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营西面,当长孙无忌骑着马,带着近百号士兵来到高士廉所在的营区时,那些在营门口的家丁连忙有人进去通报了,平时他们多有看不起长孙无忌这个自家老爷接济的外甥,前段时日听说长孙无忌当了长史,他们也没觉得怎么样,可今日看到长孙无忌,前呼后拥,身边跟着近百全身披挂的精悍士兵,才猛然发现他们平时看不起的长孙无忌如今已是今非昔比,不是他们可以在轻慢对待的人了。
长孙无忌从马上下来,看着那些平时在暗地里讥笑自己的下人如今一个个都是噤若寒蝉,心里面忽然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痛快感觉,当营门内,那个曾经看不起自己的管家急匆匆地从里面出来,长孙无忌第一次体会到原来权势和力量是这么美好的东西。
“表少爷,您这边请。”那管家听到外面长孙无忌带了百来号杀气腾腾的士兵回来,当下就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以前可没少挤兑这位老爷的外甥,他哪里想得到长孙无忌会一下子成为一府长史,这般声势显赫的回来。
“带我去见无垢。”长孙无忌从马鞍上取下那袋子金饼,提在手中,朝那管家冷声道,身后罗士信连忙带着几个贴身亲兵跟了上去。
那管家见长孙无忌冷冷地看着自己,再加上边上罗士信神情凶恶,连忙偷偷抹了把冷汗,赶紧带着长孙无忌往府帐里去了。
不过一会儿功夫,长孙无忌便到了妹妹所在的营帐,当看到妹妹一个人坐在那里安静看书的背影,长孙无忌就觉得心里发酸。
“哥。”听到脚步声,长孙无垢抬起了头,然后看到了长孙无忌,她连忙欣喜地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想要跑到长孙无忌身边,可是当她看到长孙无忌身边的高府管家时,却又止住了脚步,恢复了千金小姐的模样,原本眼中的活泼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着长孙无垢的变化,长孙无忌看向了身边的管家,声音低沉得可怕,“滚出去。”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凶狠起来,那目光中透出的森寒气息把管家吓傻了。
“长史大人让你滚,你还不滚。”罗士信见那管家杵在那里,连忙喝道,他此时见长孙无忌的表情,也觉得有些心惊。
被罗士信一喝,那管家才慌忙回过神来,忙不迭地跑出了帐子,等出了帐,他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透了,他没有想到只是几天的功夫,这位老爷的外甥竟然变得这般可怕。
想到刚才长孙无忌那盯着自己的可怕目光,管家不由打了个寒噤,觉得长孙无忌这回是来意不善,想到这里,他连忙跑去找自家老爷去了。
“无垢,以前都是哥哥没用,让你在这里受苦。”营帐内,长孙无忌看着面前的长孙无垢,眼角有些发酸。
“哥哥。”看到长孙无忌的样子,和边上罗士信等人,聪慧的长孙无垢很快便明白过来,哥哥这回是要带自己离开舅舅家的,一时间又惊又喜,可是想到舅舅这些年对哥哥和自己的接济,还有舅舅的官职地位,她又有些担心。
长孙无垢刚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就被长孙无忌阻止了,“无垢,不用害怕,一切都有哥哥。”长孙无忌拉着长孙无垢,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无忌,你这是做什么?”匆匆赶来的高士廉看着牵着长孙无垢离开的长孙无忌,不由勃然大怒起来,他尤其不喜长孙无忌此时看着他的那种眼神,不在是过去那种谦卑柔顺,而是和自己平视。
“舅舅,这些年承蒙您对我和无垢的照顾,如今无忌已能自立谋生,不敢在打扰舅舅。”长孙无忌看到高士廉脸上的那种表情,强自压下了心头升起的怒意,高士廉从来就没把他当成外甥看过,他只是把自己当成了可以随意使唤的家仆罢了,而妹妹也不过是眼中奇货可居的筹码罢了,想到这里,长孙无忌的语气越发冷淡。
“这是无忌对舅舅这几年照顾的一点心意,还请舅舅收下。”长孙无忌让罗士信将那袋金饼送到了高士廉面前。
看到那半开的口袋里一块块黄澄澄的金饼,高士廉的脸庞抽搐起来,他接济长孙无忌兄妹,这几年的花费怕是连一块金饼都不值,如今长孙无忌却拿一袋金饼扔给他,分明就是在讥笑他。
