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郭孝恪醒了过来,只是头却疼得厉害,他从来没喝过那么多酒,睁开眼,当他发现自己睡在队帐里的床榻上,不由依稀记得昨夜好像是木兰背他回来的。
郭孝恪刚起来,木兰已是端着盆清水过来了,“将军,先洗把脸吧。”一旁还有两名士兵拿着其他洗漱用的东西,让郭孝恪有些不太习惯,他以前都是全队第一个起来的,何时被人这般伺候过。
冰冷的水珠打在脸上,郭孝恪才觉得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些,洗漱过后,郭孝恪看到大多数人也是刚起来,想到昨天都喝了不少,原本想要带队出操的想法也立刻烟消云散了。
因为昨天的一战,郭孝恪这队人也算是在全军出了名,不过却是凶名,谁都知道割人头,悬腰间的二郎军,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换了一般人谁有胆子敢在战场上去割人头挂在腰里,继续厮杀。
郭孝恪刚起来没多久,伙头军的人便挑了热汤食过来,送到了营中,他们都是听了昨日郭孝恪的威风,又想到木兰和苏吉利如今也是人头功在身,升官发财绝对逃不了,知道郭孝恪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一个个都赶着来巴结,希望郭孝恪能挑他们进队。
吃着新鲜的汤食,郭孝恪盘腿和一众活下来的部下坐在一起,听着那些伙头军士兵的好话,只是淡笑不语,他上次去伙头军,已经给了这些人机会,可是他们自己没有把握住,现在回头来再想到他麾下,他却是不愿收这些人。
木兰也给几个伙头军勉强算是认得的士兵给围了起来,几个人厚着脸皮请她向郭孝恪说项,想要补进郭孝恪的队中,木兰听了只是静静地不说话,直到几人说完了方才说了一句话,“昨天队中的人死了大半,你们若是不怕死的话,我可以替你们向将军分说。”
木兰的话尚未说完,身边的几个伙头军士兵已是变了脸色,等他们醒悟过来时,木兰已经摇了摇头,走开了,只留下几个面面相觑的伙头军士兵,在那里埋怨着自己的胆小。
“这世上的人,总是这样,只看到别人的风光,却不愿去看那风光背后的艰辛。”看着回来的木兰脸上的神情,郭孝恪却是忽地自语道,然后不等木兰开口说话,便长身而起离开了。
“六叔,将军去哪里?”木兰昨夜虽然喝了不少酒,不过却没有喝醉,老驴头昨晚回来时,带了整整四十副的明光铁铠,还是她帮着一起放进了队营。
“大帅找二郎,估摸着不会是坏事。”老驴头头也不抬的答道,只顾着擦拭手里的那副明光铁铠,他已经十年没穿过这身玩意了,不知道自己老胳膊老腿的,还能不能穿戴得动。
“对了,木兰,你身子轻,力气小,我给你拿了副琐子甲,你看看合身不。”擦到一半,老驴头猛地想起了什么,忽地抬头朝木兰道,浑浊的眼睛里透出的精光让木兰没来由地心头一紧,觉得自己好像被老驴头看穿了一般,连忙低头像做贼似地溜开了。
“要真是个女孩,倒是跟二郎蛮般配的。”瞧着木兰逃去的纤细的腰肢,老驴头却是低声咕哝道,这些日子他已经瞧出了些木兰身上不对劲的地方,他从没见过木兰和众人一起洗闹,晚上出去的时候也是独来独往的。
中军帅帐,麦铁杖和钱士雄两个人煮了壶茶,有说有笑地喝着,昨天晚上,两人商量了很长时间,才决定留下高建武这个高句丽的荣留王的性命,送到怀远献俘给天子,一来吗给他们左翼第一军挣脸,皇上最好面子,把高建武送去,皇上肯定会有重赏,二来吗也是能狠狠地打击一下高句丽人的士气。
那个冒充阿史那王姓的突厥俘虏一直在高建武身边,倒是知道不少高句丽国内的事情,如今的高句丽,国主高元早已经被架空,掌权的是渊子由这个大对卢,文皇帝在世的时候,高句丽联合靺鞨,契丹入寇幽州,便是这个手握高句丽朝政已达二十多年的权臣干的。
从去岁开始,渊子由便已经在整个辽东执行坚壁清野的策略,辽东的各族人丁都被他迁入了数十座山城,打算在辽东拖住朝廷的大军,只要拖到入冬,这仗他就赢了。麦铁杖和钱士雄都是多年的老行伍,自然知道自己这边这回征讨高句丽,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虽说兵部尚书段文振制定了一个庞大的作战计划,可问题是皇上并没有完全下决心,心里总想着以百万大军夸兵耀武,不战而屈人之兵,希望高句丽会主动献城投降。
“参见大帅。”郭孝恪进了麦铁杖的帅帐后,看到钱士雄以后,不由一愣,他现在也算知晓几位军中大将的习性,钱士雄通常代替麦铁杖主掌军务杂事,通常没什么大事,不会来帅帐,这一回两人在一起,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他去做。
“二郎,坐。”麦铁杖让亲兵搬了一张马扎给郭孝恪,拿起一盏茶盅,泡洗之后,替郭孝恪满上了茶水,见郭孝恪脸上有些讶异,笑道,“是不是觉得本帅会泡茶很奇怪?”
