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人的终究要还,这句江湖切口此刻用在她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尤其想到苏辄那句“让她后悔活在这世上”的种种可能的手段,阮清觉得当真不如死了的痛快。
纪凡那么喜欢给人下毒,不知有没有可以让人没有痛苦就立刻毙命的du.药,直接给她来上一壶热乎的,绝了眼前的忧患?
接下来两人的对话无非就是些没什么营养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之类了。阮清听了几句再没有心情听下去,就这么一路直愣愣的拎着杯子下了楼。
李恪刚命人快马从府里取了新制的紫竹茶,沏好了一壶搭配着亲自跑去买来的霜米糕端上来,差点与阮清撞了个正着。
李恪站在楼梯口,愣愣的看了一眼阮清手里的空茶杯,还以为是阮清等不及下楼来催,连忙堆起明亮闪眼的笑,说道:“你方才说想吃霜米糕,我怕一会儿卖完了,就先去买了一些回来,可是等急了?”
阮清抬头朝李恪手里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径直越过李恪走了过去。
李恪一头雾水的愣了片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抬头朝楼上看了一眼,眸光微闪,跟着转身追了出去。
阮清没有看到,在她走后,楼上隔壁雅间的门无声的开了。
杨灵儿冷眼看着一前一后两道身影消失在楼下,脸上恶毒的神情一闪而过,讥诮的笑着对身后的人说道:“本公主倒是好奇,她到底哪里那么好,竟是令这么多人为她神魂颠倒。王爷明明因她而中毒,命不久矣,却还惦记着她会伤心内疚,用这种方式将她推开,好让她没有心理负担的自在活着,说来真是让人感动垂泪。可惜,本公主瞧着,人家也许根本就不觉得愧疚不舍,与体贴细致的情郎情意绵绵的很呢。王爷纯粹是多此一举罢了。”
杨灵儿转过身去,斜眼看着面无表情浑身僵硬的好似石头一般的苏辄,忽而畅快的勾唇一笑,“也是,换做是我,大约也会选择李统领那般善于讨好的明朗少年,谁还会记得一个阴狠狡诈还时时想着报复折磨自己的老男人。当初却是我鬼迷心窍了,怎么会对你这样的人动情,反落得今日这般凄凉的下场。”
老男人僵直着手臂,动作略显诡异的转动着手边的茶杯,冷然道:“你现在醒悟还来得及。”
杨灵儿却是碎步摇曳的走了回去,倾身靠向苏辄,素手轻轻的搭在苏辄僵硬的肩膀上暧昧的摩挲着,“怎么?利用完了本公主便要打发了?虽然你对本公主狠心,可本公主就是喜欢你这副生冷绝情的模样,还就舍不得你死了。如今看来那个贱人也不在乎你的死活了,这么快就另寻了新欢,把你抛到了脑后,你现在后悔也还来得及,怎么样,只要你主动解除与柳怀素的婚约,娶了本公主,本公主就给你延缓毒.性的药,半年内一定找到解药彻底解了你体内的毒,让你再不用受日日拔毒的痛苦,如何?”
苏辄转头,目光冷冷的扫过肩膀上那只不规矩的手,“不要让本王说第二遍,把你的脏手从本王身上拿开。”
话虽这么说,但第二日,苏辄终究还是上了一道折子,请求退婚,然后回转北地。至于原因,王爷向来我行我素,懒得与人解释,只字里行间态度十分强硬,退婚堪比逼婚,就差拿着一把刀架在摄政王的脖子上要她盖章签字。
退婚的折子是苏辄派人呈递给摄政王的,折子递上之时苏辄已经连日动身返回北地。所以,众位官员同僚在堂上闻此奏请,即使想要当面质问一句缘由,也无从问起,只隐隐猜测定北王此举怕是与近日风头正盛的新欢鲁国公主有关,一时间心有戚戚焉的看向在场的两位当事人。
定北王的“旧爱”摄政王和“前任”老丈人柳阁老。
倒是摄政王在看过奏折之后,沉默了大半天,方淡定从容的抬头问站在堂下的柳阁老是何想法。
柳阁老早就对这位大逆不道的女婿心有不满,恨不得早早撇清关系,以证自身清明,当即毫不犹豫的代自己闺女点了头。