“好,好,想不到老夫居然养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高士廉怒极反笑,脸上的面色铁青,他今日着实是被长孙无忌给气到了,想不到这个平时对自己唯唯诺诺的外甥竟然敢这般忤逆他。
“忘恩负义。”长孙无忌听到高士廉口中说出的话,面色也变得更加冷峻起来,“这些年,我也没少帮舅舅出谋划策。”
听到长孙无忌的话,高士廉的脸色微变,这些年他的确没少使唤这个外甥,不过他自然不会承认,当下板着脸看向长孙无忌拉着的长孙无垢道,“你可以走,但是无垢要留下,我不能看着无垢跟着你吃苦。”
“吃苦。”长孙无忌听到高士廉那霸道的话,不由冷笑了起来,“这几年无垢没少给你那两个女儿欺负,也不见多过几件新衣服,要不是如今你想让无垢嫁人,好让你高家更上层楼,无垢怕是还穿着那些旧衫。”
“无垢必须留下。”见长孙无忌翻起旧账,高士廉索性不再提那些事情,只是沉声喝道,此时他身后已经布满了高家的家丁。
“我长孙家的事情,还轮不到舅舅操心。”见高士廉要动粗,长孙无忌也大怒起来,跨前一步,护住长孙无垢道。
“把无垢给我带过来。”看到长孙无忌这般大胆,敢跟自己说这样的话,高士廉一下子给怒气冲昏了头,朝身旁的家丁喝道。
见高士廉发话,那些家丁都是连忙上前,想要把长孙无垢给带走。
“铿。”随着佩刀出鞘的声音,罗士信和几个亲兵已是拔刀在手,那明晃晃的刀锋一下子震住了那些上前的高府家丁。
“哪个敢过来,本将一刀剁了他。”罗士信朝那些高府家丁喝道,他身旁几个亲兵也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一个个持刀在手,身上散发的那股凶戾之气,吓得那些高府家丁都是战战兢兢起来。
“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在老夫面前拔刀行凶。”高士廉看着一脸不屑的罗士信,气得浑身发抖,接着朝身边的家丁厉声喝道,“怕什么,有老夫在,给我把这几个狂徒拿下。”
高府的家丁们犹豫了下,最后高士廉的积威压过了罗士信他们手中的刀锋,一个个都是扑上前去,想要将罗士信他们拿下。
‘噗’,血光飞溅,扑向罗士信的那个家丁惨叫着倒飞了出去,他被罗士信一刀砍在胸口,接着给一脚踹飞了出去,倒在地上,那哀嚎声听得四周的人都是心惊胆颤。
一下子所有的家丁都是愣住了,站在原地,手里拿着棍棒,没有一个人上前,谁也想不到这个军汉真地敢挥刀伤人,他们都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高士廉也被震住了,他是个文官,平时又喜好文学,哪里见过这等在眼前血肉飞溅的场面。
“长史大人,咱们该走了。”看到一众高府家丁都是退缩着不敢上前,罗士信一脸不屑地冷笑起来,然后朝身后的长孙无忌说道,要不是郭孝恪吩咐过他,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就刚才那一刀,他可以直接砍了那家丁的脑袋,如今不过是给他一刀,看着挺惨,但只要救治及时,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舅舅,无忌告辞了。”看着那倒在地上,疼晕过去的家丁,长孙无忌挡住长孙无垢,朝高士廉一礼后,在罗士信等人的护卫下,朝外而去。
“长孙无忌,老夫没你这个忤逆的外甥,你给老夫滚。”看到长孙无忌离开,回过神来的高士廉气急败坏地大骂起来,此时他除了大骂之外,做不了任何事情,长孙无忌的背后是那个连宇文述这样的权臣如今也要顾忌三分的男人。
听着身后高士廉传来的骂声,长孙无忌冷笑着离开了,他第一次觉得这些关陇世族的嘴脸是如此丑恶,当走出高士廉的营地时,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湛蓝的天空,捏紧了拳头,从今以后,他不会让妹妹再受半点的委屈。
“哥哥,舅舅那里?”长孙无垢终究是心地善良,她虽然知道舅舅想把她许给唐公家的那位二世子,当初接济她和哥哥也只是因为这个缘故罢了,但她仍是有些不忍心。
“从今往后,咱们再也没有这个舅舅。”疼爱地看了一眼长孙无垢,长孙无忌回头看了一眼离开的那个地方,声音冷了下来。
长孙无垢忽然间觉得原本熟悉的哥哥变得有些陌生,可是一想到自己不用再寄人篱下,过着牢笼般的生活,她又变得高兴起来,不由紧紧抓住了长孙无忌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