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天光下,是狼藉一片的军营,到处是残肢断臂,和倒在血泊中的士兵尸体,段达面色铁青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段兄,看来你我都中计了。”王世充在一旁声音苦涩地说道,其实昨夜他们不是没有救下前营的机会,可是他们不敢分兵,生怕会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可是最后却是被敌军声东击西,打下了他们的前营。
段达的几个在那里问着活下来的幸存军官,不过片刻他们便回到了段达和王世充身边,脸上表情阴沉,“大人,我们问过了,昨夜来袭的敌军全都是一口关西腔,身披鱼鳞甲,个个都执马槊,用的横刀也是百炼刀。”
“玄甲精骑。”段达咬牙切齿了起来,他没想到昨晚来的竟然是李家压箱底的精锐,李渊在太原剿灭贼军的时候,这玄甲精骑的名声就传了开来,他原先还以为是李家自吹自擂,可是昨夜一战后,他却是不敢再小瞧玄甲骑兵。
“段兄,如今我们危险了。”王世充朝段达说道,“玄甲精骑的人数不多,不过一千五百骑,号称比之关西铁骑更加强悍,如今我们前营被打破,恐怕他们还回再来。”
段达沉默不语了,他知道王世充说得没错,他们昨天晚上中了计,却是整整折损了近七百人马,而且最重要的是对士气的打击相当大,而且他们还要保护皇帝的灵柩,要是那些玄甲精骑再来几次,恐怕他们就要全交代在这里了。
段达没有多犹豫,而是下令全军拔营,往附近地势易守难攻的地方转移,然后便下令扎营结寨,派出了人手回东都报信。
…
得了斥候回禀的消息,李世民虽然心中不屑段达,可是也不得不承认段达这种近乎缩头乌龟的做法,正好击中了他的软肋,如今段达据险而守,他却是再也没有可以轻易偷袭得手的机会,而且玄甲精骑的骑兵机动能力也无从发挥。
“这个段达,还有些本事。”让斥候退下后,李世民朝身边的众将说道,而那些关西大汉们都是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们当然听得出二公子在笑话那个段达胆小如鼠。
昨夜这一仗,他们斩获颇丰,起码杀了四百多的东都兵,除了北府军那些凶人,放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是场大胜仗,因此一个个都是目露精光,等着李世民的命令。
“二公子,咱们接下来怎么干?”因为胜利而给激发战斗欲望的部将都是纷纷朝李世民干,各种粗言俗语都出来了,不过李世民却不以为意,他一直都在军中厮混,那些骂娘的粗口也是学了个十足,发起火来骂人,比这些丘八还要凶。
“他不是要等救兵吗?”李世民笑了起来,这一战的胜利让他对自己的信心也高涨了起来,迟早有一天他手下的玄甲精骑能和北府军相抗,“我们就专打他的救兵。”
“二公子果然妙算。”那些关西大汉们都是纷纷叫了起来,虽然他们多少有些拍马屁的意思,不过心里面也着实是佩服李世民这个二公子,昨夜晚上李世民可是亲自冲杀,斩首不下十人。
李世民对于手下人的这些拍马倒也不是太在意,他现在想的就是如何打好接下来的仗,他如今掌玄甲精骑,被父亲派出来,其实也是给他机会磨砺,好为日后执掌大军做准备,他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刘文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一脸笑意地和那些粗俗的将门子弟打成一片的李世民,心中却是忽地生出了一丝隐忧,大公子温和宽厚,有才干,有器量,如今留守太原,筹措粮草,处理政务,可以说是撑起了半个李家,但是那等事情却最是不显眼,哪及得上李世民掌兵行征讨之事,如今看到还没什么,可日后时间长了,李世民军功越高,这矛盾便越大,迟早都会生出祸事来。
刘文静一时间想得头疼,他知道李渊虽然一向信任于他,可是在这件事情上绝不会听他的,毕竟有郭孝恪这个前车之鉴在,唐公是不会放心将大军交给外人,便是如李神通,李孝恭等人也不行,几位公子中,只有李世民才适合。
