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争吵声惊动了外面的众人。
但不管是红枣和绿竹这些丫鬟也好,还是风忆安这些侍卫,全都心惊胆战的候在外面,谁都不敢进去。
太医更是开了药方之后逃也似的跑了,连银子也没顾得上拿,生怕逃的晚了连小命也丢了。
风若狐现在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了。
望着她衣衫散乱,秀发遮掩下那满是淤青的身体,他的胸口一阵阵涌出无法抑制的疼痛,不断撕扯着他的全身。
他好似完全感觉不到脸上的疼痛,缓缓松开了禁锢着她的双手,一步步向后退去。
平日里那个唇角总是挂着漠然弧度的少女,现在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挥起自己的爪子企图自保。
只是,她的爪子再锐利,也伤不了风若狐分毫,被伤的,只有他心中的挫败感而已。
他第一次觉得如此失败。
他只是向她发了发脾气,想逼问出他想知道的结果……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却反被她厌恶了。
以往,他无论是挥剑斩敌或是行军布阵,就连上次在听雪崖陷入太子的陷阱险些毕命时都没有如此的迷茫过。
他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不知自己该如何做,才能让她相信自己不会伤害到她。
“婴洛?”风若狐深深蹙着眉,艰难的叫出这个日日都萦绕在他心头的名字。
看着她全身止不住地颤抖着,面色惨白,他的心也跟着揪紧了。
“为什么……为什么就连你也跟他们一样!”夏婴洛厉声道,半颗滚热的泪珠砸落下来,溅落在她的衣襟上面。
她表面原有的那层坚硬的外壳,破碎了,露出了里面柔软无助的灵魂。
风若狐望着她的眼睛,在那里分明藏着惊恐与不安,但她却倔强的不肯将它露出来。
她宁可独自忍受恐惧也绝不与他分享自己的痛苦。
她……与自己何其相似……
那双含泪的眼睛无声的控诉着他刚才的罪行,让他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但是他已经习惯了沉默。
多年来不论是被人误解也好,陷害也好,他只用实际行动来回击对方。
可现在,他的这种作法行不通了。
“我……”他艰难的吐出一个字,刚想靠前一步,但是夏婴洛的反应却比他预期的还要剧烈。
她再也不想忍受自己被某个男人的暴力挟制,她猛地推开他的身体跳下床。
风若狐一时愣住了,随即马上明白了她想做什么。
夏婴洛跌跌撞撞的向门外跑去,她不想再回忆起那些糟糕的事情。
她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躲藏在角落中舔舐伤痕,她害怕自己的真心暴露在别人面前。
但她只跑出了几步便脚下一软,身体跌倒在地上,风若狐本想赶上去扶住她,但双手在伸出去的一瞬间却犹豫了……
他怕再次被她拒绝……
夏婴洛倒下去的时候碰到了肩膀的伤处,痛的身体紧紧缩成一团。
她希望这疼痛能让她昏死过去,忘记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切。
但是,现实却只能让她苦苦支撑,默默忍受这直刺心底的剧痛。
“对不起……”突然耳畔响起风若狐的低语。
夏婴洛的全身一震,她不可置信的转过脸来,风若狐缓缓俯***来,凑到她的跟前,但是小心翼翼的不敢触碰她分毫。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他的声音略带沙哑,藏在袍袖中的手紧紧攥在一起。
他陪在夏婴洛的身旁,两人半晌无语。
突然,一颗滚烫的泪珠从夏婴洛的脸颊上掉落到地上。
砸出一个小小的水花。
那水花仿佛同时溅落到风若狐的眼中,他只得紧紧闭上眼,妄图躲避眼中那可怕的灼伤吞噬。他的心中升起无法名状的心酸:“都是我的错……”
他迟疑着伸出手去,小心翼翼的轻放在她的背上。
夏婴洛的身体微微一挣。
风若狐突然紧张起来,如果这一次又被她拒绝,他可真的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所以他不再迟疑,紧紧将她拥入怀中,仿佛生怕她逃了似的。
他清晰的感觉到她滚烫的泪水渗透入进他的衣裳里。
夏婴洛举起双手,正推在他的胸口位置,她的本意是想拒绝的。
但是风若狐嘴角突然抽搐了一下,她猛然想起之前他在王府受的内伤还没有痊愈。
她的手犹豫了。