其实,包括柳阁老在内,所有人都知道前些日子柳怀素失足坠山,后来被救起时是与汝王世子一起,两人在深山里孤男寡女共度了两日两夜,即使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其中的清白也说不清道不明。定北王多么要脸的一个人啊,岂会甘心在头上顶一片莫名其妙的绿云洞房花烛,不说破也是为昔日的兄弟留些情面罢了。
反正被悔婚的又不是自家的闺女,他定北王爱休谁,娶谁,干他们屁事?早些打发了他舒坦,赶紧滚回北地去折腾才是正经。
所以,当摄政王最后举起金印盖章定论的时候,众人也不过假装失忆,好似全然忘了擅改太上皇旨意有何不妥,一个个三缄其口,将装傻充愣演绎了个彻底。
解决了定北王的婚姻大事,众人便又要忙活另一桩婚姻大事了。六公主的和亲队伍次日便要启程前往鲁国,虽然匆忙,可该有的嫁妆和排场一个都不能少,总是要将泱泱大国尧国的威仪和气度摆的隆重鲜明些才好。
虽然六公主荒唐可恨,但毕竟手足情深,摄政王在宫中这几年与诸位皇子公主交情非浅,眼看着表妹远嫁异国他乡,心里怎能不心痛不舍?这几日在朝堂上每每提及都是一把把心酸的眼泪,哽咽不能成声,看的众人也动容不已,直觉因六公主和亲使得善良的摄政王伤心实乃罪大恶极,天理不容。
也有一些心思缜密的,暗自揣摩着摄政王的异样反应,惊觉这几年的手足情深也许另有玄机也说不定。自古皇室糜乱,有悖人伦的奸情屡见不鲜,笔墨难书,难保青春正盛的摄政王在后宫晃荡这几年,与放荡不羁的表妹日久生情,生出些个不为人道的香艳故事来。
反观先前有关定北王与摄政王那点子桃色绯闻,在经过这一场场惊心动魄的变故之后,也变得经不起推敲了。你看,若是摄政王真与定北王有些什么,怎么会一次又一次的对定北王痛下黑手?定北王又怎会日日与鲁国公主招摇过市,甚至为了鲁国公主解除与柳家小姐的婚约,迫不及待的回北地再结新喜?
而六公主一要嫁人,摄政王立马压抑不住内心的情思,伤心垂泪,精神大跌,眼瞅着一日比一日消瘦憔悴。就在今日,六公主上轿之前还哭着闹着要见摄政王,听说摄政王匆匆去过之后,出门便悲痛难当的吐了一口鲜血,一脸血迹模糊的昏迷倒地,最后是被宫人手忙脚乱抬回鎏英殿的。
大喜之日见血总是不吉的,众人唯恐中途再生什么乱子,虽然心中痛恨自己十恶不赦的强拆了鸳鸯,可一想到六公主嫁不出去便要留下来继续荼毒尧国的大好儿郎,轿夫的腿脚便是跑的矫健如飞,连原本计划的筹祭仪式都免了,直接一路从宫内送出了城门,迫不及待的直奔鲁国而去。
那些挤在道路两旁等着鉴赏轰动全城的荒淫公主庐山真面目的百姓们,目瞪口呆的看着绝尘而去的和亲队伍,吃了一嘴的灰,最后只能悻悻的各自散了。
如此举国欢庆的喜事并没有感染到北行的队伍,距离京城几百里外的驿站里一片清冷的沉寂,暗卫们俱屏气凝神的守在驿站的四周,不停的朝门内紧张观望。
苏辄最终还是没有接受杨灵儿的解药,日日拔毒虽然也可以暂缓毒发,却极其耗损身子,从一开始的四肢僵硬到现在已经蔓延到了全身,几乎寸步难行。
苏辄也觉得自己挺蠢的,依着自己的性子,便是死了也要拉上那个负心的小儿一块才能瞑目,却不知是不是药老医术不精,把毒全逼到脑子里去了,头脑一热竟是为了尽快离开京城,强要药老加重逼毒的手法,只为了在离开前再钻一回鎏英殿的暗道,看一看负心人坦然安睡的面容。这下好了,直接躺平了,便是后悔想要再去掐死那个负心的小儿也没了那力气。这可真是自个儿作死的不明智之举。
天四等人跪在床前,眼看着药老把着王爷的手腕摇头叹气,铁打的汉子也禁不住泪流满面,抱着头呜呜的哭出了声,哭的苏辄头痛欲裂,忍不住提起一口气骂道:“本王还没死呢,都他娘的哭什么丧!给本王滚一边去!”
“王爷……”天四鼻涕眼泪抹了一脸,伤心欲绝的呜咽道:“您素来英明神武,可怎的这回倒犯起了傻,偏要死的这么窝囊……属下实在是心痛,真真看不下去了!您说说,您这般为摄政王着想,可人家呢,活的多滋润,眼瞅着摆脱了您就要称王称霸了,等您一去,还不立马迫不及待的组建个三宫六院佳丽三千,逍遥快活一生。您便是在九泉之下能舒坦了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