“末将只是觉得大帅是喝酒的人。”郭孝恪想了想后,答道,他的回答却是让麦铁杖笑了起来,而钱士雄在一边却是默而不语,不过看着郭孝恪的目光却是极为满意。
“你小子倒是会说话,比本帅年轻时强多了。”麦铁杖一边给自己空掉的茶盅里添上茶水,一边说道,“本帅是个粗人,喝酒比喝水还多,只是要和那些世家老爷打交道,才找了大兴城的名妓学了手泡茶的本事,时间长了,倒也偶尔会喝上一两口,你小子以后记得,琴棋书画的什么也要学一点,朝廷那帮子狗屁东西最喜欢这些玩意,还有皇上他也好这一口。”麦铁杖想到自己跟那些世家大族打的交道,却是用过来人的经验教育着郭孝恪。
“末将知道了。”郭孝恪不明白麦铁杖为什么突然跟自己说这些好像无关的话,不过心里还是记下了。
“这是本帅给几位老相识的信,要麻烦你去怀远一趟,顺便把那个高句丽的什么荣留王一并送过去,献给皇上。”麦铁杖终于说到了正事,他昨晚和钱士雄商量后,决定把生擒高建武这大功给郭孝恪,让他去怀远见皇上,顺便也能名正言顺地把他升为越骑校尉。
听着钱士雄在一边的解释,郭孝恪猛地站了起来,这生擒高建武的功劳他实在不敢接受,不过还未等他开口推辞,麦铁杖已是阻止了他说话,吹胡子瞪眼道,“本帅给你这天大的好处,你敢不要。”
一旁钱士雄也是朝郭孝恪摇头道,“还不坐下。”最后郭孝恪只能坐了下来,接收了这天大的好处。
“二郎,有些事情你迟早也会知道,我跟大帅也不瞒你,我们这左翼第一军,虽说是全军的先锋,地位只在天子御营之下,但换句话讲,也是二十四军里头最危险的,不管是我,还是孟夜叉,又或是大帅,都是寒门庶族出身,一向是给那些世家门阀,豪门大族给看不起的。”钱士雄看着坐下的郭孝恪,却是说起了朝中的势力,大隋篡周而立,靠得是关陇的军功世家,文皇帝和当今皇上即位之后,都是在想法削弱关陇的军功世家,尤其是开科举以后,关陇的军功世家和山东的高门大姓都是暗中隐隐不服,这一回明面上是百万大军征辽,实际上也是皇上向关陇的军功世家和那些山东的高门大姓在示威。
郭孝恪哪里知道那么多的内幕,光是想到这次百万大军征辽背后牵扯的那些关系,就让他头皮发麻,难怪他以前看的隋书里,第一次百万大军征辽,杨广始终都是犹豫不定,再加上时运不济,最后被高句丽拖到了粮尽,大败而回,原来杨广始终都没打算和高句丽真打,怕伤了府兵的元气,给那些世家门阀可乘之机。
“这一次高句丽举国做好了准备,打算依靠辽东的山城固守,这几封信你务必送到兵部尚书段文振几人的手中,他们若是问你高句丽的情况,你照直回答便是。”钱士雄说话间,却是将几封封好的信笺交给了郭孝恪,皇上是个好面子的人,而且心里面已是存了高句丽会不战而降的想法,很难改变皇上的心意,他们也只能尽量通过兵部尚书段文振这个军中的元老级人物做些事情,打高句丽,要么不打,要打,就要速战速决,否则迟则生变。
“末将明白。”从钱士雄手中接过信笺,郭孝恪贴身藏好后道,这是事关百万人的性命和中国国运的大事,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此时他在军中待了一个多月,也知道杨广虽然奢侈了些,不过在大多数人眼里,他还是一个好皇帝,大隋的国势在他手中也是蒸蒸日上,突厥,吐谷浑,琉球,契丹,林邑都已经臣服在了大隋脚下,汉时的天朝朝贡制度被重建,中国的光荣也已经恢复。
“到了怀远,记得小心说话,不要惹事。”见郭孝恪收好信笺,麦铁杖才在一旁道,虽然有他的关照,不过郭孝恪在怀远的天子御营,实在算不了什么,估计随便抓个人,官都比郭孝恪大,后台比郭孝恪硬。
“末将记下了。”郭孝恪此时能做的也只是点头,他只是一个百人长,比那些士兵地位高不到哪里去,去了怀远,能把他像只蚂蚁一样捏死他的人不知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