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凡主人一般自寻了个椅子坐下,玩味的打量着对面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酸溜溜道:“以前便有传言说定北王私下里恋慕于你,我还有几分怀疑,如此一看,倒不只是苏辄那厮口味刁钻,李恪想必也对你存有些许龌龊的心思。也是,凭你这副样貌,若不是知道你是男子,还真是容易叫男人动心,也难怪就连一向贪恋女色的煜小侯爷都转了性子,弃了大把的美人不要,专为你鞍前马后的。”
阮清半垂着眼睫,掩下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之色,擎着茶杯淡淡道:“你就不用在这嘲讽我了,据我所知,这些年折在你手里的清俊少年也不在少数不是吗?”
纪凡攥了攥拳头,眉宇间显出几分阴鸷。
阮清却是没有冤枉他,别看纪大公子人模狗样的,口味也是甚重,男女皆宜,生冷不忌,尤其偏爱年轻稚嫩的貌美少年,这些年被他玩弄过的少年没有几十,也有十几。然而阮清不知道,纪凡原本还算正常的,八九岁就知道逛妓院的纨绔,谁能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因为一个想而不得又不能随意招惹的“伪丫头”转而更改了口味兴致。
便是在知道了阮清其实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之后,纪凡有时回想起那张绝色貌美的小脸,都忍不住流上一把口水。若非如此,早在怂恿太子造反时他就趁机将这一口鲜肉抓回去细细品尝了。
此时再看这张脸,竟是仍然有些控制不住失神,暗恨自己那位糊涂老子播错了种,害的他白相思了这么多年都成了个笑话!不过,如果能换来无上的荣耀和权位,倒也能够勉强弥补这个缺憾。
阮清自是不知冒牌兄长心中的龌龊,这些年就没看对眼过,现在就更不愿多看他一眼,只强自忍耐着,做出一副淡然状,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将解药给我?”
“什么解药?”纪凡故作不懂。
阮清真是有些忍不下去了,茶杯放到桌上发出一声清响,面无表情道:“你分明答应过我,只要我听从你的安排,你便将解药给我,如今太上皇越发病沉,再不服用解药就真的要殡天了,你想让我背负着弑君的罪名登上宝座,再给苏辄光明正大的借口造反吗!”
纪凡却是幽幽一笑,浑不在意道:“放心,解药我一定会给你的,你愿意充当孝子给天下人看,我这个做哥哥怎能不成全呢,怎么也要等你登上皇位之后,再叫那个老货毙命才好。如今你已经安排妥当,只待过了今日,大局一定,我就会亲自将解药给你,让你到太上皇跟前表孝心。”
阮清直觉的一皱眉,“为何一定要过了今日?”
纪凡笑意幽深的看了她一眼,“因为,明日便是苏辄的死期。只要苏辄一死,等援军一到,苏辄手下那些乌合之众便不足为惧。”
阮清心头狠狠一缩,强自镇定的看着纪凡,“你派了人去暗杀定北王?”
纪凡笑而不语,只定定的望着阮清,直到看到阮清起了一身寒毛,面色有些绷不住,方得意的笑道:“不用暗杀,他也离死不远了。你大概还不知道吧,那日你逃脱时,苏辄曾替你挡下一颗树,那树干上可是涂了些好物,保管他活不过七日,七日一到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什么!”阮清骤然色变,猛地站了起来。“你先前可没有告诉我你还对他下了毒!”
“怎么?心疼了?”纪凡面色微冷,眼光瞬间阴鸷无比,冷冷的瞪视住阮清,“别告诉我,你当真对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且不说他抓走了我们纪家上下几百口人,便是你不杀他,你以为凭你现在做的一切,他还会对你始终如一吗!收起你那些假凤虚凰的情义,你要记得你是纪家的种,苏辄不死也得死,他活着只会是我们将来最大的威胁!”
阮清跌坐回榻上,浑然不觉手心已经冒了一层湿滑的冷汗。
她不是没想过彻底摆脱苏辄的掌控,成全他与柳家小姐那一对鸳鸯飞回北地快活,可从未想要苏辄去死。甚至在听到苏辄会死的瞬间,心内不受控制的窒息疼痛,有种茫然的恐惧感。
如何想象曾经每个日夜都陪伴在身边,教她读书写字,做人处事,对她处处关心爱护的人有一日突然因为自己的愚蠢莽撞死去?又如何想象全心信任着自己,时时刻刻都在小心逢迎讨好自己的那个人发现再次被自己欺骗,甚至身中剧毒,命不久矣,该是怎样的愤恨失望,伤痛欲绝?
