己只能继续缩了脖子乖乖站好。
但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要替从小一块长大的软妹子仗义执言一句,“她不过就是一时顽皮偷跑了出来,又不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事,你骂的这般凶狠无情,不觉得有失长辈的风范?万一被你吓出个好歹来,你可还有脸去见杨太妃和忠义王妃?”
苏辄不以为意的挑了挑眉,“你觉得她是被我吓的?”
阮清自是听不懂这句话中的深意,只当苏辄犯了错却不认,气愤的瞪起眼,“难道不是吗?”
苏辄哼了一声,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秦煜在一旁看的也是目瞪口呆,实没有想到苏大小姐这般不经吓,莫名的就有些心虚起来。不过转念一想,跟自己却是没多大干系,他也不过是顺路将她带了过来,真正的罪魁祸首可是眼前的这两位。
只是煜小侯爷向来怜惜佳人,心偏的厉害,私以为过错全是那个凶神恶煞的叔叔,说不得要见缝插针在佳人面前找回些场子,“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是人家的亲叔叔,为了一己之私便这般不积口德,实在是令人发指!”
苏辄冷冷的看过来,“你将她带来这里,不就是想要看到这个结果吗?”
秦煜被噎了个正着,他确实有心搞破坏,可谁知队友这么不给力,还没开场就溃不成军了。眼下他独木难支,再想虎口夺食怕是更加困难了。但就此退缩也不是他煜小侯爷的作风,便强自镇定的挺起胸脯,言辞凿凿道:“我只是不忍看她满大街乱撞,好心送她过来罢了——”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苏辄一口打断,“既然人已经送到了,就不留煜小侯爷在此久呆了,天黑路滑,煜小侯爷一路小心!”说罢高喊一声“送客!”便自拉着完全不在状态的阮清走到桌边坐下,旁若无人的取了碗筷摆放到阮清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