其实这只是风若狐使的小小诡计。
如放在平时,他定是不屑于使用这种上官燕惯用的伎俩。
可是现在,他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因为他相信,在她的内心,她应该还是在意他的。
也许留给他的位置并不多,但是只要有一丝可能,他都不想放弃。
这一次,他再也不想给她能够推开自己的机会。
他紧紧搂住她,将下颌贴在她的脸颊上,一动不动的感受着她颤抖的双手抵在他的胸口。
最终,她停止了挣扎。
屋子里安静的只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
过了半晌,风若狐轻轻将她从地上打横着抱起来,放回到床上。
夏婴洛的头埋得低低的,他几乎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风若狐拉过锦被将她的身体裹起来,就这么一语不发的陪着她坐着。
就在他以为她终于平静下来的时候,她的身体却猛地颤抖起来。
她扑在他的怀里掩面痛哭失声。
风若狐这是第一次见她当着别人的面哭成这个样子。
他所认识的夏婴洛,无论是被别人算计,亦或是被人嘲笑,仿佛永远都是一副淡漠的样子。
喜怒都不溢言表。
他几乎难以相信,这个世上还有如此令人绝望、心碎的哭声。
夏婴洛毫无顾忌的哭声在瞬间将他的心扯的支离破碎。
他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脸色冰的好似三九寒冬一般。
屋外的众人心惊胆战的听着屋里的动静,俱都神情紧张。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门终于打开了。
风若狐沉阴着脸走了出来,周身都散发着浓重的杀气。
尽管他步履沉稳,可是那双颤抖着握紧的双手却泄露了他起伏的情绪。
他正竭力克制着心头的滔天怒火。
红枣和绿竹这些人都深知这位爷的脾气秉性,这个时候哪怕只是很微小的一件事也会让他动起杀念。
所以众人谁也不敢抬头,全都盯着自己的脚面躬身听命。
风若狐胸前的衣襟湿了一大片,原本黑色的锦衣华服颜色显得更深了一些。
那是夏婴洛的泪水。
一层层,渗透进了他衣服中,也渗入进他的胸口,无情的灼伤了他的心。
怒火在他的血脉中滚滚流淌而过,他不得一次又一次将那不断肆虐的巨大冲击力压抑下去。
他还幸存着一丝理智,他要弄清事情的原委。
“去叫黑鹰过来。”他微合双目半晌,突然睁开眼睛,自双瞳中射出一道寒光。
谁若是动了她一下,他便要十倍奉还!
黑鹰只出去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回了。
风若狐依旧等在夏荷园里,下人们小心的伺候着,屋里的气氛压抑而沉闷。
黑鹰见主子面色不善,意识到这一次这位爷是真的怒了。
他小心翼翼的靠过来,将刚才探听的消息说了一遍。
“学士府陈枫?”风若狐从牙缝中狠狠地吐出这几个字,突然眼中精光一闪,道:“陈枫现在何处?”
“已经被三皇子交给了刑部,以后会如何还要看皇上的意思。”黑鹰低声道。
风若狐思索片刻,突然道:“那封秘信现在何处?”
“现在陛下手里。”
风若狐想起当初夏婴洛暗中让他将那封原本是风玟宣通敌叛国的秘信,篡改成太子笔记时的事。
当时他还不解其意,可是现在他才终于明白,想要扳倒风玟宣比太子要困难的多。
所以还不如先除掉其羽翼,进行牵制。
“去派人盯着陈府。”风若狐低沉嗓音,响起在黑鹰的耳畔。
黑鹰一愣,揣测着对方的话里的意图。
不管怎么说陈府也是朝廷命官,盯着陈府……这是什么意思?
这位爷是准备下手杀了他们还是……
黑鹰沉浸在思索久久不能回神。
“怎么?你不想去?”突然,风若狐冷冷的声音在他的头上响起。
“属下这就去办!”黑鹰吓的连头也不敢抬,立即拱手道。
风若狐盯着黑鹰直到他出了门口。
黑鹰出了门只觉得后背全是冷汗。
心道是这位爷可是真的惹不起,只怕是这个世上能让他放在眼里的,没几个人。
而这位锦郡主,便是其中之一。
风若狐一直坐在夏荷园的客厅里,晓云过来上茶时双手抖的厉害,端着的茶盘里叮当作响,怎么也停不下来。
红枣在一旁看到心中焦急,拼命向她使眼色,示意让她冷静下来。
但晓云哪见过这种世面,这位小公爷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只要看上一眼便会觉得心生寒意。
她端起茶盏,准备放到桌上时风若狐瞥了她一眼。
就这一眼,晓云立即全身僵硬的不能动弹,茶盏顺着她的指尖掉落下去。
‘哗啦’一声,直刺人心。