阮清从来没有像此刻般如此痛恨一个人,恨不得一刀杀了眼前这个自诩兄长的奸诈小人。可是太上皇没有解药同样会死,她竟是无从选择,甚至连立刻杀了纪凡跑去看苏辄最后一眼都不能。
阮清没有察觉自己按在杯上的手指已是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起来,只深吸了口气,缓声道:“苏辄固然该死,可纪家上下仍在他手中,难道你也不顾忌了吗?”
纪凡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自然是要救得,只是,这件事还需你亲自去做。你不是也很想再见他一面吗?我便好心给你这个机会,明日一早你亲自上城头与他交涉,让他将人完完好好的全数送回来。”
“你肯给他解药?”阮清才不会相信纪凡有这么好心,她可没忘了就在刚才他还口口声声恨不得苏辄立马就死。
纪凡讥诮的冷哼了一声,“解药?我巴不得他现在就死,怎会给他解药!至于怎么做,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你!”若是此刻手里有把刀,阮清铁定毫不犹豫的刺过去,给这混账捅出个热腾腾的血窟窿。
“对了。”纪凡仿似忽然想起般,玩味的觑着阮清铁青的小脸,只觉得自己这位弟弟真是连生起气来都分外明艳动人,是以,连语气都柔和了几分,“你自己去怕是会空手而回,我特意给你找了个帮手,说不定还能救那厮一条狗命。单看那厮如何选择了,是要保命,还是要同归于尽。我想……英明神武的定北王应该不会甘心就这么奔赴黄泉的。”
“谁?”阮清不假思索的问了出来。
然而,并没有等到第二天,就有人匆匆来报,定北王集结了大批人马在城门前,要求亲见摄政王。
阮清赶到城墙之上时,纪凡所说的那个帮手,鲁国公主杨灵儿早已立在那里,正远远的笑望着城下端坐在马背上的男子。听到脚步声,杨灵儿只回头看了阮清一眼,便自冷笑着转了回去。
阮清忽然觉得脚下似有千斤重,竟是连往前迈出一步都无比艰难。再往前一步就能看见那个被她亲手害的中毒的男人,那个数日前还与她缠绵翻滚,温柔耳语的男人,那个她抱着敷衍却亲口答应要陪在他身边一辈子不离不弃的男人。然而,最迟不过明日,那个男人要么怀恨死去,要么……为了活下去同她面前的这位敌国公主站到一起,与她从此相见两相厌,彻底成为陌路仇人。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她的到来,又或者在城下等了太久等的不耐烦了,阮清听见城下传来了天六的大嗓门,高喊着,“天寒夜冷,还请摄政王速速出来相见!”
是啊,天寒夜冷,连她都觉得裹了厚厚的毛氅尚遮挡不住透体的寒意,身染剧毒的王爷一定觉得更冷吧?
也许就是因为太冷,将脚底都冻住了,阮清竟是如何都再抬不起双腿。
“摄政王在磨蹭什么?难道要人家等不耐烦直接攻进来不成!”杨灵儿亦有些不耐烦的回头叱了一声。阮清却觉得杨灵儿的眼神里除了倨傲的冷意,还有一些说不清的恨意,一个眼神便是火花四溅,倒是令她冰冷的身体稍稍热了起来。
阮清突然抬起头,淡漠的看向杨灵儿,“公主便这般等不及要嫁人吗?本王倒是很好奇,可是鲁国的好儿郎都死绝了,才会令公主巴巴的跑到尧国来死乞白赖的倒追男人?”
杨灵儿比阮清早来了一个时辰,原本以为可以在阮清到来之前便拿下城下那个男人,谁知那个男人视她于无物,任她说什么也是一言不发,显然是不见阮清的人便不打算开口。她忍着一肚子怒气站在城墙上吹了这么久的冷风,一张雪白的小脸都吹的发红了,此刻被阮清出言嘲讽,那微红的小脸简直就气成了猪肝色。
“摄政王!”杨灵儿猛地转身,眼睛喷火的怒道,“你休要在这里诋毁本公主!两国联姻乃是一年前便定下的,是你们尧国不守承诺,一再拖延,我鲁国大度,未曾与你们计较便是给你们面子,否则,以你们现在这般混乱不堪的局势,我鲁国的铁蹄勿需用力便可踏碎尧国的河土!便是眼下,定北王要攻城造反,只怕你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好心替你解困,安抚住定北王和他麾下的雄兵,你不知感恩便罢,却还要在此刻对我出言不敬,可是心里头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念头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