“刘先生,你在想什么?”见刘文静在一旁发呆,李世民皱了皱眉,上前问道,他能感觉到刘文静对自己的那种刻意保持的距离感。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李密不知道会怎么做?”刘文静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敷衍了李世民,见刘文静不肯说真话,李世民也不强求,便当不知道,可是心里面却留意了起来。
…
五日后,洛阳城外,岷山一处山谷中,如今已是河北各路义军之首的李密披着一袭长袍,却是对月举杯,颇有几分狂士之态,这一年多里他攻城略地,鲜少有败绩,又兵不血刃地得了瓦岗寨,手下兵强马壮,要不是顾忌北方的郭孝恪,洛阳又城高墙厚,还有于仲文坐镇,他早就挥军攻打洛阳。
“主公,消息已经证实了,段达的兵马被困在百里外,应该是李家的玄甲精骑。”王伯当不知何时到了李密身后,一身白衣的他恭敬地朝李密说道。
“李渊果然是不甘寂寞。”李密笑了起来,李渊也是他心中排得上号的强敌,要不是他和郭孝恪有过交集,他绝对会把李渊列为头号大敌,原因无他,实在是李渊起家的条件太过雄厚,不说李家在太原经营的势力,光是如今卫玄等同将整个关中都送给他,李渊便是如今天下最大的诸侯,而且占据潼关险要,可以如西秦固守关中,坐看中原逐鹿,伺机而动。
“主公,如今昏君的灵柩还在段达手中,我们是不是要?”王伯当迟疑了一下问道,虽然越王杨侗派人欲招降他们,可是如今局势对洛阳并不利,他们何必要投靠杨侗。
“不。”李密转过了身,回头朝王伯当沉声道,“我们就在这里等着,李渊比杨侗可难对付得多,尤其是玄甲精骑,不能让他们活着回长安。”
李密亦是天下有数的兵法大家,光论兵法,他与李靖在伯仲之间,历史上之所以先大胜后大败,难成大业,终究是他根基太浅,跟随杨玄感起兵,未得重用,之后投靠瓦岗寨,功高震主,最后火并了翟让这个大龙头,做了瓦岗寨之主,可是瓦岗寨的骄兵悍将,他难以弹压,做到如臂指使,但是如今不同,他自杨玄感起兵后,便得了数万人马,之后横扫河北数县,名声比翟让不知道响了多少,而瓦岗寨也没有壮大起来,被他吞并之后,却是给他整顿得令行禁止,虽不如李渊那般得天独厚,可也是一方霸主的基业。
此时李密雄心已起,岂肯让李渊借机练兵,那一千五百玄甲精骑一旦在沙场上磨砺出来,绝对是可以扭转战场的可怕力量,就如同北府军中号称郭孝恪亲军的虎贲锐士,那三千人便是以一对十,犹自能正面硬撼敌阵,死战不退。
这样的武力,若是自己手握自然是无事,可若是在敌人手中,那便是寝食难安的事情,所以李密已是下了决心要趁这个机会扼杀掉玄甲精骑。
王伯当亦是聪明之人,只是略微一思索,便明白了李密的意思,不过他还是犹豫了一下道,“主公,此次玄甲精骑的统帅乃是李渊的二子李世民,要是他死了,恐怕李渊会。”说到这里,王伯当停了下来。
“到时生擒就是。”李密笑了起来,玄甲精骑虽然厉害,可是现在他还不怕,而且他在暗处,有备算无备,他的赢面较高。
“先派人响应一下李二公子。”李密心中已有了计较,朝王伯当吩咐道,“他如今困住段达的兵马,不过是打洛阳城出来的救兵的主意,只要他在赢个一两阵,恐怕不是于仲文亲自出手,就是鱼具罗出手,到时候我们自然可以在其归路埋伏击之。”
王伯当记下了李密的吩咐,反正他们如今手下依附的义军不少,到时候就让他们去响应李世民好了,顺便攻打一下洛阳附近的城池,洛阳的兵马越少,他们日后招降时能得的好处便越多。
看着王伯当离去,李密一个人喝下了杯中的酒,这个天下配做他的敌手的,也就是郭孝恪和李渊,至于其他人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张金称,高士达,我看你们高鸡泊是活得不耐烦了,郭孝恪那个杀神我都不敢招惹,你们真以为他是病得要死了吗?”李密自言自语了起来,如今郭孝恪沉疴难起的消息传得是天下皆知,不少人都是蠢蠢欲动,可他却是半点也不相信,王远知是何等身份,竟然为了郭孝恪亲自出山,不说别的,王远知号称活神仙,郭孝恪就是真病了,他也能治得好。
“郭孝恪,我李密是不会输给你的。”李密冷声间,手中的酒杯被捏碎,落在了地上,清冷的月光下,李密走回了中军大帐,他虽然也是关陇出身,可是一向都自认是正统士族,王远知出山,为郭孝恪造势,让他心中极为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